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近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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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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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这样一点一滴地折磨他,所以柯里亚舅舅就说:

“说出没有被捕的人反倒容易些……”

于是他讲了中央工厂大批工人跟刘季柯夫和巴腊柯夫一同被捕的事。现在克拉斯诺顿再也没有人怀疑这两个人是负有特别使命留在德军后方的自己人了。

奥列格垂下了头,不再问什么。

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连夜立即把他送到住在乡下的玛丽娜的亲戚家里去。柯里亚舅舅负责送他去。

他们在阒无人迹的草原上向罗文基走去,星斗满天,把淡蓝的幽辉射在雪地上,他们可以看得见好大的一片草原。

奥列格经过好多天常常是没吃没住的流浪生活,回家后又听到这一切晴天霹雳似的消息,尽管他还几乎没有缓过气来,但是他已经完全能控制自己。他一路上向柯里亚舅舅打听有关“青年近卫军”的遭受破坏以及有关刘季柯夫和巴腊柯夫被捕的详情。他也把自己的不顺利的经历告诉了柯里亚舅舅。

他们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完了一段很长的上坡路,登上坡顶,再开始从陡削的山坡往下走。在他们前面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就是一个黑魆魆的大村子的村郊。

“我们差一点一直闯进村里去了,应该绕过去走。”柯里亚舅舅说。

于是他们从大路上折过去,靠左边走,仍旧保持离村子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只有在有雪堆的地方,雪才很深。

他们正要穿过可以从旁边进村的一条小路,不料从村边一所房屋背后跑出几个灰色的人形来拦住他们的去路。这些人一面跑,一面声音非常嘶哑地用德国话叫喊着。

柯里亚舅舅和奥列格不约而同地撒腿就往大路上跑,想躲开他们。

奥列格觉得他没有力气奔跑了,他听到他们就要赶上他了。他鼓起了最后的力气,但是脚底下一滑,摔倒了。有几个人扑到他身上,把他的手反背起来。有两个人还跟在柯里亚舅舅后面追赶,用手枪在他背后开了好几枪。过一会他们回来了,一边骂着和嘲笑自己没有能把他捉住。

他们把奥列格带到一所大房子里;这里以前大概是村苏维埃,现在是“村公所”。地上铺的麦秸上睡着几个宪兵。奥列格明白,他们方才是闯到一个宪兵站上来了。桌上放着一架套着黑皮套的战地电话机。

一个上等兵捻大了灯芯,他对奥列格发火、叱骂,一面动手来搜查他。他因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把奥列格身上的短外衣剥下来,一寸一寸地细摸。他的粗大的手指在靠指甲的地方又扁又宽,他用手指有规律地、敏捷地探摸着。

他的手指就这样摸到了硬纸做的团证,于是奥列格明白,这下子一切都完了。

上等兵用一只手盖住摊在桌上的团证和空白的临时团证,一面用足气力沙哑地对着电话听筒说话。后来他放下听筒,对那个把奥列格带来的兵士说了一句什么。

直到第二天夜里,奥列格才由这个上等兵和一个代替车夫的兵士押送着,乘农村雪橇到了罗文基城宪兵队和“警察局”的办公楼,被交给值班的宪兵。

奥列格双手抱着膝盖独自坐在漆黑的牢房里。要是能够看见他的脸,就可以看到他的神情是平静而严峻的。想念妮娜、想念母亲、想他是多么愚蠢地落入魔掌,——这一切在他坐在“村公所”里以及被押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有许多时间可以去想,现在这些念头已经离开了他。他也不是在考虑他的前途:这他是知道的。他所以这样平静和严峻,是因为他在总结他的短短的一生。

“就算我才十六岁吧,我的生活道路这样短促却并不是我的过错……有什么能够使我害怕?是死亡?是拷打?这些我都能忍受……当然,我希望我能死得让人们在心里永远记得我。但是就算我死得没没无闻吧……那又有什么呢,现在千百万像我这样精力充沛和热爱生活的人都在这样死去。我有什么地方可以责备自己呢?我不撒谎,在生活中从不取巧。我有时有些轻率,也许因为心肠太好而有点软弱……我亲爱的奥列格!对十六岁的人说来,这算不了什么大的过错……我连可以得到的全部幸福都没有尝到。不过我仍然是幸福的!我幸福,因为我没有像蛆虫那样匍匐爬行,——我在斗争……妈妈总对我说:‘我的小鹰!……’我没有辜负她的信念和同志们的信任。让我的死也像我的生一样纯洁吧,——我可以毫不惭愧地对自己这样说……你死得值得,亲爱的奥列格……”

