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续金瓶梅( 隔帘花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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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续金瓶梅( 隔帘花影 )-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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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毛橘塘过江,领马步兵二千,扎着队伍,由龙潭麒麟门进城。出示安了守官百姓,把毛橘塘换了一身红衣,头上插着叛贼白旗,先在各门上号令一日。两棒鼓、一声锣、吹一声喇叭,一百名披甲前后围着,都是刀斧手。毛蛮子一生一世受用不尽,这番才是他的结果。“只可惜一件,这盐船上的十万银子,到底不曾支动。又有扬州盐商们攒送买命的元宝三十万,俱交付胡喜收管,下在地窖里,到今不曾开包。又可惜我这旧表子、新美人,红红绿绿,足有金钗十二、粉黛两行,俱不曾着落个人儿,如何就这等了账?”
那毛橘塘游街三日,建康南门外教场里埋起桩柱来,如竖起一架天平相似。将毛橘塘剥得赤条条,一个滑车,扯在半空里去,好像耍孩儿打秋千一般。韩都统坐了大轿,朱服冠带,扎了大营,一队队马步旗枪,摆出执事来,上了演武厅坐下,将坛上吹打三□,扯起帅字大旗来,放了三炮。那些旗牌各官参见已毕。教场里人马严肃,谁敢喧哗。只见蓝旗马飞也似跑上将台来,报说:“叛将毛橘塘已悬上箭垛,禀老爷看箭。”
说不多时,将台上发一面牌来:先是马上将官各人比试,中三箭合式,多一箭者,赏银牌一面。然后步下各哨官分班射箭,三箭合式,多一箭者,赏牛肉五斤、酒一瓶。大兵射完,方许闲人乱射。擂鼓已毕,只见将台上各官,盔甲鲜明,弓马齐整,从台上扳鞍,一齐放下马来。那教场里看的人上千上万,闪开三条箭路,俱躲在两边去了。这一班将官,俱是蟒袍银甲、长弓短箭,十分轻快。
真是:
马如走电,箭似飞蝗。弓弯明月,滴溜溜射中心窝;羽滚流星,响咚咚贯穿脑额。分鬃箭、对灯箭,各分巧样;抹□箭、回马箭,争显奇能。当日官上加官,今日箭上加箭;当日色中选色,今日弓上加弓。蓬蓬乱插似狼牙,密密攒来如刺猬。
一班马上将军射华,就是步兵分班较射。只听鼓声乱响,那箭都射满了。上堂报了箭筹,一面支赏,才叫闲人乱射。你看这些百姓,也要用箭的,那得这些箭来,俱是砖头石块,往上如雨一般。那消半个时辰,把个毛橘塘放下来,已是当心有十数箭,射死已久。然后用刀割下首级,捧上将台验了,封在首级桶盛了,发扬州府悬示。这才完了毛橘塘一场公案。
诗曰:
贪暴骄淫事事奢,玉堂金谷斗芳华。
乞儿冒领千金爵,牧子来登七宝车。
狗尾续貂呼作宝,羊头贯槊贱如瓜。
早知鬼箭身为的,不及街头卖药家。
韩都统看着射死毛橘塘,放□起营,自过镇江把守去了。一面发兵安抚扬州,提取义士李安等,升为营将,随营征讨,使他巡拿沿江奸细。却说一个小小的因果,完结淫报一案:当日沈子金因流落在表兄徐守备家里,认做表弟,托他守家。这徐守备随韩都统出江,与金人对敌,久不回家。沈子金久惯嫖风,终日夜在徐守备家串房入阁,把他大儿妇通奸已久。趁着金兵在江北,遂拐带妇人过江,又和骗银瓶一样。那知天理循环。连夜赁一渔船,渡到江口,被李安队里哨船拿祝见有男妇过江,话说是东京语音,报了大营里来。问妇人口词,却是一口镇江的话,言语不对。把妇人一拶,即时招出,系水营徐守备家儿妇。即提徐守备面审,才知是他表弟拐了表侄妇逃走。大营里发与李安,即时打了一百大棍,立毙杖下。把妇人交与徐守备,休回母家,羞愧缢死。这是小人淫恶,了此一案。
不知善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董翠翠被骗烹鸡屠本赤丧明喂狗诗曰:阅遍沧桑叹化书,庄周蝶梦笑遽庐。
