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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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爱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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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蛄怂欢佟5怯惺蔽揖醯米约骸』挂傻牟还唬确剿担趺淳兔灰傻秸卑吞臀铱诖荴海鹰指使的。这件 事很容易想到,毡巴虽然溜肩膀,娘娘腔,但是正如老外说的:A man is a man,怎么也不至于和老鲁站到一边。但X海鹰就不一样了。她后来 当了毡巴夫人,完全可以在嫁给他前七年教唆他道:摸摸王二的口袋, 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只要不把我卖给老鲁,毡巴完全可以把我卖给 别人。但是这孩子也有可爱的一面,答应了这种事后忐忑不安,被我看 出来挨了一顿老拳。这样对他有好处,免得他日后想起来内疚。这样对 X海鹰也有好处,可以提醒她少出点坏主意。只是对我没有好处。我也 没疑到这个娘们会在日记里写道:王二这家伙老老实实来听训了。这件事好玩的要命!我只知道她去和老鲁说了:那些画肯定不是王二画的, 毡巴可以做证。因此我很感激她。其实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困在房顶上下不来时,那些画还继续出现在厕所里。但她还是要抓我 ,主要是因为闲着没有事干。

我说过,老鲁揪住我的领子时,那个领子是白纸画的。我轻轻一挣就把它撕成了两段,就如断尾的壁虎一样逃走了。当时我非常得意,笑出声来。而老鲁气得要发疯,嘴角流出了白沫。但这只是事情的一面 。事情的另一面是我找着了一块铜版纸,画那条领子时,心里伤心得要 命,甚至还流了眼泪。这很容易理解,我想要当画家,是想要把我的画挂进世界著名画廊,而不是给自己画领子。领子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说这些事,是要证明自己不是个二百五,只要能用假领子骗过老鲁,得意一时就满足了。我还在忧虑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前途。而老鲁也不是个只想活撕了我的人。每个人都不是只有一面。

以下事情可以证明老鲁并不是非要把我撕碎不可:前几天在电车上,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叫我的名字,她就是老鲁。她还对我说,有一阵子火气特别大,压也压不住,有些事干得不对头,让我别往心里去 。我对她说,我在美国把弗洛伊德全集看了一遍,这些事早就明白了。 您那时是性欲受到了压抑,假如多和您丈夫做几次爱,火气就能压住。满电车的人听了这话都往这边看,她也没动手撕我,只说了一句:瞎说什么呀! 

X海鹰背地里搞了我好多鬼,但是厂里要送我上学习班的事却不是 搞鬼。当时的确有个这么个学习班,由警察带队,各街道各工厂都把坏孩子送去。有关这个学习班,有好多故事。其中之一是说,在一个月黑 风高的夜晚,离我们不远的村里,有一只狗叫了几声就不叫了。狗主一手拿了棍子,另一手拿手电出去看,只见有几个人用绳子套住狗脖子拖 着走。那人喝道:

什么人? 学习班的。 什么学习班? 流氓学习班!

于是狗主转身就逃,手电木棍全扔下不要。还有一个故事说,学习班里什么都不学,只学看瓜。领班的警察说:把张三看起来!所有的 人就一起扑过去,把张三看了。要是说看李四,就把李四看了。所谓看 瓜,就是把被看者裤子扒下来,把头塞进裤裆。假如你以为人民警察不 会这么无聊,讲故事的人就说,好警察局里还留着执勤哪,去的都是些 吊二浪当的警察。我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很怕。假如我去了学习班,被 人看了瓜,马上自杀肯定是小题大作。要是不自杀,难道被人看了就算 了吗?对我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不去学习班。但是我去不去学习班, 却是X海鹰说了算。

有关我多疑的事,还有些要补充的地方。后来X海鹰老对我说些古 怪的话,比方说:我肚皮上可没割口子!或者是:你的意思是我肚皮上割了口子?甚至是:你看好了,我肚皮上有没有口子?每回说完了,就哈哈 大笑,不管眼前有没有办公桌,都要往前乱踢一阵。听了这样没头没脑的 话,心里难免要狐疑一阵。但是我从来不敢接茬,只是在心里希望她不是 那个意思。我实在不敢相信毡巴能把那个下流笑话告诉她。 

第五节

  等我长大以后,对我小时候的这些事感到困惑不已。我能够以百折不挠的决心去爬一堵墙,能够做出各种古怪发明,但我对自己身边的事却 毫无警觉,还差点被送到了看瓜的地方去。这到底说明了我是特别聪明, 还是说明我特别笨,实在是个不解之谜。 

