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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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梦-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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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的保佑,海船上就不怕了。你可认得他?有什么路子才托得到?”黛玉道:“我不但没见过天妃,也没听人说过,咱们问问他罢,他的道道儿多着呢。”宝钗道:“他在那里?”黛玉道:“此刻多半在老太太上头,我打发人就找他去。”说罢,便叫紫鹃去请二爷,紫鹃答应了出去。
等一会儿,便听见宝玉和紫鹃一路说话进来,向宝钗道:“我就知道姐姐要来了。”黛玉笑道:“你既知道,我们就不用说了,到底姐姐是为什么来的?”宝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匣放在桌上道:“就为的这件东西。”黛玉抢过去要打开先看,宝玉连忙拦住,道:“你忙什么?且让宝姐姐把他的来意说了,看我猜的对不对。”宝钗道:“就是为蕙儿去册封越裳,海路上不大放心。他们都说有个天妃专保佑海船行旅,你可以托托他么?”宝玉笑道:“放着家堂佛,倒去远烧香。你只求求我就得了。”黛玉笑道:“你有什么本领吹这们大气?别吹瘪了。”
宝玉道:“你先看看我的法宝。”说着,便把锦匣打开,内有金托子,托着一颗杏子大的明珠,光耀夺目。钗黛二人知是珍品,却不知何用,宝玉随手递与宝钗道:“这叫做‘定风珠姐姐带回去交与蕙儿,叫他紧紧随身带着,管保风平浪静、一无惊恐,比天妃还靠得祝等他事竣回朝,可记着把珠子送回来,别忘了。”宝钗答应了,忙即接过锦匣揣在身上。黛玉道:“姐姐,你此刻可以放心了,刚才我见你神魂不定,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如今有了‘定心丸’,且消停一会,咱们说说话儿。”宝钗道:“妹妹,你不知道,我疚心了多少天啦。眼看着行期一天一天的近了,上头还只管催,简直是要我的命。索性这条命不要了,到了这里倒舒服,又没有那福气。”黛玉道:“这点大的孩子,穿了一品服色,你瞧着还不乐么?”宝钗道:“那也是一时的虚荣,当得什么?”
正说着话,麝月、金钏儿、芳官、藕官、四儿都来给宝钗请安,一个个花枝招展,围成个肉屏风似的。宝钗看着他们,笑道:“若是那五个也来了,这屋里还站不下呢。”麝月道:“那天晚上,秋纹到了潇湘馆,我没空和他说话,他别又背地里骂我罢?”宝钗道:“他倒没骂你,只纳闷分明瞧见你们,怎么一进屋子便都不见了。”芳官道:“我听说春燕五儿都拨到怡红院,他们几时才能来?我怪想他们的。”宝钗道:“你要想他们,回了二爷,把他们接来就得啦,那有什么难处?”
麝月等退下。
宝钗问黛玉道:“妹妹填什么谱儿?”黛玉道:“我想另谱个‘猗兰操’,还没有填完,改天再给你看。你们近来有什么好玩的?”宝钗道:“上月三妹妹回来,玩了两天,还在凸碧山庄登高联句,也没有什么好句子。”宝玉便要那诗看,宝钗道:“原稿在云儿那里呢。一首长古风,谁能记得?只记了几句,什么‘遥天一雁澹无影,近水万芦寒有声’,还有‘园林如梦酒人在,天地一笑斜阳明’,这几句还算好的。”黛玉道:“这句‘天地一笑斜阳明’倒觉得新奇可喜,只怕又是蘅芜君的。”宝钗笑道:“你猜错了,是琴妹妹做的。”黛玉道:“不是大薛,也是小薛。你们都在得意的时候,怎也有这种伤感?”宝钗道:“咱们从前起社做诗,多么热闹,如今只剩那几个人,又轻易不到一块儿,怎能没有伤感呢?”又谈了一会,宝钗便要回去,宝玉道:“人家出这么大力,你一拿到手就要赶回去,也不怕人寒心?”宝钗道:“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么?你做老子的还不该出点力?”黛玉道:“姐姐还没见老太太呢,怎好就回去?”宝钗道:“只顾说话,倒忘了给老太太请安,咱们就上去罢。”黛玉笑道:“咱们说了这半天的话,老太太早已歇着了,还等着你么?”宝钗没法,只可住下。
次日起来梳洗完了,同宝黛上去见贾母。贾母问些家事,闻知贾蕙奉使册封,尚不甚在意,倒是听说蕙哥儿媳妇有了身子,不觉笑逐颜开道:“你也要做奶奶了!我的元孙都还没见着,那兰哥儿的小子如今有多大了?又添了没有?”宝钗道:“大的今年十五岁,也定了亲,在学里学着做文章呢。大前年又添了一个小子,算是四岁了。”贾母问道:“定的是那一家?”宝钗道:“就是杨学士的姑娘。因为和兰儿同年,又是至好,当面说定的。”贾母笑道:“我说你和珠儿媳妇都是有造化的,到底不错。”宝钗道:“这都是靠着老太太的福庇,谁有老太太福气大呢!”一时凤姐从廊外进来,一见宝钗,笑道:“昨儿晚上,紫鹃那丫头鬼鬼祟祟的把宝兄弟捉了回去,就猜定是你来了,这卦又叫我算着。”宝钗道:“夜里就要上来的,打听老太太歇着,没敢惊动。要知道凤姐姐还没睡,我就闹你去了。”凤姐道:“那可担不起。你就去了,我也把你关在门外头,省得人家怨我。”说着,又瞅宝玉道:“你说对不对?”
