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拍案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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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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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得许多贯钱,必是痴心想到我身上来讨便宜的说话了。你男子汉放些主意出

来,不要被他腾倒。”李方哥笑笑道:“那有此话!”隔了一日,程朝奉果然拿

了一包银子来,对李方哥道:“银子已现有在此,打点送你的了。只看你每意思

如何。”朝奉当面打开包来,白灿灿的一大包,李方哥见了,好不眼热,道:

“朝奉明说是要怎么,小人好如命奉承。”朝奉道:“你是个晓事人,定要人说

个了话,你自想家里是甚东西是我用得着的,又这般值钱就是了。”李方哥道:

“教小人没想处,除了小人夫妻两口身子,要值上十两银子的家伙,一件也不曾

有。”朝奉笑道:“正是身上的,那个说是身子外边的?”李方哥通红了脸道:

“朝奉没正经!怎如此取笑?”朝奉道:“我不取笑,现钱买现货,愿者成交。

若不肯时,也只索罢了,我怎好强得你?”说罢,打点袖起银子了。自古道:清

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李方哥见程朝奉要收拾起银子,便呆着眼不开口,尽有

些沉吟不舍之意。程朝奉早已瞧科,就中取着三两多重一锭银子,塞在李方哥袖

子里道:“且拿着这锭去做样,一样十锭就是了。你自家两个计较去。”李方哥

半推半就的接了。程朝奉正是会家不忙,见接了银子,晓得有了机关,说道:

“我去去再来讨回音。”

李方哥进到内房,与妻陈氏说道:“果然你昨日猜得不差,元来真是此意。

被我抢白了一顿,他没意思,把这锭银子作为陪礼,我拿将来了。”陈氏道:

“你不拿他的便好,拿了他的,已似有肯意了。他如何肯歇这一条心?”李方哥

道:“我一时没主意拿了,他临去时就说:‘象得我意,十锭也不难。’我想我

与你在此苦挣一年,挣不出几两银子来。他的意思,倒肯在你身上舍主大钱,我

每不如将计就计哄他,与了他些甜头,便起他一主大银子,也不难了。也强如一

盏半盏的与别人论价钱。”李方哥说罢,就将出这锭银子放在桌上,陈氏拿到手

来看一看道:“你男子汉见了这个东西,就舍得老婆养汉了?”李方哥道:“不

是舍得,难得财主家倒了运来想我们,我们拚忍着一时羞耻,一生受用不尽了。

而今总是混帐的世界,我们又不是甚么阀阅人家,就守着清白,也没人来替你造

牌坊,落得和同了些。”陈氏道:“是倒也是,羞人答答的,怎好兜他?”李方

哥道:“总是做他的本钱不着,我而今办着一个东道在房里,请他晚间来吃酒,

我自到外边那里去避一避。等他来时,只说我偶然出外就来的,先做主人陪他饮

酒,中间他自然撩拨你,你看着机会,就与他成了事。等得我来时,事已过了,

可不是不知不觉的落得赚了他一主银子?”陈氏道:“只是有些害羞,使不得。”

李方哥道:“程朝奉也是一向熟的,有甚么羞?你只是做主人陪他吃酒,又不要

你先去兜他,只看他怎么样来,才回答他就是,也没甚么羞处。”陈氏见说,算

来也不打紧的,当下应承了。

李方哥一面办治了东道,走去邀请程朝奉,说道:“承朝奉不弃,晚间整酒

在小房中,特请朝奉一叙,朝奉就来则个。”程朝奉见说,喜之不胜,道:“果

然利动人心,他已商量得情愿了。今晚请我,必然就成事。”巴不得天晚前来赴

约。从来好事多磨,程朝奉意气洋洋走出街来,只见一般儿朝奉姓汪的,拉着他

水口去看甚么新来的表子王大舍,一把拉了就走。程朝奉推说没工夫得去,他说:

“有甚么贵干?”程朝奉心忙里,一时造不出来。汪朝奉见他没得说,便道:

