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近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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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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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尔根尼奇和妮娜说出他们的推测,认为这是青年人被捕的唯一理由。不管这件事本身是多么令人痛苦,但这总还不是组织的破坏。

“他们不会泄露的。”杜尔根尼奇怀着他固有的信念说。

这里奥列格走了进来,他一言不发,带着忧心忡忡的神情在桌旁坐下。后来他把杜尔根尼奇叫到外婆的房间里,把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给他的那个地址转告了杜尔根尼奇。他们稍稍商量了一会,就回到姑娘们和谢辽萨那里。大伙都在肃静无声地等待着他们。大伙都带着询问的神情看着奥列格,怀着痛苦和希望看着他。

奥列格开始说话的时候,他的脸甚至变得冷酷起来。

“认为我们可能平安无事的那些想法,我们必—必须放弃。”他说,一面用坦率而勇敢的目光望了望大伙。“不—不管这对我们是多么痛苦、多么困难,那种认为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等待红军到来、可以在后方帮助他们的想法,我们都必须放弃,连我们明天还计划去做的一切,我们也必须放弃……不然的话,我们就要断送自己,还要断送我们所有的人。”他勉强克制着自己说。大伙都面色惨白、凝然不动地听着他讲话。“德国人搜寻了我们好几个月。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们是偶然击中了组织的核心。即使除了这个礼物案件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将来也查不出来,”他强调说,“他们也会把我们聚集在俱乐部周围的人全部都抓起来,还会抓上几十个无辜的人……那么到底怎么办呢?”

他沉默了一会。“离开……离开城里……是的,我们必须分散。当然,不是全部都走。这次的出事恐怕不会波及克拉斯诺顿村的人。五一村的人也不会波及。他们可以工作。”他突然非常严肃地望了望邬丽亚。“邬丽亚除外:她是总部委员,随时可能被暴露……我们忠诚地斗争过,”他说,“我们有权怀着已经尽了职责的心情分手……我们失去了三个同志,其中有最优秀的——万尼亚·捷姆奴霍夫。但是我们不应该垂头丧气地分手。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一切……”

他沉默起来。其余的人谁也不愿意、而且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他们并肩战斗了五个月。在德国人统治下的五个月,就肉体和精神上所受的熬煎以及所付出的努力来说,在这种统治下的每一天都远远超过一星期中普通的一天……五个月,——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去的啊!在这个时期里大伙都有了多大的改变!……他们认识了多少崇高的和可怕的、善良的和卑鄙的事物,他们在共同的事业里和相互的关系中投进了自己灵魂里多少光明而美好的力量!直到现在他们才看出来,“青年近卫军”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他们从这个组织里获得了多少裨益。可是现在他们却必须离开它了。

姑娘们——华丽雅、妮娜、奥丽雅——在低声啜泣……邬丽亚坐在那里外表镇静,她的眼睛里却射出可怕的、强烈的光芒。谢辽萨俯首在桌上,嘟起他的好像有些肿的嘴唇,用指甲在台布上画图案。杜尔根尼奇沉默无言,目光炯炯地凝望着前面;在他的秀气的嘴唇上更明显地现出了严峻坚毅的线条。

“有没有别—别的意见?”奥列格问。

没有别的意见。但是邬丽亚说:

“我看不出我有必要现在就走。我们五一村的人跟俱乐部很少联系。我再等一阵,也许我可以继续工作。我会小心的……”

“你应该走。”奥列格说了又非常严肃地望了她一眼。

一直没有开口的谢辽萨忽然说:

“她一定得走!”

“我会小心的。”邬丽亚又说道。

他们避免目光相遇,怀着沉重的心情决定留下三个人组成总部:波波夫、苏姆斯柯依和邬丽亚,假如她不走的话。要是刘巴回来以后知道她可以留下,她就是第四个。通过了一项决议:大家要尽快离开。奥列格说,他跟担任联络员的姑娘们要等通知遍了所有的人,跟波波夫和苏姆斯柯依联系上了再走。但是总部委员和接近总部的人们,今天谁也不应该留在家里过夜。

他们唤来了若拉、谢尔格和斯巧巴,把总部的决议通知他们。

然后大家开始告别。邬丽亚走到奥列格面前。他们拥抱了。

“谢谢你。”奥列格说,“谢谢你一向……”

她温柔地抚摩了他的头发。

但是当姑娘们开始跟邬丽亚告别的时候,奥列格忍受不住了,就到院子里去。谢辽萨跟着他走出来。他们大衣也没有穿就站在严寒里,站在一九四三年的耀眼的阳光下。

“你都明白吗?”奥列格声音喑哑地说。

谢辽萨点点头。

“都明白……斯塔霍维奇可能挺不住……是吗?”

