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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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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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分精致。遥望海水中间,似有岛屿楼台,只看不清楚。那海波浅处,还有许多翠羽明珰的仙女,在那里踏波游戏。碧绿的海水,五彩的明霞,照着这一班仙娥,锦簇花团,奇艳无比。宝玉虽生长温柔富贵之乡,却生平未曾见此丽景,惟有欢喜赞叹而已!
又一次,引他到了天宫司文院。只见当中一座三层朱阁,高插星斗,四面围绕着白玉栏干。院中奇花异树,多不知名,只觉着葱茏芬郁。宝玉跟着渺渺真人从白玉台阶走上去,原来阁前是一座广台,台上也是金铺玉几。从台上走进高阁,雕楹藻井,非常壮丽。四壁都庋着图书,有许多掌书仙女,月貌花容,成行鹄立。台前阁内,都有一般绣袍金带的人,或端坐观书,或寻伴谈笑,老少状貌不一,见了真人和宝玉,并不招呼,就中宝玉只认得一位王翰林,就是写贾氏宗祠匾联王太傅的儿子,彼此也没得说话,一时,走近西壁。宝玉见青瑶长案上堆着无数书卷,随手取阅。那书上的字,都似虫书鸟篆,细看全不认得。只听得阁下鸾鸣鹤唳之声,随着天风吹来,使人心耳俱爽。背地偷问渺渺真人,此是何处?真人指那匾额给他看,原来是紫地金书“司文院”三个大字。二人仍从广台下去,见那四周群房,处处是雕栏玉砌,其中也有仙官往来。渺渺真人对宝玉道:“你努力潜修,将来此中有分。”宝玉更自心喜。
从此,空闲时便敛神静坐。有时,湘莲唤他出去,他倒懒懒的了。湘莲要试验他的道力,那天从师父处下来,宝玉静坐才罢,便向宝玉道:“宝兄弟,师父刚才说的,因有一件未了的事,要叫你到太虚幻境去一趟呢!”宝玉道:“胡说!那里有这种事?”湘莲正色道:“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倒不信了。等师父亲自跟你说,看你去不去?”宝玉似有喜色道:“真个么?从这里怎么走得去呢?”湘莲道:“你仙山、天宫都走到了,那太虚幻境算得什么!师父自会送你去的。”宝玉才信了,心中暗喜,却又踌躇,想着此去到底见林妹妹不见呢?若不见他,我心里如何过得去!见了他,又怕此时道功未成,多一层障碍。正在自己盘算,却被湘莲看出,大笑道:“哄你的,你当是真的么?我们修道的,道力越高,魔障越重。你这样不尴不尬的,将来怎么好哟!”宝玉不由得也笑了。湘莲道:“师父叫你去太虚幻境是诳话。可是叫咱们今天半夜里,一交子时就上去,有要紧话吩咐。你可记着,不要误了。”欲知吩咐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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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陷情魔荒山坏丹鼎 感幽怨幻境泣冰弦
话说宝玉、湘莲子夜时候,同至师父石室。此时,茫茫大士云游去了,只渺渺真人独自在室中木榻静坐,湘宝二人不敢惊动,只在榻前肃立静候。好一会子,渺渺真人才慢慢睁开两目。见他们二人在此,便说道:“你等坐功已满,目下便要进求炉鼎之功,要晓得进道非易,守道更难。《道德经》所云:‘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是就道功上说的,不是世路上的泛话。你们进道尚猛,只怕守道未坚,若守不住,一向进功,都成虚掷,切要注意。”湘、宝二人连忙答应,谨记在心。
渺渺真人又取出秘笈道书,那上头备载炼丹要诀:如何安置炉鼎,如何调和坎离,如何降龙伏虎,又如何抽铅添汞。逐层的指说一番。湘、宝二人都领会了,真人又道:“你二人从今日起将此中工夫从头调炼,俟百日届满,内丹完成,方可续炼外丹。你等聪明是有的,有一分聪明,即多一分魔障。不但不可自恃,更要处处自危。炼到心凝形释,骨肉都融,潜行不空,蹈火不热,那才算得是成熟呢!”又指示外丹应用之药,无非雄黄水、矾石水、戎盐、卤咸、精矾、牡蛎、赤石脂、滑石、胡粉等类,并没有什么贵重稀奇的。原来此是炼丹华第一丹的古法。此丹功用最大,服之七日便可登仙,湘宝二人俱记下了。
