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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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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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暖暖叫了声。

我回头看着暖暖,才几个小时不见,内心却还是激动。

暖暖絮絮叨叨说着话,没什么顺序和逻辑。

我整理了一下,原来是她忙完回家洗澡,洗完澡就要来找我,却睡着了。

“去饭店找不着你,我还以为你去机场搭飞机回台湾了呢。”暖暖说。

“没听你说再见,我不会走的。”我说。

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快,暖暖问想去哪吃晚饭?

“吃渝菜吧。”我说。

“你不是不能吃辣?”暖暖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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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喜欢看我被辣晕。”我说,“不是吗?”“说啥傻话。”暖暖说,“咱们去吃地道的东北酸菜白肉锅。”我相信暖暖带我来吃的这家酸菜白肉锅一定很东北,但我有些心不在焉。

即将来临的离别让我的心冰冻,无法与暖暖正常谈笑。

暖暖似乎也感受到了,话渐渐变少,终於安静了下来。

“暖暖。”我努力打破寂静,“你知道玛丽姓什么吗?”“呀?”暖暖似乎吓了一跳,“玛丽姓啥?”“库里斯摩斯。”我说。

“嗯?”“因为大家都说:MerryChristmas。”暖暖睁大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才说:“辛苦你了。”“确实很辛苦。”我说。

暖暖这时才发出一点笑声,我也因而简单笑了笑。

“今年你过耶诞时,要想起这个喔。”我说。

“行。”暖暖笑了笑。

吃完饭,暖暖带我去老舍茶馆喝茶听戏。

茶馆古色古香,极力重现老北京的茶馆文化。

暖暖已经订好位,我们坐下时发现表演厅坐满了人,而且多半是老外。

演出的节目有京剧、口技、杂技、相声、曲艺等,甚至还有中国功夫。

以前曾在电视看过变脸的表演,现在亲眼看见,眼睛还是没演员的手快。

“我要去卖春——”台上的京剧演员拖了长长的尾音,“捲。”我不争气地笑了。

离开老舍茶馆,夜已深了,我和暖暖在街上走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一种默契,我们不想坐计程车,只想单纯地走。

经过前门,浓黄色的投射灯照亮了这座古城楼,看起来很美。

这大概是现代科技跟古老建筑的最佳结合吧。

在前门的衬托下,北京的夜有种迷人的气质。

我和暖暖几乎没交谈,偶尔视线相对时也只是简单笑一笑。

我努力想着还有什么话没说,因为这是在北京的最后一夜了。

突然想到了,去年暖暖总是嚷着或暗示想去暖暖瞧瞧,可是这次来北京,暖暖却不再提起要去暖暖的事。

直走广场东侧路,左手边是天安门广场,走到底再右转东长安街。

“关於你想去暖暖的事……”我说。

“我知道。”暖暖没让我说完,“小欣买了一条鱼,但阿丽不想煮。”“其实我……”“别说了,我心里头明白。”暖暖浅浅一笑,“你有心就够了。”虽然暖暖这么说,但我还是感到内疚。

“很抱歉。”我说,“这应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所谓愿望这种东西,最好有些实现、有些别实现。”暖暖说。

“为什么?”“愿望都实现了,活着还有啥味?”暖暖笑了笑。

“你有已经实现的愿望吗?”我问。

“有呀。”暖暖说,“你现在不是在北京了吗?”暖暖脸上挂着满足的笑。

我也笑了,因为来北京找暖暖也是我的愿望。

宽广的东长安街,深夜车潮依然川流不息,行人像在墙角行走的蚂蚁。

“给。”暖暖拿出一样东西,我用手心接住。

是一片深红色的树叶,甚至带一点紫,形状像椭圆。

“香山的红叶。”暖暖说,“你生日隔天,我去香山捡的。”“这应该不是枫叶吧。”我说。

“这是黄櫨树叶,秋天就红了,而且霜重色越浓。”暖暖说,“你生日是霜降时节,红叶最红也最艳,刚好送你当生日礼物。喜欢吗?”“嗯。”我点点头,“谢谢。”“有人说北京的秋天最美,因为那时香山的红叶满山遍野,比花儿还红,像着了火似的,景色特美。”暖暖说,“所以秋天到北京最好。”“秋天应该是回到波特曼吧。”我说。