“不错……不过这样说不大好:你还不知道实情的时候,不信任别人是不好的。他一定已经在受苦,可是我们都是自由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

“你打算到哪里去?”谢辽萨问。

“我想试试越过战线。”

“我也是……我们一块走好吗?”

“当然好。不过还有妮娜和奥丽雅跟我一块走。”

“我想,华丽雅也会跟我们一起走。”谢辽萨说。

谢尔格带着满脸抑郁和尴尬的神情过来跟杜尔根尼奇告别。

“等一下,你怎么啦?”杜尔根尼奇仔细打量着他说。

“我暂时留下。”谢尔格闷闷地说。

“欠考虑。”杜尔根尼奇轻声地说。“你帮不了她的忙,也保护不了她。还等不到她回来,你自己就会被抓起来。她是个机灵的姑娘:不是逃走,就是把他们哄骗过去……”

“我不走。”谢尔格说。

“越过战线到我们军队里去!”杜尔根尼奇厉声说,“我目前还没有卸任,我命令你!”

谢尔格不做声了。

“喂,政委同志,那么,你是要越过战线?这是最后的决定吗?”杜尔根尼奇看见奥列格走进来,这样问道。他不满意奥列格不肯利用给他们俩的地址,但是认为没法说服奥列格改变主意。他听说他们要五个人结伴同行,就摇了摇头:“人太多一点……那么,在回到这里相见以前,我们大伙都要在红军队伍里了!……”

他们互相拉着手,把身子凑近吻别。杜尔根尼奇突然挣脱身子,双手一摆,跑了出去。谢尔格吻了奥列格一下,也跟着杜尔根尼奇出去了。

斯巧巴有亲戚在卡缅斯克,他决定在那里等待红军到来。若拉心里却进行着他对谁都不能讲的斗争。但是他知道,他留下来不行。大概,他只好仍旧到新切尔卡斯克去找他叔叔,上次他跟万尼亚就是要去那里而没有去成……若拉忽然回忆起他跟万尼亚的全部旅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就到外面去了。

奥列格、谢辽萨和担任联络员的姑娘们,他们五个人在一起待了几分钟。他们决定,谢辽萨已经犯不上回家去,就让奥丽雅通过维佳去通知他的亲人。

然后,华丽雅、妮娜和奥丽雅分头出去把通过的决议通知应该知道的人,谢辽萨就穿上衣服出去望风:他知道,奥列格需要单独跟家里人在一块待一会。

在餐室里和外婆的房间里举行这些会议的时候,奥列格的亲人们已经知道万尼亚以及其他人被捕的消息,知道青年人正在商量这件事。

家里原来保存着武器、做红旗的布、传单,——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和柯里亚舅舅把这些东西一部分藏起来,一部分销毁。柯里亚舅舅把收音机埋在厨房下面的地窖里,压平上面的土,再在这块地方放上一桶酸白菜。

但是现在这些事都做完了,家里的人聚在柯里亚舅舅的房间里,信口胡乱答应着玛丽娜的三岁小儿子的饶舌和调皮的话。大家都像被判决的犯人似的等待会议的结果。

最后一批同伴们出去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接着奥列格就走了进来。大伙都转过脸来望他。思想斗争和干劲十足的痕迹从他脸上消失了,但是经常流露的稚气也消失了。他脸上带着悲伤的神情。

“妈妈……”他说,“还有你,姥姥……还有你,柯里亚,和玛丽娜……”小男孩欢叫着搂住他的腿,他就把一只大手放在孩子的头上。“我要跟你们告别了。帮我收拾一下……然后我们最后在一块坐一会,就像以前……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坐在一块……”这时他的眼睛里和嘴唇上掠过一丝遥远的、温柔的笑意。

大伙都站起来围着他。

……母亲的手在忙碌!像鸟儿似的忙着缝制柔若无物的小衣服,那时这些小衣服还没有人穿,那时他还只是用强烈而又柔和得令人揪心的撞动在母腹里躁动。母亲的手忙碌着用襁褓把他包好带他出去作初次的散步,忙碌着打扮他送他入学。后来就是送他出门以及出远门,——送别和重逢、罕有的欢乐的时刻和无穷的忧虑交织成的全部生活。当他人还在、还存有希望的时候,母亲的手忙碌着;在希望幻灭的时候,母亲的手也忙碌着给孩子穿上衣服入殓……

