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青半春- 第20部分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他字迹如其人，清风朗月秋水为神，极尽秀雅中又蕴藏了风骨铮铮。但这一张却明显不同，她还从没见过写得这么凌乱潦草的，一股伤痛悲怀之意几乎要破纸而出，比墨色还深浓沉重。未晞看着这两句诗，心里也不禁动了一动。

　　　　她呆站了好一会才转进卧室里，看见苏若澄还躺在床上，被子是有点儿卷了起来，不过睡相可绝没有像他说的那么难看，相反的，他睡着后的脸容格外安静无害，那种神采夺人的距离感也消失了，居然还显出几分单薄脆弱来。眉睫深黑如墨，更衬得脸色苍白。

　　　　不会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了？未晞心里嘀咕起来。再走近一点她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酒气萦绕不去，同时她也看见了窗台上放着个清酒瓶子。

　　　　不过没想到苏同学很警醒……她明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的，他却很快睁开了眼睛。未晞本来还正低下头猫过去想再就近欣赏一下睡美人呢，这真是被当场抓个正着了。她尴尬地涨红了脸，只好举了下爪子打招呼说：“哈哈……你还没起呀……这个……我来得可能有点不巧……”

　　　　“是很巧。”苏若澄苦笑了一下坐起身来，扶着额说：“我难得喝一回酒的，怎么就偏偏被你看到了。”

　　　　“呵呵，那你下次喝干脆直接叫上我。”未晞殷勤地说。嘿真可惜昨晚没看到！人家刚喝的微醺薄醉的时候肯定迷死人了！她在心里YY着……不过随即想起来不行了，刚答应了何岸以后不跟他来往的。于是只得忍痛把这个想法给pia飞到一边去，捏紧了手里的那张卡，斟酌着该怎么跟他说。

　　　　“怎么，你这么来找我有事么？”苏同学蹙起眉来问了她一句。但就随着问话的这么一点儿功夫，他好像已经从刚睡醒的那种迷糊状态中完全清醒了过来，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将她轻轻扫了一眼后，还变得有点幽深。

　　　　“呃……是有件事……”未晞好不容易才期期艾艾地挤出了这几个字，谁知却听他先说道：“要不，你让我先起来了再说好不好？”

　　　　“啊，好好好。”未晞看人家还拥被坐在床上，也不好意思了。

　　　　“对了，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苏同学一边披衣下床，一边轻描淡写地说：“过完生日我可能就要回加拿大去了。”

　　　　“啊？！”未晞这倒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你又要走了？”

　　　　“嗯，我老师也已经回来了。”苏同学静静的说。

　　　　“他回来了你就要走吗？”未晞呐呐：“可是我觉得汉韵这里对你好像很看重呢……留在这里不是也挺好的？”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她眼睛里看着他沉静秀气的侧脸，鼻子里能闻得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真的都非常美好，又还带着股被窝里的家常温暖，让人觉得特别亲近。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又会走，她心里陡然一阵失落。

　　　　“是挺好的。但是，你觉得我还该留在这里么？”苏同学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何岸现在是不是也来了？”

　　　　“呃……他是在外面……”未晞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苏同学的种种好处从脑子里浮了出来，想想何岸上次来找茬的那个样子，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想想吴家莲昨天要过来找她跟何岸的茬，还是人家帮忙挡的呢。而她跟何岸今天这架势，算什么？她有些狼狈地说：“要不……你还是先洗漱？我跟他一样到外面去等。”其实是要溜出去商量商量。

　　　　“不用。你去把他带进来就行。”苏若澄走进洗手间去了。

　　　　“好。”未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在接待室里找到何岸：“现在怎么办？？？”

第十九章
　　　　按未晞的想法，今天过来当然也不可能直白地对人家说：“我以后不跟你单独见面了”的，她是想把卡还给他，然后委婉地说一下“谢谢，但是我以后用不着了，要再过来玩的话我会跟何岸一起过来的……”苏同学那么聪明，一听也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但是没想到现在这样，人家都要走了，那这话还有必要说嘛？