自此,按日做起工夫。有时出外采药,仗着二人俱通剑法。
渺渺真人又给了宝玉一把芙蓉剑,以为防身之用,所以蛇虎毒虫都不相犯。好容易熬到百日,还精胎息,工夫圆满,居然内丹成了。便告知真人,真人也替他们欢喜。
随即架起炉鼎,投入各药,外面拿六一泥封了,然后炼以真火。宝玉、湘莲各守一炉,尽夜坚坐不离,要守到三十六日,方可成丹。渐次过了半月,铅汞合法,坎离调顺。那火苗先是通红的,此时现了黄、紫、青、绿诸色。渺渺真人来看过两次,茫茫大士回来了,又同来看过一次,都替他们欢喜。真人究竟是过来人,知道丹功关键,吃紧的在将成未成的时候,还觉放心不下。转眼又过了十天,丹炉的火杂色少了,青绿的多了。
宝玉心中忖量,工夫已经过半,正自欢喜。那天晚上,在炉旁打坐,守定元关,心如止水。坐到夜半,忽似天倾地震,那间石室便要坍倒,直向身上压下来!宝玉凝神静守。倏已复旧。
一会子,又听见狼嗥虎啸,向石室窗洞里探进头来,狞目磨牙,形状可怖!又一巨狼从窗洞撺进来,直到自己面前,张口欲噬!宝玉知是幻象,也不为所动。
忽见焙茗慌忙走来请安道:“二爷敢则在这儿呢!我那里不曾找到。刚才北静王爷打发长史大人来说,皇上见了二爷场里的文章,非常赏识,王爷又奏保了一番,皇上立时降旨赏给二爷翰林学士之职。老爷叫二爷即刻回府,等着一同上朝谢恩去呢。”宝玉久将名心看破,依旧坐定不理。焙茗便出去了。
又见张道士立在面前,手里捧着漆盘,用鹅黄绫袱垫着,内中全是金玉珍品。宝玉向来不喜这些东西,只觉着可厌。张道士道:“这不是寻常玩意,有一个金麒麟,门下知道是哥儿心爱的,好容易才找了回来。还有个玉锁,上头刻着八个字,林姑娘正短这们一个,哥儿收下,送给他穿着戴上罢。”宝玉始终不顾,坚坐如常。张道士也去了。
又见秦钟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诉说金荣如何欺负他。他告诉了贾瑞,贾瑞倒帮着金荣,关起门来,把他饱打了一顿,要宝玉替他出气。又见芳官前面跑着,他干妈拿拐棍追着,口中骂骂咧咧的。芳官哭喊着,一直奔至宝玉面前说道:“二爷快救我,我干妈要打死我!”又见警幻的妹子兼美,婷婷袅袅的走来道:“那回,你掉在迷津里头,我姐姐还埋怨我呢!快不要着迷了,跟我见姐姐去罢。”宝玉只拿定主意,坚持不动。
随即隐去。
刚定了一会儿,又见金钏儿含泪诉说为他跳井,又是晴雯诉说抱屈被撵,还说道:“你瞧瞧!那年换上的松花小袄,我至今还穿着呢。”宝玉心中一动,连忙按祝晴雯才去,紧跟着袭人来了,说道:“二爷你真狠心,扔下来就走了,我服侍你这们多年,又没过明路,可叫我怎么好呢?要拚着一死,又怕人笑话,你许我将来坐八人轿子,如今你出了家,可叫我往那里坐去?”宝玉听出气来,越发不理。袭人道:“你不理我,我另外打我的主意,你可别怪我!”说着就去了。
耳边又听得莺儿的声音道:“二爷不是要问我们姑娘那特别的好处么?我告诉你,真是任什么人都不会有的。我先说第一件罢:他若服了冷香丸,那一种香气从皮肤上发出来,比什么兰麝都好。二爷是知道的,我不是撒谎罢?”宝玉心中又一动,重复按下,敛容静守。莺儿又道:“那两件,二爷跟我到僻静地方,我再说给你,不要叫和尚,道士听了去”一时,又见宝钗缓步进来道:“宝兄弟,你炼什么丹,修什么道呢?那老子是道教的祖宗,只说得‘无为自化,清净自正。’汉朝谷水说得更好‘黄冶变化等等,绵是奸人左道惑众,系风捕影,终不可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要想成仙么?”宛然宝钗未嫁时候的口吻。见宝玉不理,便又说道:“二爷,你我既为夫妇,我终身倚靠你的。你是个聪明人,可知道修仙修佛,总要从根本上做起。古来可有丢下伦常能成仙佛的么?我固然不算一回事,你也要替老爷、太太想想。老爷那们期望你成人,太太一辈子只疼的是你,你还没有报答一零儿,难道忍心丢下,就这们走了?天理上说得过去么?”宝玉听了,越发守定元关,只当不闻不见。霎时沉寂。