每个人都有事做。又跟柯里亚舅舅一起翻阅了一阵文件。日记本得烧掉。有人把他的团证和空白的临时团证缝在短外衣里面。给他缝补了一套换洗的内衣。把所有东西都放进背包:食物、肥皂、牙刷、针和黑白两色的线。给谢辽萨找了一顶带护耳的旧皮帽。又把一些吃的东西放在另外一个背包里给谢辽萨,他们不是有五个人吗……

只是没能像以前那样坐一会……谢辽萨一会进来,一会出去。后来华丽雅、妮娜和奥丽雅回来了。夜幕已经降临。需要告别了……

谁也没有流泪。维拉外婆仔细打量了每个孩子,给这个扣上一个钮子,给那个扶正一下背包。她慌乱地把每个孩子搂在怀里再推开,她把奥列格搂抱了很久,尖尖的下巴紧贴着他的帽子。

奥列格拉着母亲的手,他们走到另外一个房间里。

“原谅我。”他说。

母亲跑到院子里,寒气扑面,她的脚冻得冰冷。她已经看不见他们,她只能听到他们踏在雪上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现在它也消失了。可是她还久久伫立在黑夜的星空下面……

天刚破晓,一夜没有阖眼的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连忙披上衣服,问道:

“谁?”

来的有四个人:“警察队长”索里柯夫斯基、芬庞军士、还有两名兵士。他们要找奥列格。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说,他拿了点东西下乡换食物去了。

他们在屋子里进行了搜查,逮捕了所有住在里面的人,连维拉外婆、玛丽娜和她三岁的小儿子也被带走。外婆只来得及向邻居打个招呼,请照顾一下他们的家。

进了监狱,他们被分别关在各个牢房里。玛丽娜带着孩子蹲的那间牢房里,关着许多跟“青年近卫军”没有关系的妇女。但是其中有玛丽雅·安德烈耶芙娜·鲍尔茨和谢辽萨的姐姐菲尼亚——她带着孩子们单住在另外的地方。玛丽娜听菲尼亚说,两位老人家——舒尔卡妈妈和甚至拄着拐棍的驼背的“爷爷”——也都被抓进来。娜佳姐姐和达莎姐姐及时避开了。

第57章

万尼亚是黎明时被捕的。他本来准备到下亚力山德罗夫卡去看望克拉娃,摸黑就起床,拿了个面包头,穿了大衣,戴上暖帽,就出了门。

异常洁净而浓密的杏黄色朝霞像一条平滑的带子横在地平线上,比弥漫在苍白色晴空中的粉灰色的轻雾稍低一些。几缕浅粉红色和鹅黄色的细烟,非常浓密同时又非常轻飘,滞留在城市上空。这些景色万尼亚一点都看不见,但是他从小就记得,在这种严寒晴朗的清晨常常是这样的,于是在他的没有戴眼镜的脸上,——他把眼镜藏在里面的口袋里,免得镜片蒙上水汽,——现出了幸福的表情。他也就是带着这种幸福的表情遇见了走到房前的四个人,一时他还没有看清楚来的是德国宪兵和“警察队”新来的侦查员库列肖夫。

在他们走到万尼亚紧跟前,他认出他们的那一刻,库列肖夫已经在向他问话,于是万尼亚心里明白,他们是来找他的。到了生活中的关键时刻他总是这样,就在同一刹那,他变得极端地冷静和镇定,他也听清了库列肖夫问他的话。

“不错,就是我。”万尼亚说。

“你闯了祸了……”库列肖夫说。

“我跟家里说一声。”万尼亚说。但是他已经知道,他们不会让他进屋,因此他就转过身去,敲了敲离他最近的窗户——不是敲玻璃,而是用拳头敲窗框当中的横挡。

就在这一刹那,库列肖夫和一个宪兵抓住了他的手,库列肖夫很快地摸摸他的大衣口袋,又隔着大衣摸了他的裤袋。

通风小窗打开了,姐姐伸出头来;万尼亚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告诉爸爸妈妈,他们叫我到‘警察队’去一趟,让他们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他说。

库列肖夫的鼻子里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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