　　　　“他真的要走？”何岸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不行，得问个清楚，那小子奸猾得要命的，谁知道他是不是以退为进。”

　　　　他呼一声从沙发里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就窜上了去。“你你你……你别用这样的词形容人家！”未晞追在他后面着急。

　　　　苏若澄这时候已经洗漱完毕了，但可能因为宿醉头痛，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精神也显然不济。未晞看他却还是像上次待客一样烹起了茶，忍不住说：“你现在还是喝一些蜂蜜水或者酸奶，听说酒后喝茶其实是不好的。”

　　　　“不是，苏大班长你居然也会喝酒啊？！”何岸啧啧两声，满脸惊奇地踱了上去，“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跟XXX几个在教室后面不过就开了两瓶啤酒，还是被你给逮住的呢！害我们每人写了一份一千多字的检查，第二天早操的时候还得当着全年级的面儿念……”

　　　　“那是在高中。”苏若澄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而且那份检讨书那么‘苦心孤诣’，我想也不会是出自你自己的手笔。”

　　　　未晞在后面听着，低下头来。苏同学你真是火眼金睛……那可是她的心血结晶！何岸在那一点上真的是极其的没有长进，从小到大检讨书不知道写了几百几千份了，一个：“我错了，今天我打破了教室的玻璃/在自习课上说话，打扰了别人学习/午睡睡过了头，迟到……我真的感到非常后悔”的开头就从来不会换的！（未晞她爸以前有一次气得都爆粗骂了他一句：“你后悔个P！”）结束语的那个“我在这里做出了最深刻的检讨和反思，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也没有任何说服力，简直就是在侮辱教导主任的智力……所以后来他的检讨书基本都得未晞给代笔，每次她都得挖空心思地做到既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又得留神着一定要大白话、口语化，通常还得特意塞几个错别字进去，要不老师就能看得出来超出他水平了。

　　　　“对哦，那是高中。现在咱们都长大了。”何岸摸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说：“高中都过去六年了，许多事也该变了，你说是不是？”

　　　　苏若澄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眸色深邃难明，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晰：“也有一些是永远不会变的。”

　　　　“对！比如说我和未未的关系。”何岸嘴上的反应其实也很敏捷，“我俩从初中起就好得形影不离，高中虽然被人给破坏了，但是时间还不是证明了一切嘛，有些人哪，平时装的跟那什么似的，关键时刻才露出真面目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他印象中这应该是第一次在这个对手面前取得胜利……苏若澄听完后居然也好像说不出话来了，好一阵子只紧紧地抿着嘴唇，脸色明显又苍白了几分。到未晞都忍不住了硬着头皮想过来打圆场，他才又自己先开了口，恍恍惚惚的一笑里笑出了一声叹息：“这真是我见你用过的、最好的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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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最好永远别回来~~~~~”回到车上后，何岸心花怒放，放声高歌……刚才那番对话真是太解气了！而且他后来也没忘记“主题”，“趁胜追击”，还是逼问了一下苏若澄到底什么时候回加拿大去。直到人家打开电脑给他看过电子客票了，这才感觉满意，最后也假惺惺地客套了几句。不过嘴里虽然说着什么“以后多回来玩啊”，脸上的表情当然是白痴都能看得出来的：“快走快走，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打包踢到外太空去。”

　　　　未晞后来却一直没有说话，她看过了苏若澄的电脑以后，脸色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得也有点苍白了，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何岸因为心情大好，暂时也不去计较了，反而还很大度地笑道：“未未，那这回他的生日咱就送个告别礼物！你说送什么好？”

　　　　“不知道。”未晞闭上眼睛靠着车窗，“你别荒腔走板地瞎改着唱了啊……吵……让我静静的听一下这歌好不好。”