美人已作丹枫幻,故友真同朽麦馀。
白眼风尘金紫贱,黄粱天地鼎彝虚。
卮言便作玄经诵,齐物逍遥尽扫除。
单表武城县。自说南宫吉死后,又遭金兵屠掠,城郭人民死去大半,不消说本宅人亡家破、妻子流离。到了靖康二年,汴梁失了,二帝北迁,高宗南渡,这山东、河北千里蓬蒿,把一个武城县豪富之地,变作一片瓦砾战常刘豫为王,占了河北,时常有兵过县,养马征粮。把南宫吉那些故人门客,也都死丧零落,十不存一。只有屠本赤经了几番掳掠,走到外府地方——传他已死了,后来在外日不聊生,又走回家来。狮子巷口房都拆了,没处安身;骗的赵二官人和云娘卖庄宅的银子也没了;老婆又害时症死去,并无棺椁,抬去埋在乱葬岗上;一个丫头小黑女,先前在外,卖着盘费吃了;只有一女要回来投他,不料被金兵掳掠去,不知下落;只剩一身,孤孤□□。时常到戚小奇家过几日,也不是常法。不消半年,戚小奇死了,举目无亲。见个亲友,还油嘴诓骗。过一二次,人人晓得屠油嘴没良心,都不?N睬他,一个站立的去处也没了。只为良心丧尽,天理全亏,因此到处惹人憎嫌,说他是个不祥之物,一到人家就没有好事,如鸱□一般,人人叫他做“夜猫子”。因□鸟生的猫头鸟翼,白日不能见物,到夜里乘着阴气害人,因此北方人指□为夜猫,以比小人凶恶,无人敢近。屠本赤无门可投,想了一想:“只有勾栏乐户们,平日在南宫吉家与我相熟,有些帮衬他的恩,或者见我屠二爹还不忘旧。且往上几日,看有嫖客到门,我原旧学得几套弦子,还做篾片,得些酒食,也是一法。”
那日踅到勾栏巷里,几年不到此地,想着当日少年,和南宫吉结拜十兄弟时,好不热闹:姊妹们门前站立得红红绿绿,一家常有十数个粉头;帮闲的小优儿满街乱串踢气毬,卖瓜子的闲汉串门子乱走。如今已二十余年,又经此大乱,房屋拆去大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穷乌龟在门前晒马粪。一个虔婆拄着拐,在门首卖根豆芽菜儿,见了屠本赤,妆不认得,缩进门去关了。“如何一个熟人也没有,丽春院门楼也倒了?”但见巷口一坐花神庙,是塑的柳盗跖,红面白眉,将巾披挂。因他是个强盗头儿,封来做个色神,这些忘八们时常烧香求财,有好子弟进门,便来谢神。本赤进得庙来,只得磕下头,叹了口气,吟诗道:走遍勾栏四十春,帮嫖帮赌老游神。
笙歌闹处言多趣,酒肉场中味更亲。
儿女丧亡无旧侣,面皮饥瘦有穷筋。
何如做个乌龟长,尚有焚香奠酒人。
屠本赤二日没饭吃,饿得昏了,坐在台基上佯佯睡去。只见南宫吉进来,把他当头打了一杖,道:“屠本赤,你在这里,我多时寻你不见!我和你一生一世,同乐同欢,看顾得你也不少。我死后,把我家人伙计俱奉承了赵监生,因何又把乔倩女也抬与他做妾?金兵破城,你就不能照管我家妻子,还忍把慧哥卖在寺里得一千钱?天地间有你这等负心的禽兽,当初还曾结拜弟兄来!”屠本赤才待要辩,只见南宫吉上前揪住胸脯,拿出尖刀,把本赤二目剔去,昏倒在地。南宫吉留下一根拄杖,叫道:“你也受受,替人现眼!”本赤梦中叫饶。只听得一人推醒道:“屠二爷,你如何在这里?”原来是勾栏里董秋儿。为姐姐董翠翠来庙上谢神,遇见屠二在廊下打盹,因此认得他,才来叫一声,把梦惊醒。本赤起来搓了搓眼,认得是勾栏里的小优董翠翠的兄弟董秋,忙问道:“你在那里来?”董秋道:“我来替姐姐董翠翠上纸哩,他病了一月才好了,今日来还愿谢神。二爹这几年因何不到咱家?”本赤道:“我有十年没到这里,把门都改得认不得了。”因问道:“乔美、陈芳这几年也没见他,如今他在那里?”董秋道:“二爹你还不知么?如今乔日新做了金朝干离不都督的小舅,他姐姐姑娘都在府里做了太太,好不富贵哩!上年写书来,叫了陈芳去投他,把陈宝姐送在王爷宫里,如今做了嫔妃。他吃了一个守备俸,打着黄伞,满东京谁不怕他!只落得俺们穷的通不像了。”看了看本赤,穿着一领蓝布破直裰,袖子少了半截,油透的毡帽卷着沿边,皮爪的蒲鞋只缠了一条脚带,旧日油光的胖脸瘦得尖长了,满脸的愁纹,一鼻凹灰,恰像几日没有饭吃的。对本赤道:“二爹,你如今坐着等谁哩?”本赤想道:“如今说是穷了,这小忘八怎肯招惹我上门?不如且骗他一骗。”望着董秋道:“我这一向在东昌府,和一个布客来卖布,有五百两银子本钱。