《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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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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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此是家制的糕,尽可充饥,请吃一块。”老翁看见是糕,肚里本等又是饿

了,只得取来吞嚼。略觉有些涩味,正是饿得荒时,也管不得好歹了。才吃下去,

便觉精神陡搜起来。想道:“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趁肚里不饿了,走回去

罢。”来与道人作别。道人也不再留,但说道:“可惜了此会,有慢老丈,反觉

不安。贫道原自送老丈回去。”与众道流同出了门。众道流叫声多谢,各自散去。

道人送老翁到了相近闹热之处,晓得老翁已认得路,不别而去。老翁独自走

了家来。心里只疑心这一干人多不是善男子、好相识,眼见得吃狗肉,吃人肉惯

的,是一伙方外采生折割、做歹事的强盗,也不见得。

过了两日,那个双髽髻的道人又到老翁家来,对老翁拱手道:“前日有慢老

丈。”老翁道:“见了异样食品,至今心里害怕。”道人笑道:“此乃老丈之无

缘也。贫道历劫修来,得遇此二物,不敢私享。念老丈相待厚意,特欲邀到山中,

同众道侣食了此味,大家得以长生不老。岂知老丈仙缘尚薄,不得一尝!”老翁

道:“此一小犬、小儿,岂是仙味?”道人道:“此是万年灵药,其形相似,非

血肉之物也。如小犬者,乃万年枸杞之根,食之可活千岁。如小儿者,乃万年人

参成形,食之可活万岁。皆不宜犯烟火,只可生吃。若不然,吾辈皆是人类,岂

能如虎狼吃那生犬、生人,又毫无骸骨吐弃乎?”老翁才想起前日吃的光景,果

然是大家生啖,不见骨头出来,方信其言是真,懊恨道:“老汉前日直如此懵懂,

师父何不明言?”道人道:“此乃生成的缘分。没有此缘,岂可泄漏天机?今事

已过了,方可说破。”老翁捶胸跌足道:“眼面前错过了仙缘,悔之何及!师父

而今还有时,再把一个来老汉吃吃。”道人道:“此等灵根,寻常岂能再遇?老

丈前日虽不曾尝得二味,也曾吃过千年茯苓。自此也可一生无疫,寿过百岁了。”

老翁道:“甚么茯苓?”道人道:“即前日所食白糕便是。老丈的缘分只得如此,

非贫道不欲相度也。”道人说罢而去,已后再不来了。自此老翁整整直活到一百

余岁,无疾而终。

可见神仙自有缘分。仙药就在面前,又有人有心指引的,只为无缘,兀自不

得到口。却有一等痴心的人,听了方士之言,指望炼那长生不死之药,死砒死汞,

弄那金石之毒到了肚里,一发不可复救。古人有言:服药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自晋人作兴那五石散、寒食散之后,不知多少聪明的人被此坏了性命。臣子也罢,

连皇帝里边药发不救的也有好几个。这迷而不悟,却是为何?只因制造之药,其

方未尝不是仙家的遗传。却是神仙制炼此药,须用身心宁静,一毫嗜欲俱无。所

以服了此药,身上水火自能匀练,故能骨力坚强,长生不死。今世制药之人,先

是一种贪财好色之念横于胸中,正要借此药力挣得寿命,可以恣其所为。意思先

错了,又把那耗精劳形的躯壳要降伏他金石熬炼之药,怎当得起?所以十个九个

败了。朱文公有《感遇》诗云:

“飘摇学仙侣,遗世在云山。盗启元命秘,窃当生死关。金鼎蟠龙虎,三年

养神丹。

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我欲往从之,脱屣谅非难。但恐逆天理,偷生讵

能安?”