“原没事干,怎如此推故扫兴?”不管三七二十一,同了两三个少年子弟,一推

一攮的,牵的去了。到了那里,汪朝奉看得中意,就秤银子办起东道来,在那里

入马,程朝奉心上有事,被带住了身子,好不耐烦。三杯两盏,逃了席就走,已

有二更天气。此时李方哥已此寻个事由,避在朋友家里了,没人再来相邀的。程

朝奉径自急急忙忙走到李家店中,见店门不关,心下意会了。进了店,就把门拴

着。那店中房子苦不深邃,抬眼望见房中灯烛明亮,酒肴罗列,悄无人声。走进

看时,不见一个人影,忙把桌上火移来一照,大叫一声“不好了!”正是:分开

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程朝奉看时,只见满地多是鲜血,一个没头的妇

人淌在血泊里,不知是甚么事由,惊得牙齿捉对儿厮打。抽身出外,开门便走,

到了家里,只是打颤,蹲站不定,心头丕丕的跳。晓得是非要惹到身上,一味惶

惑不题。

且说李方哥在朋友家里捱过了更深,料道程朝奉与妻子事体已完,从容到家,

还好趁吃杯儿酒。一步步踱将回来,只见店门开着,心里道:“那朝奉好不精细,

既要私下做事,门也不掩掩着。”走到房里,不见甚么朝奉,只有个没头的尸首

躺在地下。看看身上衣服,正是妻子,惊得乱跳道:“怎的起?怎的起?”一头

哭,一头想道:“我妻子已是肯的,有甚么言语冲撞了他,便把来杀了?须与他

讨命去!”连忙把家里收拾干净了,锁上了门,径奔到程朝奉家敲门。程朝奉不

知好歹,听得是李方哥声音,正要问他个端的,慌忙开出门来,李方哥一把扭住

道:“你干的好事!为何把我妻子杀了?”程朝奉道:“我到你家,并不见一人,

只见你妻子已杀倒在地,怎说是我杀了?”李方哥道:“不是你是谁?”程朝奉

道:“我心里爱你的妻子,若是见了,奉承还恐不及,舍得杀他?你须访个备细,

不要冤我!”李方哥道:“好端端两口住在家里,是你来起这些根由,而今却把

我妻子杀了,还推得那个?和你见官去,好好还我一个人来!”

两下你争我嚷,天已大明,结扭了一直到府里来叫屈。府里见是人命事,准

了状,发与三府王通判审问这件事。王通判带了原、被两人,先到李家店中相验

尸首。相得是个妇人身体,被人用刀杀死的,现无头颅。通判着落地方把尸盛了,

带原、被告到衙门来,先问李方哥的口词。李方哥道:“小人李方哥,妻陈氏,

是开酒店度日的。是这程某看上了小人妻子,乘小人不在,以买酒为由来强奸他。

想是小人妻子不肯,他就杀死了。”通判问:“程某如何说?”程朝奉道:“李

方夫妻卖酒,小人是他的熟主顾。李方昨日来请小人去吃酒,小人因有事去得迟

了些。到他家里,不见李方,只见他妻子不知被何人杀死在房,小人慌忙走了家

来,与小人并无相干。”通判道:“他说你以买酒为由去强奸他,你又说是他请

你到家;他既请你,是主人了,为何他反不在家?这还是你去强奸是真了。”程

朝奉道:“委实是他来请小人,小人才去的。当面在这里,老爷问他,他须赖不

过。”李方道:“请是小人请他的,小人未到家,他先去强奸,杀了人了。”王

通判道:“既是你请他,怎么你未到家,他到先去行奸杀人?你其时不来家做主

人,到在那里去了?其间必有隐情。”取夹棍来,每人一夹棍,只得多把实情来

说了。李方哥道:“其实程某看上了小人妻子,许了小人银两,要与小人妻子同

吃酒。小人贪利,不合许允,请他吃酒是真。小人怕碍他眼,只得躲过片时。后

边到家,不想妻子被他杀死在地,他逃在家里去了。”程朝奉道:“小人喜欢他

妻子,要营勾他是真。他已自许允请小人吃酒了,小人为甚么反要杀他?其实到

他家时,妻子已不知为何杀死了。小人慌了,走了回家,实与小人无干。”通判

道:“李方请吃酒,卖奸是真;程某去时,必是那妇人推拒,一时杀了也是真。

平白地要谋奸人妻子,原不是良人行径,这人命自然是程某抵偿了。”程朝奉道:

“小人不合见了美色,辄起贪心,是小人的罪了。至于人命,委实不知。不要说

他夫妇商同请小人吃酒,已是愿从的了;即使有些勉强,也还好慢慢央求,何至

下手杀了他?”王通判恼他奸淫起祸,那里听他辨说?要把他问个强奸杀人死罪。

却是死人无头,又无行凶器械,成不得招。责了限期,要在程朝奉身上追那颗头

出来。正是:官法如炉不自由,这回惹着怎干休?方知女色真难得,此日何来美

妇头?