忽又听得耳边隐隐的哽咽之声,愈听愈近。见黛玉已走至眼前,哭得眼睛红肿。指着宝玉道:“我今儿可知道你了!你这。。”说到“这”字便又咽祝只把绢巾掩面而泣!宝玉心中惨然,又想此是幻相,急忙按祝黛玉走近,指着他说道:“你不理我也罢,我只还问你一句话: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呢?”说着便走。宝玉不觉失声喊了一句“林妹妹!”登时似天崩地塌一般,丹炉坍倒,真火全灭,宝玉也昏倒在地下。
那柳湘莲守着丹炉,起先也有种种幻象,只是坚守不动。
最后,见尤三姐提鸳鸯剑走来,说道:“我为郎君辛苦赶来,不为别的。须知野道士中没有好人,你上了他们的圈套,从此便坠落深渊,永无相见之日。郎君还要三思!”湘莲心中惶惑。
又听见这边丹炉坍坏,猛一回顾,那丹炉也跟着坍了!见宝玉昏倒,忙极声叫喊,方才醒转。彼此神定,相顾惭惶,即同至渺渺真人处请罪。一进石室,忙即跪下。真人只在木榻上静坐,似未曾看见。他们直跪了一时许,真人才睁目冷笑道:“二君既尘心未净,何苦屈迹荒山,徒然受苦。及今下山还俗,未为晚也。”宝玉、湘莲再三引罪:任凭师父从重处责,只求留在门下,容弟子立心改悔,再图补报。真人又对湘莲道:“他还可耍只你未能信师,焉能信道,更出我意料之外。”湘莲又叩头服罪。茫茫大士尚在蒲团趺坐,见湘宝二人悔罪可悯,便起来向真人再三说情。渺渺真人道:“当时我苦口训戒,就怕的是持戒不坚,果有此失。今且看大士面上,容你们一次。要知道魔由心生,那些幻象并非外来,就是自己心上的影子。从今要用一番治心工夫,心魔既消,外魔自伏。能否成就,且看你们的福分罢。”湘宝二人叩谢下来,便将工夫从头做起。经过此番警戒,真个斩钉截铁,立定防闲,连彼此玩笑话都不敢说了。按下不表。
却说黛玉那日见了迎春,谈到贾府近事,把他旧恨新愁重又勾起,添了许多眼泪。他自从焚稿之后,久断诗情。一日,在绛珠宫临窗独坐,正值沉阴天气,恹恹愁闷。想起自己与迎春遭遇不同,一样是飘零薄命,不免有惺惺相惜之意。便随意作成了一首古风,取一张云锦笺写将出来。题目是《落花行》,那诗是:
东园花暗惊痴蝶,西园花冷鹃啼血!
蝶怨鹃愁各自悲,昨日夭红今日雪。
东西飘恨随流水,当时同在春风里。
春风流水一相逢,梦断当时斗红紫。
花底春泥葬暗香,花前粉镜对残妆。
琼枝拗折肠俱断,那似无枝更断肠!
愁红零乱人空惜,愁人妆泪红俱滴!
絮老莺疏又一春,春风至竟无情极!
写完了,自己低吟几遍。心中想道:好久没做,到底生疏了。又想:从前做的《葬花诗》,还有鹦哥念着,如今连鹦哥也没有了,那里找得着解人呢?想了一回,只悄自弹泪!晴雯进来瞧见了,说道:“姑娘又做诗么?还是少做的好。这些时,脸上刚显着丰满点,操那些心做什么?”黛玉问道:“金钏儿呢?”晴雯道:“他到二姑娘那里去了。”
正说着,就瞧见金钏儿和迎春一路说笑进来。却又同着一个人,隔着竹子看不清楚,那身量仿佛是秦氏,及至打帘进屋,想不到却是鸳鸯。大家见了礼,黛玉道:“鸳鸯姐姐,你怎么也来了?老太太好啊?”鸳鸯皱眉道:“老太太归西去了!若不为寻他老人家,我还不来呢!”
黛玉听了,心中一阵悲惨,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晴雯道:“到底老年人怕糟心,我们前儿听说他老人家病着,就有点担心,想不到这们快!”鸳鸯咳了一声道:“凡事真是不由人的。我一辈子服侍老太太,他老人家走了,我跟别人也合不来,昨儿给老太太辞灵,我就打定主意跟了去。谁想到遇着小蓉大奶奶,倒把我接到这儿来了,仍旧见不着他老人家。这是那里说起呢?”晴雯道:“我们这些人都上这儿来,老太太可往那里去了呢?”迎春道:“上有九天,下有九地,谁也说不准。我想他老人家那样信佛行善的人,总也有个好去处的。”
黛玉道:“老太太的大事,一切是现成的,想必没抄了去?”鸳鸯又叹道:“咳!抄是没抄去,大太太一直把着不放,要留着家里过日子。二老爷又尽让着他,弄得外面七零八落的,连我也看不下去。那位凤奶奶素来那么精明,这回也耍不转啦。招呼了这边,那边又出岔子,我倒怪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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