他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他把帽子枕在头底下,朝冻得滑溜溜的地上一躺,就安然入睡了。

他觉得有人站在他面前,就睁开眼睛。天亮了。

奥列格面前站着一个老头,他的结实的身坯几乎把牢房的门遮住。他身穿哥萨克斗篷,长着满头红发的大脑袋上戴着一顶很紧的波兰四角帽;他的大鼻子是蓝灰色的,满脸大点的红斑,疯狂似的眼睛不住地流泪。

奥列格在地上坐起来,惊奇地望着他。

“我心里想,柯舍沃伊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了不起的人物?……他原来就是这副模样……小瘪三!小流氓!可惜你要去受秘密警察的教训,——要是在我手里你还可以舒服些。我只有在特殊的场合才打人……你也不过如此!可你的名气简直像杜勃罗夫斯基①一样。你大概读过普希金的作品吧?唔,小瘪三!……可惜你不在我手里。”老头向奥列格弯下身子,眯起一只流泪的、疯狂似的眼睛,酒气熏人地对奥列格神秘地低声说:“你想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早?”他已经是非常亲密地、信任地挤了挤眼。“今天我要把一批人送到那边去……”——

①杜勃罗夫斯基是普希金的同名小说中的主人公。他为报父仇弃家为盗,因此闻名。

他用一个好像肿胀的指头指了指天。“我带了个理发的来给大伙理理发,在做这件事之前,我总让人家理理发。”他低声说。后来他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道:“要做得文明些!……不过你的案子要交到秘密警察那里去,我并不羡慕你。‘乌勒瓦’①!”他举起好像肿胀的老年人的手碰碰波兰帽的帽舌行了个礼,就出去了。接着有人砰的关上了牢门——

①法语“再见”的译音。

后来奥列格被转到一间大牢房里,里面关的人都是从远处捉来的,他根本不认识。这时他才知道,那个老家伙就是罗文基“警察局长”奥尔洛夫,以前是邓尼金手下的一名军官,一个心毒手辣的刽子手和拷打专家。

两三小时以后,他被带去审讯。进行审讯的全是秘密警察,翻译也是一个德国上等兵。

他被带进去的那间办公室里有许多德国宪兵军官。他们都带着公然的好奇和惊讶望着他,有几个望着他甚至像瞻仰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样。奥列格对外界的理解在很多方面还很稚气,他无法想象“青年近卫军”的名气已经传得多么广;他也想象不出,由于斯塔霍维奇的口供和德国人这么久不能捉到他,他自己已经成为传奇式的人物。审讯他的是一个鳗鱼似的柔若无骨的德国人。那人眼睛下面的可怕的紫色半圆形,从近乎黑色的深色眼睑的两角开始,绕过颧骨,在瘦削的面颊上逐渐扩散成好像尸肉上的斑点,使他的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这样的人只有在噩梦里才会看到。

他们要求奥列格公开“青年近卫军”的全部活动并且供出它的全体队员和同党,奥列格回答道:

“是我一个人领导‘青年近卫军’,队员们按照我的指示去做的一切也由我一个人负责……如果有公开的法庭来审问我,我也许还可以讲讲‘青年近卫军’的活动。但是要把它的活动向一些对无辜者都要加以杀害的人讲述,这对于我们的组织没有好处……”他沉默了一会,用泰然自若的目光扫视了那些军官,说道:“而且你们本身已经是死人了……”

不过这个的确像死人似的德国人还是又问了他几句话。

“我的这些话——是我最后的话。”奥列格说了就垂下了睫毛。

在这以后,奥列格就被投进了秘密警察的刑讯室。他就开始了一个有心肝的人非但不能忍受、甚至无法描述的那种惨绝人寰的生活。

但是奥列格忍受住这样的生活,直到月底。他们也不把他弄死,医为他们在等待本州野战司令官克列尔少将,他表示要亲自前来审讯组织的头头们,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奥列格不知道,刘季柯夫也被押解到罗文基这里的秘密警察机关来,受野战司令官的审讯。敌人并没有查明刘季柯夫是克拉斯诺顿地下布尔什维克组织的首脑,但是他们感觉得到并且看得出,这是所有落进他们魔掌的人们中间最重要的人物。