程朝奉比过几限,只没寻那颗头处。程朝奉诉道:“便做道是强奸不从,小

人杀了,小人藏着那颗头做甚么用,在此挨这样比较?”王通判见他说得有理,

也疑道是或者另有人杀了这妇人,也不可知。且把程朝奉与李方哥多下在监里了,

便叫拘集一干邻里人等,问他事体根由与程某杀人真假。领里人等多说:“他们

是主雇家,时常往来的,也未见甚么奸情事。至于程某是个有身家的人,贪淫的

事或者有之,从来也不曾见他做甚么凶恶歹事过来。人命的事,未必是他。”通

判道:“既未必是程某,你地方人必晓得李方家的备细,与谁有仇,那处可疑,

该推详得出来。”邻里人等道:“李方平日卖酒,也不见有甚么仇人。他夫妻两

口做人多好,平日与人斗口的事多没有的。这黑夜间不知何人所杀,连地方人多

没猜处。”通判道:“你们多去外边访一访。”

众人领命正要走出,内中一个老者走上前来禀道:“据小人愚见,猜着一个

人,未知是否。”通判道:“是那个?”只因说出这个人来,有分交:乞化游僧,

明投三尺之法;沉埋朽骨,趁白十年之冤。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

来迟。老者道:“地方上向有一个远处来的游僧,每夜敲梆高叫,求人布施,已

一个多月了。自从那夜李家妇人被杀之后,就不听得他的声响了。若道是别处去

了,怎有这样恰好的事?况且地方上不曾见有人布施他的,怎肯就去?这个事着

实可疑。”通判闻言道:“杀人作歹,正是野僧本等,这疑也是有理的。只那寻

这个游僧处?”老者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爷唤那程某出来说与他知道,

他家道殷富,要明白这事,必然不吝重赏。这游僧也去不久,不过只在左近地方,

要访着他也不难的。”通判依言,狱中带出程朝奉来,把老者之言说与他。程朝

奉道:“有此疑端,便是小人生路。只求老爷与小人做主,出个广捕文书,着落

几个应捕四处寻访,小人情愿立个赏票,认出谢金就是。”当下通判差了应捕出

来,程朝奉托人邀请众应捕说话,先送了十两银子做盘费,又押起三十两,等寻

得着这和尚,即时交付,众应捕应承去了。

元来应捕党与极多,耳目最众,但是他们上心的事,没有个访拿不出的。见

程朝奉是可扰之家,又兼有了厚赠,怎不出力?不上一年,已访得这叫夜僧人在

宁国府地方乞化,夜夜街上叫了转来,投在一个古庙里宿歇。众应捕带了一个地

方人,认得面貌是真,正是在岩子镇叫夜的了。众应捕商量道:“人便是这个人

了,不知杀人是他不是他,就是他了,没个凭据,也不好拿得他,只可智取。”

算计去寻了一件妇人衣服,把一个少年些的应捕打扮起来,装做了妇人模样。一

同众人去埋伏在一个林子内,是街上回到古庙必经之地。守至更深,果然这僧人

叫夜转来。攐了梆,正自独行,林子里假做了妇人,低声叫道:“和尚,还我

头来!”初时一声,那僧人已吃了一惊,立定了脚,昏黑之中,隐隐见是个穿红

的妇人,心上虚怯不过了。只听得一声不了。又叫:“和尚,还我头来!”连叫

不止。那僧人慌了,颤笃笃的道:“头在你家上三家铺架上不是?休要来缠我!”

众人听罢,情知杀人事已实,胡哨一声,众应捕一齐钻出,把个和尚捆住,道:

“这贼秃!你岩子镇杀了人,还躲在这里么?”先是一顿下马威,打软了,然后

解到府里来。

通判问应捕如何拿得着他,应捕把假装妇人吓他、他说出真情才擒住他的话

禀明白了。带过僧人来。僧人明知事已露出,混赖不过,只得认道:“委实杀了

妇人是的。”通判道:“他与你有甚么冤仇,杀了他?”僧人道:“并无冤仇,

只因那晚叫夜,经过这家门首。见店门不关,挨身进去,只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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