黛玉因宝钗再三切托,向贾母说早些放他回去,便说道:“宝姐姐因为蕙哥儿这两天动身,他就要家去呢。”贾母道:“刚来了怎么就走?陪我玩一天,晚上再回去罢。”宝钗只得答应。
贾母高兴,叫凤姐吩咐大厨房预备些吃食,又把迎春、香菱、尤氏姐妹都请来,在园中延青阁聚了一天。那里眼界最宽,连园子外的山色溪光都看到了。宝钗初次到此,和香菱靠着七字短墙,看看远景,笑道:“这是天然的一幅仙山楼阁。我若在这里住长了,搬到这阁里来住,比蘅香苑强多了。”香菱道:“姑娘若来,我就搬来陪你。”凤姐笑道:“人家有人陪,要你硬贴上算那棵葱呢?”黛玉笑道:“姐姐若住在这里,一天上下几次就够你累的了。”鸳鸯道:“饭摆齐了,老太太等着呢。”这才一同入席。贾母也喜欢那里豁亮,吃了饭,即在阁内歇了一觉,又斗了一回纸牌,说道:“这里斗牌真好,没那些树枝儿晃眼。”凤姐笑道:“老太太喜欢这里,我陪你老人家搬来住,他们都是白说说。”贾母笑道:“搬到这里来我倒愿意,只是累他们娇滴滴的身子一天跑几趟山路,再带??你这猴儿,北风一起来,把猴毛都吹掉了呢。”说得众人都笑了。
晚上大家陪贾母回至上房,又闲谈了一会,宝钗便向贾母告辞,黛玉打发麝月送他回去。宝钗道:“我走熟了的,还用送么?”
宝玉道:“他要去看秋纹碧痕,说说他们的梯己话,让他走一趟罢。”
次日宝钗在怡红院醒来,摸着怀里果有一个锦匣,将那定风珠取出,与莺儿同看,迎着日光,更显得宝光璀璨。等一会,至王夫人处请安,趁便将此事回明,并将那珠子也给王夫人看了。王夫人不由得念了一声佛,道:“我这颗心悬了好些日子,此刻才落在腔子里了。”李纨也在王夫人处,说道:“这么大的珠子,我还没见过呢。若在世上,真是无价之宝。”又道:“前几天兰儿说起,乌斯藏番僧进贡的有一种右旋白螺,专能镇压风浪,他正托人去寻问,如果尚在内府,可以奏请给天使带去。如今有了这珠子,比那白螺又强了。”等贾蕙请训下来,宝钗便将此珠交给他,并说明来历,切嘱其紧紧随身,不可失落。贾蕙想起父亲如此爱护,却不曾一日尽孝,不禁泪流满面。
第二天便是启行吉期。贾蕙拜别宗祠并家中尊长,王夫人、宝钗看他远涉重洋,自是难分难舍,含泪叮嘱了好些话。贾正只勉励他努力报国,勿以家事为念。贾蓉贾蓝诸人都送至皇华驿,看着贾蕙和江副使带同文武随员等由此登程,水陆长行而去。那随带武弁中另有两个人,一个是焦大的次子焦义,在贾珍标下也保了守备,宝钗因他忠勇可靠,特命贾蕙带在身边,以防不虞。那一个更是想不到的,便是那醉金刚倪二,此时也得了五品军功。他自己求长兴向探春回道:“沐恩一向没得报效贾府,万分抱疚。如今听说贾状元要出远差,情愿保他前去,尽力报效,好将功折罪。”探春见他出于至诚,便和宝钗说了,也将倪二带去。这本来都是闲文,却不料贾蕙此行倒真个得到他们之力,后文再表。
却说贾蕙起身之后,宝钗不免时常悬念,又因兰香初次怀妊,也要留心调护。那天往新房去看兰香,见他胎气充足,身子平安,当此新婚远别,尚无世俗儿女之态,心中暗自欣慰。
回至园中,见天上阴云密布,渐有雪花飘舞,霎时间怡红院山子石上,已糁了一层浅白。拥炉独坐,意绪无聊,便打发婆子们分头去请李纨湘云,来此作暖寒之饮;一面叫五儿传话给柳嫂子,预备十二个碟子、一个火锅,另开了一坛竹叶青陈酒;又看着碧痕春燕将那两盆朱砂梅、一盆大蜡梅都浇了水,挪在向阳之处。
此时深冬天气,日短夜长。将近上灯,李纨湘云先后来了。
李纨披的是玫瑰紫哆呢斗篷,湘云穿的是墨金色海虎绒氅衣,都戴着观音兜。宝钗迎出去,和他们在抱厦上看了一回雪景。
