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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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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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那能句句写雪呢?我也只好泛写实景了。”随又吟道:
径穿荦确到虚堂,重阴迭迭楼台合。
宝钗道:“这句颇似昌黎,倒不好对呢!”想了一回,方吟道:
积霭濛濛竹柏长,山骨初妍如削玉。
湘云道:“第二句更好,确是传神之笔。”宝钗正倚着栏干看雪景,说道:“咱们从栊翠庵来,那梅花还没龇嘴呢。这里看下去,倒是一片红的。”探春笑道:“我正对不上来,你倒帮了我啦。”便吟道:梅魂微醒已含香。
尚未念出下句,湘云已抢着接吟道:
湿云连水寒鸥没。
探春只得接对一句道:
冻液衔林暗鹤藏。
湘云又抢着接道:
琼馆风回搴雾幔。
宝钗笑道:“云妹妹又把吃鹿肉的本领拿出来了!我可没有那捷才。”慢慢的吟道:
瑶宫天迥舞霓裳,俯临万象归虚旷。
探春道:“到底蘅芜君口气大,这句倒要用心对他。”
惜春在那里做誉录。他们每念一句,惜春便写一句。渐渐螟色沉昏,写的字都是模模糊糊的,笑道:“你们只顾抢着做诗,天黑了也不知道。”宝钗道:“真个不早了,你看那边都上灯了。带回去再续罢。”探春道:“兴致最怕打断,再续了也没意思。云妹妹余才未尽,不如交给他胡乱凑上就算了。”
说罢,大家忙着下山。
到了山下,天已曛黑。探春、宝钗各自分路回去。惜春、湘云同回至栊翠庵,用了晚饭,惜春自去讽经晚课。湘云便就灯下,将日间联句诗稿重抄了一遍。数来不到八韵,却还衔接一气,自己便接续凑成。共得十二韵。那凑的诗是:直荡孤襟接混茫。
叉手余寒随炼水,振衣有兴共凌霜。
裁琼狡狯龙公戏,散锦缤纷鹿女装。
坐久茶烟沉石鼎,归来花雨想经床。
始知羔酒人间贱,曾控飞鸾到上方。
写完时,夜已深了。开帘一看,雪花还在飞舞,夜气甚寒,忙收拾睡下。
次日,湘云早起,雪势已止,地上积得更厚,天还是阴沉沉的。问知惜春早课未完,自己梳洗了,走至廊下看了一回梅花。那梅花已开了一二分,破萼深红,幽香更细。想到探春“梅魂微醒已含香”的诗句,仿佛替这花写照。便携了诗稿,来寻宝钗。二人批评一番,又互相赞美。宝钗道:“联句都是急就章。就偶有佳句,也不能句句都好。所以韩孟之外,古人集中颇不多见。像这首也就算不离了!”湘云道:“只我们这几个人,便不负园林佳景。那稻香老农虽然得意,未必有此清福罢?”
正说着,秋纹送进一封信来,乃是李纨寄给宝钗的,却从南昌信局寄来。湘云道:“他们如何会在南昌呢?”宝钗道:“或许另有升调罢。”及至拆开细看,不免吃了一惊!又是欢喜。
原来那回南阳构乱,有些小头目也想在九江起事,只因贾兰深得民心,不敢轻发。贾兰听见风声,便存个拚死报国之念。
先将李纨送至南昌,暂赁公馆居住,自己和梅氏誓同生死。梅氏从妆奁中取出一对金约指,各带一只。说是万一乱事起来,未必能同在一处,只听到城池失了,便吞下约指,准备地下相见。
那时,九江绅民一体爱戴贾兰。官绅开了几次会议,贾兰激励忠义,誓共祸福。大家莫不感动,说道:“我们只听大公祖的话,赴汤蹈火,决无二心。”那节度使招安了寇新一军,要拨到九江来??防守,也是贾兰和绅士们拚命合力挡回去的。
若是寇新来了,把号褂子一反穿,变成披毛龇牙的狼虎,那九江早已吃光了。
不料人心甫定,刚好廉访司出缺,节度使又下了公事,命贾兰升署。也是因他官声甚好,格外借重。又命将道印交郡守暂护,即日赴省,贾兰只得遵文交卸。九江绅民听说道爷升了,大众都慌了,纷纷聚议,当天便发了无数呈禀,都是请留贾道宪的。又怕贾兰一时就走,都来衙门里攀留宪驾,一天都有几十起,还有些对着贾兰流泪的。因此,贾兰将行装收拾好了,却不忍便走。
