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西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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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西路军-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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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带着手下人走了出去。

  赵宁都叹了口气,眼眶湿润了。他重重地呼吸着,胸部剧烈地起伏着。鲜血在体内疯了似地涌动着,胡须颤抖着,拍打着脸部,大脑一阵晕眩,身体仿佛要旋转似的,几乎撑不住了。他发呆地站了半天,含住眼泪,默默地收拾好自已的马刀、马鞭,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

  到了院中,一个战士已牵着他的“闪电”站在那里了。他抓过马缰绳,木然地往前走,走出院子。然后,上了马,猛一打马缰绳,战马疯了一样奔了出去。他想快快离开那个负责人的视线,晚一步就多一份羞辱!他赵宁都,向来堂堂正正,视忠诚为根本,竟被人视为叛徒!竟被人用轻视的目光逐出原属于自已的家园和部队!竟被人当作垃圾一样弃之!是可忍而熟不可忍?

  冲出援西军指挥部所在的地方,一直冲到一片树林里。这里离村口就不远了。他下了马,仰天长叹一声,抓着马缰绳,缓缓地行走,泪水从独眼里涌了出来。被人误解冤枉已够痛苦了,而被人轻视象赶狗一样赶走更让他心痛心酸。他如今怎就落到了这一地步?早知如此,还不如象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一样死去了,也可落个烈士的英名!或者,就自尽在董振堂将军墓前好了!

  正缓缓行走着,忽然听见林子外一阵喧呼声。只见两个衣衫破烂浑身脏兮兮的、蓬首逅面的红军西路军失散人员回来了。附近的认识他们的原红四方面军的人都呼啦涌了上去,拉着他问寒问暖,而他两人也象孩子回到了娘的怀抱,抱着迎接他们的战友呜呜哭个不已。而战友们也尽力安慰他俩,还有的跑回去取来袜子牙刷一类东西塞进他们怀里。赵宁都见了,又涌起一阵心酸的孤独的被遗弃的感受。他长叹一声,跨上战马。

  出了村子,他茫然四顾:现在到哪里去呢?他想回延安去,到延安去申诉。因为党中央和军委在延安。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其一,他是西路军战士,回延安一样会受审查,甚至比这里更严格,也更说不清。其二,援西军的驻地是去延安的必经之路,没有援西军的介绍信或命令,他根本去不了延安。犹豫了半响,他决定转回去,到董振堂军长墓前拜祭一回。同时看能不能找到刘泉姑。刘泉姑是可以为他做证的。

  披星戴月,紧赶慢赶,这日子夜,快走到永昌县城,正在考虑是不是该顺便回家看看时,迎面奔来的一队马家军骑兵。

  六、比武抢“亲”

  这是驻附近的马禄的骑兵,共二十多人,正在此地巡查。见了赵宁都,就拦住了他。他们见赵宁都一身军官打扮,问他哪部分的。赵宁都答:“我是韩起禄旅骑二旅285团马海营一连连长马占龙,刚回家乡探亲,正要回队伍里去!”骑兵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对不住!兄弟!我们要请上面查实!跟我们走一趟!”就将赵宁都带进了高台城,下了枪,关进一间屋子,然后与在裕固的韩起禄部联系。

  马海得到马占龙被永昌守军看押的消息时,又气又喜。喜的是终于有了赵宁都的消息,气的是赵宁都这个家伙,带一个班押送红军俘虏,竟让红军全部跑掉,还打死那么多人,他本人也失踪了!这事确有些蹊跷,上面怀疑赵宁都和红军有勾结,他本人也怀疑过,但他又不相信,其一赵宁都是回族,这是千真万确的,而红军里回民不多;其二,赵宁都的气质和刀术都不是红军所具备的;其三,赵宁都一口的西北口音,红军大多是鄂豫皖人和四川人。于是,他向上峰拍了胸担保马占龙决不是红军或红军的探子。而且,他也不想马占龙是奸细,如果那样,他马海就彻底完了,非被军法从事不可。可是,以马占龙的本事,怎会被几个红俘打得那样惨?而且马占龙也失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有了马占龙的消息,他赶紧带了几个士兵直奔高台。

  到了永昌,与当地驻军寒喧接洽后,马海直奔押禁赵宁都的房间。

  赵宁都见马海闯了进来,赶紧站起,看着马海,面无表情。他想,现在主动辩解反而无益,反而增添怀疑,不如被动行事为好,象一个做错了事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更好一些。

  “你!他娘的干得好啊!”马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很是恼火。

  赵宁都不吭声。

  “说话啊!投红军去了?”马海用眼神试探着赵宁都。

  赵宁都没好气地回答:“就是想投人家,人家也不要啊!人家嫌我杀过他们的人!”