看了文公此诗,也道仙药是有的,只是就做得来,也犯造化所忌,所以不愿

学他。岂知这些不明道理之人,只要蛮做蛮吃,岂有天上如此没清头,把神仙与

你这伙人做了去?落得活活弄杀了。而今说一个人,信着方上人,好那丹方鼎器,

弄掉了自己性命,又几乎连累出几条人命来。欲作神仙,先去嗜欲。愚者贪淫,

惟日不足。借力药饵,取欢枕褥。一朝药败,金石皆毒。夸言鼎器,鼎覆其餗。

话说国朝山东曹州,有一个甄廷诏,乃是国子监监生。家业富厚,有一妻二

妾。生来有一件癖性,笃好神仙黄白之术。何谓黄白之术?方士丹客哄人炼丹,

说养成黄芽,再生白雪,用药点化为丹,便铅汞之类皆变黄金白银。故此炼丹的

叫做黄白之术。有的只贪图银子,指望丹成。有的说丹药服了就可成仙度世,又

想长生起来。有的又说内丹成,外丹亦成,却用女子为鼎器,与他交合,采阴补

阳,捉坎填离,炼成婴儿姹女,以为内丹,名为采战工夫,乃黄帝、容成公、蒋

祖御女之术,又可取乐,又可长生。其中有本事不济,等不得女人精至先自战败

了的,只得借助药力,自然坚强耐久。有许多话头做作,哄动这些血气未定的少

年,其实有枝有叶,有滋有味。那甄监生心里也要炼银子,也要做神仙,也要女

色取乐,无所不好。但是方士所言之事,无所不依,被这些人弄了几番喧头,提

了几番罐子。只是不知懊悔,死心塌地在里头,把一个好好的家事弄得七零八落,

田产多卖尽,用度渐渐不足了。

同乡有个举人朱大经,苦口劝谏了几遭,只是不悟,乃作一首口号嘲他道:

“曹州有个甄廷诏,养着一伙真强盗。养砂干汞立投词,采阴补阳去祷告。

一股青烟不见踪,十顷好地随人要。家间妻子低头恼,街上亲朋拍手笑。”

又做一首歌警戒他道:

“闻君多智兮,何邪正之混施?闻君好道兮,何妻子之嗟咨?

予知君不孝兮,弃祖业而无遗;又知君不寿兮,耗元气而难医。”

甄监生得知了,心里恼怒,发个冷笑道:“朱举人肉眼凡夫,那里晓得就里!

说我弃了祖业,这是他只据目前,怪不得他说,也罢!怎反道我不寿?看你们倒

做了仙人不成?”恰象与那个毙气一般的,又把一所房子卖掉了。卖得一二百两

银子,就一气讨了四个丫头,要把来采取做鼎器。内中一个唤名春花,独生得标

致出众,甄监生最是喜欢,自不必说。

一日,请得一个方士来,没有名姓,道号玄玄子。与甄监生讲着内外丹事,

甚是精妙。甄监生说得投机,留在家里多日,把向来弄过旧方请教他。玄玄子道:

“方也不甚差,药材不全,所以不成。若要成事,还要养炼药材。这药材须到道

口集上去买。”甄监生道:“药材明日我与师父亲自买去,买了来从容养炼。至

于内外事口诀,先要求教。”玄玄子先把外丹养砂干汞许多话头传了,再说到内

丹采战、抽添转换、升提呼吸要紧关头。甄监生听得津津有味,道:“学生于此

事究心已久,行之颇得其法,只是到得没后一着,不能忍耐。有时提得气上,忍

得牢了,却又兴趣已过,便自软痿,不能抽送。以此不能如意。”玄玄子道:

“此事最难,在此地位,须是形交而神不交,方能守得牢固。然功夫未熟,一个

主意要神不交,才付之心,便自软痿,所以初下手人必借力于药。有不倒之药,

然后可以行久御之术;有久御之功,然后可以收阴精之助。到得后来,收得精多,

自然刚柔如意,不必用药了。若不先资药力,竟自讲究其法,便有些说时容易做

时难,弄得不尴尬,落得损了原神。”甄监生道:“药不过是春方,有害身子。”

玄玄子道:“春方乃小家之术,岂是仙家所宜用?小可炼成秘药,服之久久,便

可骨节坚强,长生度世。若试用鼎器,yīn道壮业坚热,可以胶结不解,自能申缩,

女精立至,即夜度十女,金枪不倒,此乃至宝之丹,万金良药也。”甄监生道:

“这个就要相求了。”