那小匪目见有机可乘,赶即布散谣言,多方恫吓。贾兰是不怕的,只郡守李湘,还是贾兰看他居官清慎,从州县中提拔上来的。这回偏生不做脸,他一听风声不好,悄悄的雇了一只小船,带着家眷,连夜走了。那些匪徒便煽惑地方闲民,说是府官走了,衙门里丢下许多好东西,你们白看着还不捡么?本地闲民还不敢动。后来,又说是贾大人都走了,你们还靠什么?这才大家一哄,登时聚了一二千人,拥进府衙,将李湘所遗细软珍宝抢得一空,便要起事。
贾兰在衙门里闻知此事,立刻传同知、通判。同知也走了,只剩得一个通判。便带同通判文钟秀、弁目李占奎,至府衙前劝谕解散。本地闲民听见道辕三声炮响,贾兰出来了,都道:“道爷在这里呢!谁说道爷走了?”一见贾兰,纷纷跪下。贾兰吩咐他们速速散归本业,有本道替你们作主。大家欢声雷动,陆续散去。
那天晚上,贾兰和通判遍走四城,巡逻一夜,地方安靖如常,即委文通判暂署郡守。这们大的乱子,如何不见知县出马?原来那县缺被节度使裁了!亲民的父母官,岂可裁撤?这也可笑。
当下贾兰连夜发了文书,报知节度使。又过了十多天,省城委的新道台来了,贾兰才得赴剩李纨恐怕家中闻信惊慌,所以写信单给宝钗,叫他委婉回明贾政、王夫人,不要挂念。
宝钗看完那封信,又递给湘云看了。湘云道:“外官真是不容易做的,怪不得老爷那么担心?”宝钗道:“兰小子虽然年轻少阅历,这也很亏他了!若不是平时民情爱戴,那天夜里出去弹压,还不定出什么岔子呢?”湘云道:“你上去只口回罢,别叫太太吓着。”宝钗道:“咱们何妨一同上去呢?”
刚好王夫人打发绣凤来寻宝钗,宝钗便和湘云同往上房。
见王夫人面有怒容,正和探春说话。见宝钗上来,便丢下探春,向宝钗说道:“你们没见过的罢,这上房里都出了贼啦!我那些头面首饰向来不大管的,这一向又不大出门,今天开箱子无意中检点,少了一个拜匣。那里头首饰还有限,你老爷收的外官冰炭敬、门生年节敬,因为用不着,都放在那里,聚起来也很不少了。问这几个丫头,你推我我推你的,也查问不出。你们看该怎么办?”
宝钗道:“太太上房里,别人不大到的,这些都是丫头们经手,如今也没法子了,只可把他们交下去细细讯问。好的呢,借此洗明心迹;那偷东西的,还有什么顾惜,该打该撵,再请太太的示。”王夫人道:“也只可如此。若究出来,可别替他们瞒着。我最恨的是这些事,重重的办一两个,也好做个榜样。”
探春道:“太太且平平气,容我和二嫂子办去。”王夫人又对湘云道:“大姑娘叫你笑话,什么事都闹出来了!”湘云笑道:“谁家没有偷鸡摸狗的事,这算不了什么。”
宝钗见王夫人怒气稍平,方将李纨信上的话大概回了一遍。
王夫人乍听,不免惊慌,听说都到了平安地方才写信来的,也便念了几声佛,又道:“前两天姨太太还说:“等下了雪,要借我们园子大家玩一天。家里闹得这么乱,外头的又是那么风险,可叫我有什么心肠赏雪呢?”宝钗道:“我妈妈因为我哥哥要出差去,也在家里呕气。今儿恐怕未必来了!”又陪着说了一回话,方同探春、湘云退下。湘云自回栊翠庵。
宝钗、探春同至议事厅,立时传了林之孝家的,告诉他上房丢了拜匣,即命他将王夫人房下大小丫头和婆子们,分起传来,仔细盘问一番。有无着落,即来回话。这里仍旧办事,那些家人媳妇们领对牌的,递账贴子的,络绎不绝。
一时尚未办完,林之孝家的已上来等候。看宝钗、探春处置事毕,方上前回道:“刚才先传了玉钏儿、彩云,他们两个是贴身服侍太太的。彩云不等问到,便先自承认。说是他偷了去供给环哥儿的,该杀该剐他一个人承当,不要冤枉别的好人。奴才要传别个丫头质问,彩云倒拦住,说不用问他们,他们也不会知道的。”宝钗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去的?是他亲手交给环哥儿,还是有人从中传递?你问明白了再来。”林之孝家的答应退下。
去了有一顿饭的工夫,又上来回道:“奴才问过彩云,他说是新近偷的。环哥儿走了许久,分明有人替他们来往带信,只是问他总不肯说。只说什么罪过,他一个人当去就完了。据奴才看,若究那带信传递的人,除了大门上的周贵,没有第二个。奴才常见彩云和那周贵背着人说话,见了我们,就闪开了。”
探春道:“那周贵胆子也太大,我们不便讯问,请琏二爷查究罢。”又吩咐林之孝家的,将彩云好好看管,要防他寻死。
一面将讯问周贵之事说与平儿。