那雪片堆在海棠树上,正似朵朵瑶花,回廊边两棵老芭蕉尚有两三叶残绿,也一半被雪掩了。湘云看着那芭蕉,说道:“人家说雪里芭蕉是不会有的,这不是真正雪蕉么?咱们北方的芭蕉尚且经冬,在南方更不希罕了。”李纨道:“我前两年在九江,衙门里就有好些老芭蕉,冬天还是碧绿的,只可惜南方不大见雪。”宝钗道:“古人的话不尽可信,即如‘薄柳早衰’是寻常成语,可是杨柳的叶子倒落得最后。你看西边那棵柳树,这时候还带着绿叶呢。”湘云道:“这园子得了雪,显着幽静得多。若在那小琼华涵万阁上,凭栏赏雪,那才真是琼楼玉宇哪。”宝钗道:“我前几天为蕙儿的事,别提有多么心烦了,到那里见着颦儿,正在一勾一抹的填琴谱呢。心里想,彼此一样的人,只为世上的事拨不开,就有许多烦恼,倒是他们一脚走开的舒服了。”李纨道:“在世上就没个清净,越是得意越多烦恼。那几年遇着下雪,大家起社做诗,多么有趣!如今看着小子们功名成了,在别人总估量着咱们怎么乐呢,那知道咱们的苦处?要想寻头几年那点乐趣也没有了。”湘云道:“我每次到了太虚幻境就不想回来,偏又把他寻着了,若赖在那里,未免惹人讪笑。又想人生在世,该吃多少粥饭都有定数的,索性吃完了再走。我若真不回来,你们更要冷清了。”
一时秋纹回道:“酒菜摆齐。”宝钗便让李纨湘云进屋,随意就坐,虽没有几个人在席上,把盏谈笑,也觉一室春融。
湘云想起探春来,笑道:“三丫头常说要大家聚聚,这一向又没空回来。我就不信,他在家里看家、抱孩子,难道会比这里舒服么?”宝钗道:“他也有他的苦处,我比方他就像一个外衙门的老夫子,件件事都得拿主意,又没个帮忙代馆的,怎么走得开呢?”李纨道:“你们也别笑他,近来京城里盗风除净,差不多夜不闭户,不是他;那办得到?”宝钗道:“大家有空多聚聚,没空少聚聚,这也没什么关系。倒是明年三月里,太太的七旬整寿,总要想法子热闹热闹。依老爷的意思,一点也不要举动,太违俗了,人家也要议论呢。”湘云道:“前年你们老爷七旬大庆,也不设席,也不收礼。外头议论不说是谦德,倒说是矫情。人生七十古来稀,怎么不该举动?不是我批评你们老爷,也太迂执了。”李纨道:“蕙哥儿那时候赶得回来么?”宝钗道:“只怕赶不及。这里去还有一半旱路,至快来回也得半年。能够赶上四月里散馆考差,就算顺当的了。”那晚上三个人谈谈说说,饮至二鼓方罢。李纨冒雪回去,湘云便在宝钗处住下,直谈了一夜。
次日起来,雪已晴了,檐瓦树梢积白未化,映着朝阳,分外晶洁。湘云道:“咱们收拾完了,往凸碧山庄去看雪罢。那里不但看全园的景,远看还望见西山,到下午只怕就化尽了。”
宝钗道:“那里又高又敞,看是得看,只是太冷。”湘云道:“多穿点怕什么呢?”少时妆罢添衣,便带了莺儿翠缕,走过沁芳闸,取路向土山上去。那路旁墁的石子全被积雪遮了,只剩中间方砖窄路却还好走。
正走着,翠缕见山石窟窿里拖出一根红绳,指给莺儿看道:“莺儿姐姐,你瞧那是什么?”莺儿向前捡起,原来是朱红子线打的锁练,拴着一块美玉,宛然就和宝玉落草时带来的那一块分亳无异,不禁“嗳哟”一声,道:“这不是二爷那块玉么?怎么会丢在这里?”湘云接过一看,不但形式大小相同,那上头镌的八个字也是一样的!笑向宝钗道:“那年先丢了玉,二哥哥随后就走了,如今找着玉,他还要回来呢。”宝钗道:“那有这种事?我在太虚幻境亲眼见他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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