有关我受"帮教"的事,必须补充说明一句:当时是在革命时期。革命的意思就是说,有些人莫明其妙的就成会了牺牲品,正如王母娘娘从 天上倒马桶,指不定会倒到谁头上;又如彩票开彩,指不定谁会中到。有 关这一点,我们完全受得了。不管牺牲的人还是没有牺牲的人,都能受得 了。革命时期就是这样的。在革命时期,我在公共汽车见了老太太都不让座,恐怕她是个地主婆;而且三岁的孩子你也不敢得罪,恐怕他会上哪里 告你一状。在革命时期我想像力异常丰富,老把老鲁的脑袋想成个尿壶, 往里面撒尿;当然,扯到了这里,就离题太远了。除了天生一付坏蛋模样 ,毕竟我还犯了殴打毡巴的罪行,所以受帮教不算冤。虽然老鲁还一口咬 定我画了她(这是双重的不白之冤——第一,画不是我画的而是窝头画的 ;第二,窝头画的也不是她。我们厂里见到那画的人都说:"老鲁长这样 ?美死她!",算起来只有那个毛扎扎是她),而且还有X海鹰在挽救我。 有时候我很感激X海鹰,就对她说:

"谢谢支书!" 本来该叫团支书,为了拍马屁,我把团字去了。她笑笑说: "谢什么!不给出路的政策,不是无产阶级的政策!" 

这句话人民法官宣判人犯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时常说。虽然听了我总是免不了冒点冷汗,怀疑她到底和谁是一头,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 的:毕竟她是个团支书,我是个后进青年,我们中间的距离,比之法官和 死刑犯虽然近一点,但属同一种性质。我谈了这么多,就是要说明一点: 当年在豆腐厂里的那件事,起因虽然是窝头画裸体画,后来某人在上面添 了毛扎扎,再后来老鲁要咬我,再后来我又打了毡巴;但是最后的结果却 是我落到X海鹰手里了。而她拿我寻开心的事就是这样的。 

我被老鲁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者被X海鹰吓得魂不附体,就去找毡巴倾诉。因为我喜欢毡巴,毡巴自然就有义务听我唠叨。毡巴听了这些话 ,就替我去和X海鹰说,让她帮我想办法,还去找过公司里他的同学,让他们帮帮王二。其实毡巴对我的事早就烦透了,但也不得不管。这是因为他知 道我喜欢他。X海鹰对我有什么话不找她,托毡巴转话也烦透了,她还讨厌 毡巴讲话不得要领,车轱辘话讲来讲去。但是她也只好笑迷迷的听着,因为 她知道毡巴喜欢她。X海鹰也喜欢我,所以经常恐吓我。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吓得要死。 

第六节

  在豆腐厂里受帮教,坐在X海鹰对面磨屁股,感到痔疮疼痛难当时, 我想出好多古怪的发明来。每想好一个就禁不住微笑。X海鹰后来说,看我 笑的鬼样子,真恨不得用细铅丝把我吊起来,再在脚心下面点起两根腊烛 ,让我招出为什么要笑。她总觉得我一笑就是笑她。 假如我要笑她,可笑的事还是有的。比方说,她固执的要穿那件旧 军衣。在那件旧军衣下面线绨的小棉袄上,有两大块油亮的痕迹,简直可 以和大漆家具的光泽相比。像这样的事可能是值得一笑的,但是我在她面 前笑不出。她是团支书,我是后进青年,不是一种人。不是一种人就笑不 起来。我笑的时候,总是在笑自己。就是她把我吊起来,脚下点了腊烛,我也只会连声惨叫,什么也招不出来。因为人总会不断冒出些怪想法,自己既无法控制,也不能解释。