过了两天,平儿来寻宝钗。说道:“二爷问了周贵,他先不肯认,后来骗他是彩云供出来的。他无可推了,才说出环哥儿走时,如何重托他。如今环哥儿在外,把骗来的钱都用光了,又想到家里来搬运。问他环哥儿的踪迹,他说在陶什哈尔,派专人来的。”
宝钗道:“彩云和环儿不知是什么缘法,他平时还明白,在太太身边多少年,从不曾指着太太的名儿,撞这个骗那个的。怎么这回如此糊涂?”平儿道:“宝二奶奶,你那里知道?上回太太丢了茯苓霜,查出来,就是这蹄子偷给环老三的。宝二爷脸面软,替他认了账,那环儿还疑心,和他呕气。这是发觉出来的,平常偷的还不知有多少呢。”宝钗道:“从来说‘家贼难防’。太太那里知道?这回索性撵了出去倒干净。那周贵怎么办呢?”平儿道:“周贵也是周瑞的儿子,是什么好东西?依我早就该撵的。”
二人又同至探春处说明此事,探春道:“也没有像环兄弟这么下作的!依我早就要把他圈起来,偏被他跑掉了。”宝钗道:“龙生九种,皇上家的宗室还有不像人样的,何况咱们家里呢!这也是没法子的。”
那天宝钗便和探春、平儿同上去,回覆了王夫人。王夫人更为诧异道:“想不到彩云会变得这么坏?”玉钏儿从旁说道:“他早就坏了。那年,太太因为我姐姐和宝二爷说几句玩笑话,就把我姐姐撵了。那知道那天彩云正和环三爷在耳房里,不知干什么呢,太太没瞧见罢了。”王夫人听了,想起金钏儿来,更痛恨彩云。便吩咐将彩云重责四十棍子,发回他家里择配。
周贵也杖责革除了事。
宝钗、探春陪着王夫人说话。平儿因有事,先自回房,见贾琏正忙着和几个小丫头在那里寻东西,急得满头是汗。平儿问道:“你找什么哟!翻得一屋子乱腾腾的。什么东西这们要紧?”贾琏道:“我还有什么好东西,就是二姐儿留下那条汗巾,我托你好好收着的。今天要用着他,尽等你不下来,我可不自己找么!”平儿道:“那东西丢不了,我收着呢。”
贾琏道:“不是怕你弄丢了,为的今儿是他生日。这一向赶碌那府里的事,连十月初一那天,也没得到坟上去送寒衣。趁今儿,我叫小厮们预备些祭品,带着汗巾,到那里哭他一场,也算尽了我们的情分。”平儿道:“这么大冷天,你要祭他何必到坟上呢?奶奶没了,咱们还有什么忌讳的,在家里上个祭也是一样。”贾琏道:“上头太太们知道了也不好,还是在外头罢。”
平儿叹道:“一个人何苦那么斗心眼呢?奶奶从前对待二姐儿脸上是蜜,心里是刀,恨不能谁吃了谁。我看不过,背地里照应点二姐儿,被秋桐那蹄子挑拨的,还挨了两顿好骂。到如今他两个人谁还在呢?若是阴间遇着了,只怕脸上也有点难过罢。”
贾琏正要接着说话,小丫头回道:“东府里小蔷二爷在外书房等着二爷呢。”贾琏道:“请他坐一坐,我就出去。”一面仍催着平儿将那汗巾寻出来,自己系在身上,方才去见贾蔷。不知贾蔷来此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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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长安宫同日拜丹纶 清虚殿双飞簪彩笔
话说贾琏来至外书房,贾蔷正在坐候,忙站起请安道:“二叔大喜。”贾琏不解,问有何喜事?
贾蔷道:“刚才朝里苏拉们来送信,说南阳那边有八百里排单赶到,奏报统制周琼连打几次胜仗,一直攻到南阳。那驻守南阳的小匪目江魁,一听官兵到了,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床底下浑身发颤。一般喽啰们寻不着头目,各自四散逃生。一两个胆子稍大的,到节度使衙门去掠取财物,见那床帐颤摇不定,心想这里白天闹鬼不成。乍着胆子往前一看,方见床底有人,正是他的头目,便保着江魁弃城逃命去了。那天,便由周琼的队伍首先进城,收复了南阳。今天有旨意:封周琼一等子,赏珍大叔尚书衔,署理襄南节度使。也用八百里的廷寄发去了。我刚才给大婶娘道了喜,叫我来通知二叔,就请您替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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