玄玄子便去葫芦内倾出十多丸来,递与甄监生道:“此药每服一丸。然未可

轻用,还有解药。那解药合成,尚少一味,须在明日一同这些药料买去。”甄监

生收受了丸药,又要玄玄子参酌内丹口诀异同之处。玄玄子道:“此须晚间卧榻

之上,才指点得穴道明白,传授得做法手势亲切。”甄监生道:“总是明日要起

早到道口集上去买药,今夜学生就同在书房中一处宿了,讲究便是。”当下分付

家人:“早起做饭,天未明就要起身。倘或睡着了,饭熟时就来叫一声。”家人

领命已讫。是夜遂与玄玄子同宿书房,讲论房事,传授口诀。约莫一更多天,然

后睡了。

第二日天未明,家人们起来做饭停当,来叫家主起身。连呼数声,不听得甄

监生答应,却惊醒了玄玄子。玄玄子摸摸床子,不见主人家。回说道:“昨夜一

同睡的,我睡着了,不知何往。今不在床上了。”家人们道:“那有此话!”推

门进去,把火一照,只见床上里边玄玄子睡着,外边脱下里衣一件,却不见家主。

尽道想是原到里面睡去了。走到里头敲门问时,说道昨晚不曾进来。合家惊起,

寻到书房外边一个小室之内,只见甄监生直挺挺眠于地上,看看口鼻时,已是没

气的了。大家慌张起来道:“这死得希奇!”其子甄希贤听得,慌忙走来,仔细

看时,口边有血流出。希贤道:“此是中毒而死,必是方士之故。”希贤平日见

父亲所为,心中不伏气,怪的是方士。不匡父亲这样死得不明,不恨方士恨谁?

领了家人,一头哭,一头走,赶进书房中揪着玄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脚

尖齐上,先是一顿肥打。玄玄子不知一些头脑,打得口里乱叫:“老爷!相公!

亲爹爹!且饶狗命!有话再说。”甄希贤道:“快还我父亲的性命来!”玄玄子

慌了道:“老相公怎的了?”家人走上来,一个巴掌打得应声响,道:“怎的了?

怎的了?你难道不知道的,假撇清么?”一把抓来,将一条铁链锁住在甄监生尸

首边了,一边收拾后事,待天色大明了,写了一状,送这玄玄子到县间来。

知县当堂问其实情。甄希贤道:“此人哄小人父亲炼丹,晚间同宿,就把毒

药药死了父亲。口中现有血流,是谋财害命的。”玄玄子诉道:“晚间同宿是真。

只是小的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起去。以后又不知怎么样死了,其实一些也不知

情。”知县道:“胡说!既是同宿,岂有不知情的?况且你每这些游方光棍有甚

么做不出来!”玄玄子道:“小人见这个监生好道,打点哄他些东西,情是有的;

至于死事,其实不知。”知县冷笑道:“你难道肯自家说是怎么样死的不成?自

然是赖的!”叫左右:“将夹强盗的头号夹棍,把这光棍夹将起来!”可怜那玄

玄子:管什么玄之又玄,只看你熬得不得。吆呵力重,这算作洗髓伐毛;叫喊声

高,用不着存神闭气。口中白雪流将尽,谷道黄芽挣出来。

当日把玄玄子夹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又打勾一二百榔头。玄玄子虽然是

江湖上油嘴棍徒,却是惯哄人家好酒好饭吃了,叫先生、叫师父尊敬过的,倒不

曾吃着这样苦楚,好生熬不得,只得招了道:“用药毒死,图取财物是实。”知

县叫画了供,问成死罪,把来收了大监,待叠成文案再申上司。乡里人闻知的多

说:“甄临生尊信方士,却被方士药死了。虽是甄监生迷而不悟,自取其祸;那

些方士这样没天理的,今官府明白,将来抵罪,这才为现报了。”亲戚朋友没个

不欢喜的。至于甄家家人,平日多是恨这些方士入骨的,今见家主如此死了,恨

不登时咬他一块肉,断送得他在监里问罪。人人称快,不在话下。

岂知天下自有冤屈的事。元来甄监生二妾四婢,惟有春花是他新近宠爱的。

终日在闺门之内,轮流侍寝,采战取乐。终久人多耳目众,觉得春花兴趣颇高,

碍着同伴窃听,不能尽情,意思要与他私下在那里弄一个翻天覆地的快活。是夜

口说在书房中歇宿,其实暗地里约了春花,晚间开门出来,同到侧边小室中行事,

春花应允了。甄监生先与玄玄子同宿,教导术法,传授了一更多次,习学得熟,

正要思量试用。看见玄玄子睡着,即走下床来,披了衣服,悄悄出来。走到外边,

恰好春花也在里面走出来。两相遇着,拽着手,竟到侧边小室中,有一把平日坐

着运气的禅椅在内,叫春花脱了下衣,坐好在上面了,甄监生就舞弄起来,按着

方法,九浅一深,你呼我吸,弄够多时。那春花花枝也似一般的后生,兴趣正浓,

弄得浑身酥麻,做出千娇百媚、哼哼幹幹的声气来,身子好像蜘蛛做网一般。把

屁股向前突了一突,又突一突,两只脚一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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