在饥饿时期,我没发明出止住饥饿的方法,但是别人也没发明出来 。倒是有人发明了炮制大米,使米饭接近果冻的方法(简称双蒸法),饭虽 然多了,但是吃下去格外利尿。跑厕所是要消耗能量的,在缺少食物时, 能量十分可贵,所以这方法并不好。事实上好多人吃双蒸饭导致了浮肿, 甚至加快了死亡,但没人说双蒸饭不好,因为它是一件自己骗自己的事。 我弟弟现在也长大了,没有色盲,学了舞台美术,和他的哥哥们一样喜欢 发明,最近告诉我说,他发明了一种行为艺术,可以让人在世界上任何地 方欣赏海上生明月的佳景,其法是取清水一盆,在月亮升起时蹲到盆后去 。这两种发明实际上是一类的。作为一个数学系的的毕业生,我是这样理 解世界的:它可以是一个零维的空间,也可以是一个无限维的空间。你能 吃饱饭,就进入了一维空间。你能避免磨屁股磨出痔疮,就进入了二维空间。你能够创造和发明,就进入了三维空间,由此你就可以进入无限维的 空间,从而扭转乾坤。双蒸法和我弟弟的行为艺术,就是零维和一维空间 里的发明。这些东西就如骡子的jī巴——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X海鹰面前坐着磨屁股时,我又想出好几种发明来,只可惜手头没 有笔记本,没记下来就忘了。现在能想起的只有其中最严肃的一个:在厕所里男小便池上方安装叶轮,利用流体的冲击来发电。每想好一个,我就 微笑起来。假如此时她正好抬头看见,就会嚷起来:笑什么?笑什么?告 诉我! 

同样是女人,对微笑的想法就不一样,比方说我老婆,我上研究生时 ,她是团委秘书,开大会时坐在主席台边上,发现台下第三排最边上有一黑 面虬髯男子时时面露神秘微笑,就芳心荡漾。拿出座位表一查,原来是数学 系的王二——知道姓名就好办了。当时已经到了一九八四年。我们听政治报 告都是对号入座,谁的位子空了就扣谁的学分。假如能找到个卖冰棍的,我 就让他替我去坐着,我替他卖冰棍。怎奈天一凉,卖冰棍的也不来了;所以 她不但能看到我,而且能查到我,开始一个罗曼斯。 

我老婆长得娇小玲珑,很可爱。她嘴里老是嚼着口香糖,一张嘴就是 个大泡泡;不管见到谁,开口第一句话准是:吃糖不吃?然后就递过一把口 香糖来。她告诉我说,别人笑起来都是从嘴角开始往上笑,我笑起来是从左 往右笑,好像大饭店门口的转门,看起来怪诞得很。她说就是为了看我笑起 来的样子才嫁给我的。对此我深表怀疑,因为我们俩干起来时,她总是噢噢 叫唤,看起来也不像是假装的;所以说我们仅仅是微笑姻缘,这说法不大可 信。

我知道自己有无端微笑的毛病,但是看不到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这就 好比一个人听不见自己的鼾声,看不到自己的痔疮。直到那一年我们到欧洲 去玩,到了卢浮宫里才看到了。当时我们在二楼上,发现有一大堆人。人群 中间有个法国肥女人,扯破了嗓子叫道:"No flash ! No flash !"但是 一点用也不顶,好多傻瓜机还是乱闪一通。我老婆把身上背的挎包,兜里的 零钱等等都给了我,伏身于地,从别人腿中间爬了进去。过了一会,就在里 面叫了起来:王二,快来!这是你呀!后来我也在断气之前挤了进去,看到 了蒙娜·丽莎。这娘们笑起来着实有点难拿,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简 而言之,在意大利公共汽车上有人对你这么笑,就是有人在扒你的腰包;在 英国的社交场合有人对你这么笑,就是你裤子中间的拉锁没拉好。虽然挤脱 了身上好几颗扣子,但是我觉得值。因为这解了不少不解之谜。这种微笑挂 在我脸上,某些时候讨人喜欢,某些时候很得罪人,尤其是让人家觉得该微 笑是针对他的时候。举例言之,你是小学教师,每月只挣三十六块钱,还得 加班加点给学生讲雷锋叔叔的故事。这时你手下那些小屁孩里有人居然对你 面露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你心里是什么滋味。所以她就一定要逼我承认自己是猪,这件事我马上就要讲到。后来我冒了我爸爸的名字,给教育局写了 

一封信谈这件事,说到雷锋叔叔一辈子助人为乐做好事,假如知道了因为他的缘故,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变成了一只猪,他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为之不安; 我的老师因此又挨了教育局一顿批评。这些就是微笑惹出的事。 

到现在我也时有禁不住微笑的事,结果是树敌很多。在评职称的会上 这么笑起来,就是笑别人没水平;在分房子的会上笑起来,就是笑大家没房 住,被逼得在一起乱撕乱咬。总而言之,因为这种微笑,我成了个恨人有笑 人无的家伙。为此我又想出了一种发明:把白金电极植入我的脸皮。一旦从 生物电位测出我在微笑,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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