他闻你家百媚儿,待来寻个表子。我百忙里想不起你家门首,住在庙里等等布客,至今还不到,因吃了几钟早酒,醉了就睡着了。”又问道:“如今勾栏还有几家?杨玉钗儿、赛玉儿、一秤金儿,还都在那里住?”董秋道:“二爹,你不知道哩。当初这勾栏四五十家,少说也有百十个姐儿,如今还没几家子,都是兵乱后抢得人亡家破,一只锅也没有,才来这里住着。时时怕县里叫去当差,答应这来往营里的爷们,但有些身分的,俱躲在乡村里熟人家去了。俺家百媚姐,从那年金兵破城就抢去了,只有俺姐姐董翠翠,今年也有三十多岁了,单单支着这门户。俺妈妈是杨梅疮结毒发了,全下不得炕。如今年景荒乱,那讨个嫖客。这些兵来养马的,每日来闯门子,大刀打着要酒吃,白白的坐了房,谁可见个钱么!俺姐姐病好了,也要离这勾栏,将来做了个孤坟坛,只好住鬼罢了。二爹有甚么好生意,替俺帮衬,也不敢忘了你老人家。”本赤见董秋认真了,笑道:“这客姓钱,号西泉,也有一二千本钱。驼了五百筒布来,临清发不开,投着我卖。如今把货卸在狮子街酒店里,要个表子包月,着我等他这半日还不到,想是兑银子去了。如今我且到你家里安排下酒饭等等,就在你家翠翠房里,陪他两宿再看。”哄得董秋笑道:“二爹,咱家里去,坐着在门首等,不强似冷庙里白坐的?”本赤得不的一声,和董秋出庙。转过一条巷子,一周回都是破墙,他家住着五六间草房,那比当初这些齐整门面、风流的铺设来。但见:门楼倾倒,巷户歪斜。青楼翠馆,化作瓦砾蓬蒿;锦瑟瑶笙,变做蛩吟萤火。破墙无瓦少花开,站两个怪绿乔红丑妇;小巷有门稀客过,坐几个钻头缩项乌龟。往来嫖客,多是轿夫、扛夫、骡夫,松腰不过百文;上下应官,只有大姐、二姐、三姐,见面多是一拶。
花落不能招舞蝶,草深常是见乌啼。
进得门来,老虔婆全不认得,问董秋道:“是那位爷?我老眼花了。”董秋道:“这不是常在南宫老爹家的屠二爹么。”虔婆点了点头,让坐下了。董翠翠出来,穿着件旧青绸女衫儿、白丝绸裙——下面都破了边儿,面黄肌瘦的——也是病才好了,叙了几句寒温。坐了半日,一钟茶也不上来。本赤忙叫:“董秋,你去门前看看,一个骑秆草黄大骡子的客人、后面一个管家背着个大跨箱、上写察院封皮的就是钱大爷,要约下来吃午饭,就在你家过夜的,看看他休要过去了,到叫咱坐着等个不耐烦。”哄的董秋在门首等客去了。那董翠翠积年□□,进门见本赤穷得不像,因此不甚接待,闻知领客进门,忙起去安排午饭道:“二爹休笑,还看俺是丽春院里有休面的姐儿,如今一顿饭也整不来。自从乱后,那有个好人到这里?无非是些穷兵、官差的爷们,住一夜就走了,那个敢留住他。当初南宫老爹在日,二爹来到,一时间酒席那件没有!如今这院里也没了人,那些酒店,鱼肉鲜鸡都不来卖了,只有卖豆腐、卖青菜的,卖一次就去了。只有大酒店卖两条猪肠子,就是上样了。”一面说着,一面叫董秋去取酒:“先买几个点心,二爹将就坐坐。”待不下些本,又恐本赤不帮衬他留客,因此勉强去赊了一壶酒、一大根猪板肠、一块猪肝、五个大馍馍——是包豆腐馅的,拿来摆在一张破春台桌上,又没有椅子,只有板凳二条,翠翠心里也甚不过意。本赤见他养着一只打鸣鸡,因没有食,只管叭地寻虫儿吃。本赤想他这只鸡吃,寻了个法儿,道:“你还有这只肥鸡?昨日钱大爷在布店里,使管家拿五钱银子去买一只公鸡做药引子,再找不来,要打家人,央我说情才饶了。没有鸡汤,再不吃饭,丢下碗就走。因此人家知道性儿,每饭要宰鸡的。有一件极通情:吃了人家一顿好饭,先赏一二两银子才算春资。到是个使漫钱的好人,休要慢了他。”虔婆听说,忙叫把鸡宰了。又寻出几碟干枣、柿饼、瓜子、核桃来,摆在桌上。等到过午还不见到,自己又到门首立了一会,道:“该来了!”哄的董秋去街上看:“休要错走到别处去了。”他赶进来,叫出董翠翠在门首等着,自己进得屋来,叫虔婆:“去借张椅了来,好与钱大爷。”都哄得去了,本赤把烧酒、馍馍吃了罄净,见锅里鸡熟,推去尝汤,吃了一半,袖了一半,往外飞走。望翠翠道:“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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