  “那为什么把红军给放跑了?”马海到底是直性子,索性把话问了出口。

  “是我一时大意!”赵宁都答。有了马海那句话,他悬着的心有底了。他知道,马海并没有怀疑他,只是恼火他办事不力。

  “说!咋回事!”马海焦急道,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莫合烟。身边的马弁赶紧上前给他点上火。他惬意地喷出一团烟雾,又盯着赵宁都。赵宁都此刻的表情让他有些满意: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至少说明他不会是红匪。

  “押送途中歇息时,想干那个女人,中计了!”赵宁都恨恨道。

  “嗯!我想到你就会受骗!红匪狡猾得很!咋中的计?”马海吐了口烟道。

  “我拉着那女的到一边,那女的也假意顺从,趁我不注意时掏出了我的枪,顶住我的脑袋!”

  “妈的!这共产婆很厉害!”马海骂道。

  “她要我的弟兄们放下枪!弟兄们怕我遭遇不恻,就都放下了枪。其他的红俘就捡起我们的枪,把我们看管住了!这时恰好又来了一帮失散的红军,一起上来,把我们押到山包下,先杀了弟兄们,又要杀我!这时,远处响起枪声,一队我们的骑兵冲了过来,我就趁那个拿枪的红俘不备,撞掉他手里的枪,结果,被另一个红俘一枪托打昏!”

  “后来呢?”马海有些遗憾地一拍大腿。

  “我醒过来时,已是尸横遍地!我想可能是红俘和营救我们的骑兵交上了火,打死了我们的人,就跑掉了!也顾不上杀我了!我很纳闷,我们这多人马,竟打不过几个告花子!”赵宁都叹道。

  “不要低估了红军的实力!他们很能打仗的!”马海又抽了口烟,埋怨道:“也怪你给他们吃得好!他们能不长力气?他们打败仗,是因为没吃的,也没有了军心!真要给枪弹和食品他们,还是能拼的!”

  “下回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要他们尝尝我马占龙的厉害!”赵宁都恨恨道。

  “你咋不回来报告?”马海的脸又绷起来了。

  “人放跑了,枪也丢了,我哪里还敢回去?”赵宁都低下头道,“我就往山里走,想找到那些红俘,夺回我的枪,将功折罪。可惜,没了影儿,我就想跑回家去休养,结果撞见了一旅的人。”

  马海脸上不经意闪过一丝微笑,跟着又板起脸来骂道:“胡闹!意气办事?和老子年轻时一样!以后要出了事,马上报告我,听候命令!知道不?看在你从军不久,队伍上的事知道不多,这次就原谅了你!上面那里自有我打圆场!”

  赵宁都立正道:“谢谢营座海涵!马占龙日后决不敢重犯!”

  马海叹道:“你啊!本事是有,就是军队里呆少了,经验不足!这回阴沟里翻船,长些记性!你救过我的命!我会记得的!大事我会为你担着!可是,你也要多长进才是!”

  赵宁都连忙道:“谢谢营座!占龙知错了!”

  第二天,赵宁都便跟着马海回裕固驻地了。

  回到连部,赵宁都的情绪仍没有好起来,感觉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漂缈无依。有时领着队伍搜山,偶尔看见西路军战士的遗体,他还是令部下掩埋了。遇见马家军残杀被俘的西路军战士,他仍是阻止,但这时心情却很复杂。他想自已这算什么啊!一个被组织踢出大门的人!有时他想,能找到刘泉姑就好了,她或许能给自已证明一下。但刘泉姑能证明他在高台的事是误会吗?