“你还记得那首诗?”暖暖说。

“嗯。”我说,“谢谢。”“谢啥?”“因为你让我看到那首诗,也让我喝杯红酒。”“是单位出的钱。”“但心意是你的。”暖暖没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左转进王府井大街,商家几乎都打烊,日间的喧闹归於寂静。

我想把那片红叶收进皮夹,才刚打开皮夹,迎面而来的相片让我出神。

“在看爱人的相片吗?”暖暖开玩笑说。

“是啊。”我把皮夹递给暖暖。

暖暖只看一眼便红了脸,说:“我的相片咋会在你这儿?”“这是去年在长城北七楼那里,高亮拍的。”我说。

“再过几年,兴许我就不是长这样了。”暖暖看了一会后,把皮夹还我。

“你在我心里永远长这样。”我说。

“说的好像以后见不着面似的。”暖暖瞪了我一眼。

“我说错了。”我说,“我道歉。”“我接受。”暖暖说。

台湾饭店就在眼前了,只剩一条马路的宽度,我和暖暖同时停下脚步。

将红叶收进皮夹前,我看见红叶背面的字。

应该是暖暖用毛笔写的小字: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你有新的愿望吗?”我说。

“希望下次见面时,我还是长现在这样。”暖暖说,“你呢?”“嘿嘿。”我笑了笑。

“那我就好好活着,等愿望实现。”暖暖也笑了。

暖暖挥挥手,坐上计程车,由西向东走了。

我穿越马路,由南向北,进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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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把行李整理好,打开窗户,坐在小阳台,欣赏北京最后的夜。

渐渐觉得冷了,关了窗,躺上床,等待天亮。

天亮了。

拉好行李箱拉炼,把机票和台胞证收进随身的背包里,便下楼。

办好checkout手续后,我坐在饭店大厅的沙发上,脸朝着大门。

暖暖出现了,缓缓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我站起身。

“嘿,凉凉。”暖暖说。

“嗨,暖暖。”我说。

“走呗。”暖暖说。

暖暖又开了那辆白色车,我将行李箱放进后车厢,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关上后车厢,突然觉得冷。

“原来现在是冬天。”我说。

“是呀。”暖暖说,“上车呗。”车内的暖气很强,才坐不到半分钟我便脱掉外套。

再过叁分钟,我连毛线衣都脱了。

暖暖只是简单笑笑,没解释为何暖气要开这么强,我也没问。

二环路出奇的顺畅,车子一接近路口也通常碰到绿灯。

北京似乎很欢迎我离开。

暖暖说她买了一些北京的小吃,让我在飞机上吃。

“待会别忘了拿。”暖暖说。

我立刻收进背包里,因为待会应该很容易忘了事。

“凉凉。”暖暖说,“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吗?”“嗯。”我点点头。

“待会……”暖暖有些吞吞吐吐,“待会到了机场,我不下车。”“你怕掉眼泪吗?”我说。

“东北姑娘在冬天是不掉眼泪的。”暖暖说。

“喔?”“在零下叁十度的天气掉泪,眼泪还没到下巴就结成冰了。”暖暖说,“那滋味不好受。”“难怪东北女孩特别坚强。”我说。

“但夏天眼泪就掉得兇。”暖暖笑了笑,“弥补一下。”“所以……”暖暖说,“我待会不能下车。”“因为现在是冬天?”“是呀。”暖暖说,“但车内暖气挺强,像夏天。”暖暖抓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眼睛盯着前方,侧面看来有些严肃。

“我不想看你掉泪。”我说,“如果我再到北京,会挑冬天来。”“又是大约在冬季?”暖暖说。

“嗯。”我说,“大的约会,果然还是得在冬季。”“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暖暖唱了出来。

“是啊。”我说。

然后我和暖暖都沉默了。

窗外是机场高速公路,两旁的桦树已染上淡淡的白。

记得几天前来的时候,树木看起来是羞答答的;现在却是泪汪汪。

暖暖是东北女孩,像洁白挺立的白桦。

而生长在冰冻土地的白桦,原本就该坚强。

也只有白桦的坚强,才能长在这,因为她们每天得目送那么多人分离。

首都机场2号航站楼已在眼前,终点到了。

暖暖靠边停下车,咚的一声打开后车厢,然后说:“自从美国发生911后,安检变严了,你动作要快些,免得误了班机。”“嗯。”我穿上毛线衣和外套,打开车门,走到后车厢,提起行李。