第62章

几挺轻机枪从三个点,就像是从三角形的三个角,对着两个小丘中间好像双峰骆驼鞍部的一个洼地射击。子弹哒哒地落在雪和泥混成的泥浆上,快落下时发出“哦—呜……哦—呜……”的声音。但是谢辽萨已经到了鞍子的那一边。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进战壕。

“你不害臊吗?”一个小个子、大眼睛的中士用纯粹的库尔斯克方言说道,“这算什么!一个俄罗斯青年,可是干这种事……是他们恐吓了你呢,还是许了什么好处给你?”

“我是自己人,自己人。”谢辽萨神经质地笑着说,“我的证件缝在棉袄里,带我去见指挥员吧。我有重要消息!”

在离铁路不远的一个庄子里,在唯一没有被破坏的一所农舍里,师参谋长和谢辽萨站在师长面前。以前这个庄子周围遍植槐树,现在槐树都被飞机和大炮扫光了。这里是师指挥所,没有队伍通过这里次要矛盾在复杂的事物发展过程中,处于次要和服从,并且禁止机动车来往,所以庄子里和农舍里都非常清静,如果不算南方小丘后面一直隆隆作响的各种各样的战斗的声音。

“我不单是根据他的证件,我也根据他的话来判断。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地形,重炮火力阵地,甚至第二十七、第二十八、第十七区的火力点……”参谋长还举出几个数字。“好多都跟侦察队的情报相符合,有的他知道得更准确。顺便提一句,两岸都是断崖构筑。您记得吗?”参谋长说。他是个鬈发的年轻人,领章上有三条杠。他因为牙痛不时皱着眉头,歪着嘴吸气。

师长检查了谢辽萨的团证和一张印着简陋的表格、有指挥员杜尔根尼奇和政委卡苏克签名的手写证明书,证明谢尔盖·邱列宁是克拉斯诺顿城地下组织“青年近卫军”的总部委员。师长检查了团证和这张证件之后,并不是把这些东西交还原来交给他的参谋长,而是还给谢辽萨本人,然后带着有点粗野的天真的表情把谢辽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好……”师长说。

参谋长牙痛得愁眉苦脸,歪着嘴吸了一口气,说道:

“他有重要消息,他只肯讲给您听。”

于是谢辽萨向他们讲述了“青年近卫军”的情况,并且说了他的想法:他认为师团无疑应该立即出动去救出关在监狱里的青年人。

参谋长听完要师团向克拉斯诺顿移动的战术计划,笑了一笑,但是马上又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腮。师长没有笑,显然他并不认为师团向克拉斯诺顿进军是一件荒谬的事。他问道:

“卡缅斯克你熟悉吗?”

“熟悉,不过不是从这里过去的路,而是从那边过来的路。

我是从那边来的……”

“费多连柯!”师长声若洪钟地唤了一声,震得什么地方的杯盘都响起来。

屋子里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别人。但就在这同一刹那,费多连柯像是从空气里生出来似地站到了师长面前,他使劲碰着靴跟立正致敬,使大家听了都高兴起来。

“费多连柯到!”

“第一,拿双鞋给这个小家伙。第二,拿点东西给他吃。

在我没有唤他以前,让他在暖和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是,给他鞋子,给他东西吃,在您没有唤他以前,让他睡觉。”

“在暖和的地方……”师长带着警告的意味竖起一根手指。“澡堂怎么样啦?”

“快好啦,将军同志!”

“去吧!”

费多连柯中士亲切地搂着谢辽萨的肩膀,跟他一同走出了屋子。

“司令员要来了。”师长笑着说。

“真的吗?”参谋长霎时间甚至忘了牙痛,笑容满面地说。

“得搬到掩蔽部去。吩咐他们生起火来,不然的话,‘圆面包’①,你知道,是会狠狠训你一顿的!”师长带着高兴的笑容说——

①“圆面包”出自俄罗斯童话。写一个圆面包从家里出来,一路上敏捷地滚过丘陵和山谷,克服种种障碍,机智地骗过它遇到的一切凶猛的野兽。它是善于克服困难和机智勇敢的象征。

这时候,师长用士兵们起的“圆面包”这个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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