  这天,他带着队伍又上山了,去搜索散落的红军。

  戈壁滩的春天虽然来得很晚,但也是春意盎然了。祈连山头顶仍顶着银盔般的雪线,如横躺在大山与天空间的一把巨长的利刃,阳光照射时,光芒反射得人心里发慌。雪峰以下漫山遍野树木葱茏、百花盛开、野草蔓生、小鸟响鸣。雪峰上融化的雪水顺着岩石峥嵘的小沟汇成溪流在山间哗哗奔流着。若在红军队伍里,逢上这样的景致,既或是忍饥挨饿,赵宁都心情也是愉悦之至。记得在川西草原时,那一望无际的、繁花如星星般铺满草原的景色曾让他和他的战友们豪情万丈地纵马奔驰了好几个来回,而好些女战士则嘻嘻哈哈扑入草原的怀抱里摘来一把一把的鲜花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来。可是,现在,经历了寒冬之后的祈连山中草木茂盛的春天的风景,却丝毫没有唤起赵宁都内心深处的兴奋,相反更增添他春愁般的繁闷。春光明媚而温暖,却让他心中涌动着莫明的闷热的烦躁的热流,让他胸闷,让他身里身外都发热,让他郁闷。

  翻过一个小山,几个放羊人赶着一群羊迎面走了过来。有老人,有小孩,都穿得破烂。赵宁都无神的眼光从他们身上滑了过去,忽然,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这人穿着当地百姓穿的白色长袍,腰里扎着带子。胡须长而凌乱,头发又脏又长,脸黑而瘦,正弯着腰,拿着羊鞭,有些紧张地盯着羊群。而其他几个牧羊人却大方地打量着赵宁都一行人。赵宁都断定:此人定是化装的西路军。如是本地人,虽穷,但须发不至于这样凌乱;其次,此人神态紧张,不敢直视马家军;再次,此人不像其他牧羊人那样吆喝,而且挥鞭的姿式极不老练。等他走进了,赵宁都大吃一惊:此人竟是红九军代军长李聚奎。李聚奎原是一方面军红一军团的师长,曾参加过平江起义,是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的老部下。一、四方面军草原会师后,被调入四方面军三十军李先念部任军参谋长。九军西征,古浪损兵一半,军长孙玉清被撒职,李聚奎被任命为九军代军长。赵宁都在一方面军时就认识他。

  李聚奎见赵宁都在打量着他,赶紧故故做镇定地抬头恭敬冲赵宁都笑一笑。

  “站住!”赵宁都喝道,“你,是哪里人?”

  牧羊人抬起头,愣了一下,看着赵宁都,咧着嘴,做着手势,嘴里伊啊呀啊。旁边的牧羊老汉赶紧奔过来,对赵宁都解释道:“长官!他是个哑吧!我们就是山后李堡的人!”

  赵宁都内心忽然有一种与李聚奎说上话的冲动,就故意唬道:“我看,他像个红军!并且是个大官!”

  李聚奎眼神里闪过一缕惊恐与紧张,竭力做出镇静的表情,傻笑着。

  牧羊老汉赶紧道:“长官!你这不是吓唬老汉我嘛!这红军娃都打光了,逃掉的也被你们抓去杀了,哪里还有?就是有,也不敢大白天里出来啊!”

  “是吗?我看他就像个红军!而且像红九军的军长李聚奎!”赵宁都有了一种恶作剧的心理。

  李聚奎额上冒出冷汗,僵硬地做出痴呆的表情傻笑着。这时,跟在后面的“牙齿”走上来了,赵宁都赶紧一挥手,恶声恶气道:“走吧!走吧!吓唬你们的!快走!”

  李聚奎赶着羊赶紧往前奔去。

  赵宁都领着“牙齿”赶紧追赶前面的队伍去了。上了坡顶,赵宁都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朝李聚奎离去的方向望去,只见李聚奎辞别那个牧羊老汉,匆匆独自离去。他回味方才审问李聚奎的一幕,弄不清自已为什么要恶作剧似地审问李军长。是想逗逗他?还是想与他交流什么?或是想对他暗示什么?或是一种潜意识的嫉妒?嫉妒李聚奎虽然狼狈,但毕竟还有组织,毕竟还是那边的将领,一旦脱离虎口,在那边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并且马上重返沙场,建功立业!而他呢,就是救助了再多的西路军,就是立了再大的功,也不会被承认,也没人理他,也是马家军的人!半响,他叹了口气,心里默念道:“李军长!祝你好运!” 

  太阳升上了正天空,大山里被烤出一些热气。队伍懒洋洋地行走着。“屠夫”开始咒骂起来,说找了大半天,没发现一个可疑的影子,二连三连这两天都搜了不少的红军,还有红军婆。赵宁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上前抽他两耳光。

  他们拐过一个山口,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叫骂声。只见前面一片空地上,百多名马家军骑兵和民团士兵正围着三四十名衣衫褴褛的红军。他们将被俘的红军绑着,令站成几排,取乐般地冲上去,一排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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