　　　　“好。”何岸心里美的时候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

　　　　用一生去等待……

　　　　幽幽的旋律回响在车厢里，未晞反复聆听着“无声黑白”和“沉默年代”那几句，心里的百转千回最后也只能化作了一声叹息。但她闭着眼睛，所以没注意到何岸是把车开到了哪儿去。直到停下来了，才发觉不对头。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瞪着那不知是法文还是意大利文的LOGO发问。

　　　　“当然是买衣服啦。”何岸兴致勃勃地拉她下车，满脸幸福地打量了一番，“还有做头发。”

　　　　“我为什么要你给我买衣服还做头发？”未晞莫名其妙。

　　　　“因为今晚有个很重要的酒会，必须参加。”何岸正经起来，很严肃地告诉她：“你跟我去一次就知道了，真在办公室里干半年的活，还不如今晚这一顿饭上能得到的东西多。”

　　　　“可我只是给你当助手而已啊！”未晞还是觉得不妥。

　　　　“以后难道还只是助手吗？”何岸紧巴着她问。

　　　　“……”未晞头晕了一阵，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她犹豫了半天才红着脸问：“这酒会是在什么地方开？”

　　　　何岸心满意足地拥着她笑了：“钓鱼台。”

第二十章
　　　　“啊？”未晞吓了一大跳，“这样的地方我可不去！”钓鱼台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个跟“中南海”差不多性质的名词……

　　　　“你想到哪儿去了。”何岸看着她的表情失笑不已：“它那也不过就扛了个国宾馆的牌子，菜我觉得其实还没有北京饭店好吃。”

　　　　“反正不行的，我可没参加过这样的晚会，更不懂得那样的礼仪，去了的话一定会给你丢丑！”未晞真的很打怵。她毕竟还是个学生。

　　　　“不会的，你就按你平时的样子就好了。”何岸低头看着她笑，满脸柔情蜜意。

　　　　“我平时的样子？”

　　　　“嗯。未未你不知道嘛？以前还在中学的时候，你就是大家公认的全校里最淑女的女生。”

　　　　“啊？！”未晞这一跳吓的更大。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本来就是嘛。”何岸笑，“回想一下啊，你长到现在这么大，有对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发过脾气吗？”

　　　　“……好像是没有。”未晞仔细回忆了一下，就连剑南春那样散布谣言说她可能被人家那什么什么过的，她当面也还是难给个黑脸。朱琳她们都说她性格太面。她自己一向也这么觉得，还很懊恼怎么就彪悍不起来呢。但没想到这“面”在何岸这里却是另一种理解——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了。”他很动情的说：“还记得嘛？以前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老欺负你，不想吃的东西全倒你碗里，经常拿虫子吓唬你，扯你的辫子还扯掉过好多根头发。可你即使被我弄哭了，也从来没找你爸或者我妈告状去。”

　　　　“原来你也还记得啊？”未晞瞪他。

　　　　“当然了，故意的呀，那时候我就老想看看你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何岸幸福地揉着她头发说：“后来总算被我看到了……你对我又打又骂又挠又踹啊！不过，真的好可爱……”

　　　　“……”未晞无语望天，这就是传说中的欠揍吗？他难道竟是个“天然M”啊……不过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个词来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含糊地说道：“我一个脾气这么好的人被你逼成这样，你自己想想你有多恶劣！”

　　　　“嗯，所以我妈以前也老跟我说，说我这脾气也就只有你才受得了我。”何岸后来真是很感激他妈的远见，跟他家门当户对的富家女们多半也是骄纵着长大的，相处起来绝不可能像未晞这么契合。青梅竹马的感情又干净纯澈，她所有“好孩子”的特质正好也都跟他互补了。“……不过我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你凶残起来的样子！”这么文静温顺的乖乖女只在他面前暴露出“凶残”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对她来说是跟别人不同的。

　　　　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