“下次来北京,记得通知我。”暖暖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你也一样。”我拖着行李走到前车门,弯下身说:“下次到台湾,记得通知我。”“我连上次都没有,哪来下次?”暖暖笑了。

我却笑不出来。

一离开有暖气的车子,只觉得冷。

暖暖简单挥挥手,连一声再见也没说便开车走了,我觉得更冷。

即使在哈尔滨,也没像现在一样,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发抖。

拖着行李走了几步,脑袋有些空白,全身没了力气。

松开手,背靠躺着墙壁,闭上眼睛。

开始准备接受暖暖不在了的事实。

这次来到北京待了四个晚上,只有两晚在饭店,其余两晚在北京往返哈尔滨的火车上。

苏州、杭州、上海、北京、哈尔滨,我似乎总在奔波。

要见暖暖一面,叁千公里只是一瞬间;要离开暖暖,一步也很遥远。

我即将回到台湾,回到0与1的世界,跟存摺的数字搏斗。

而深夜下班回家时突然袭来的关於暖暖的记忆,又该如何排遣?

或许我可以做些傻事,或者少些理智、多些冲动与热情。

热情也许不曾磨灭,但现实面的问题却不断挑战我的热情。

就像人民币跟台币之间存在一比四的换算公式一样,我试着找出热情与现实、台湾与北京之间的换算公式。

也就是说,虽然热情依旧,但心里总不时浮现一个问题:燃烧热情产生能量足以推进的距离,够不够让我接近暖暖?

我可以算出北京到香港、香港到台北的距离,这些距离并不远;但我跟暖暖之间最远的距离,是台湾海峡。

那不是用长度、宽度或深度所能量测的距离。

用我将会一点一滴消逝的纯粹所做成的船,可以航行并穿越台湾海峡吗?

台湾把另一半叫牵手;北京则叫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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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来应该会找到生命中的牵手,暖暖也会找到属於她的爱人。

如果我们连另一半的称呼都不同,那么大概很难成为彼此的另一半吧。

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暖暖”,吃了一惊,赶紧按下接听键。

我精神一振,叫了声:“暖暖!”“凉凉!”暖暖的声音,“快来机场外头,下雪了!”抬起头,天色有些灰暗,颳了点风,少许白点在风中乱飘。

“我看到了。”我说。

“咋这么快?”“因为我还没走进机场。”“呀?”我下意识四处张望,以为或许暖暖正躲着准备趁我不注意时突然现身。

但只见从停止的车辆中拿出行李走进机场的人,直线移动、方向单调。

空中的雪呈弧线乱飘,落地后还不安分地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停止。

“你还在开车吗?”“当然的呀。我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呢。”我心一沉,地上的雪终於放弃移动。

“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下雪了吗?”“你喜欢下雪不是吗?”暖暖说,“我想听听你高兴的声音。”“我……”顿了顿,提起精神说:“很高兴。”“这是高兴的声音吗?听起来不像。”“因为有些冷。”“冷吗?”“嗯。”暖暖停顿十秒后,说:“那就进去呗。冻坏了可糟。”“我再多看会吧。”我试着挤出笑声,“毕竟台湾看不到的。”雪变大了,风也更强,地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冷。

“还是进去呗。”暖暖说。

拉高衣领,缩着脖子,拿着手机的左手有些僵,右手来换班。

“我……”声音有些抖,“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冻傻了?”暖暖笑了,“当然成。”“暖暖、暖暖、暖暖。”“有用吗?”“超级有用。”我说。

“不是瞎说的吧?”“不。是明说。”“又瞎说。”“再多叫几声好吗?”“嗯。”“暖暖、暖暖、暖暖……”叫到第七次时,一不小心,眼睛开始湿润,喉咙有些哽咽,便停止。

暖暖应该发觉了,也不多说什么。

“好点没?”过了许久,暖暖才开口。

“嗯。”我擦擦眼角,用力吸了口冷空气,“暖和多了。”“这就是我名字的好处,多叫几声就不冷了。”“我很感激你父亲给你取这么个好名字。”“我也感激您不嫌弃。”“你听过有人嫌钻石太亮吗?”“这倒是没听过。”暖暖简单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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