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半躺在躺椅上,闻言笑眯眯地轻轻抚了抚圆滚滚的大肚子,“孙大娘也说,看肚子的形状,该是个女孩呢!”没有半分不愉快。
按说,齐泰老大不小了,成亲早的话儿子早就能去学堂念书了,就像赵植家的大小子、二小子。外人看来,如画这一胎要是能给老齐家传宗接代才是最好的,对于她自己而言,有了儿子才算是站稳了脚跟了。可对于如画和齐泰而言,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心头肉,对他们而言,都是满满的喜悦与激动。
太医估算了临产期,齐泰听说是随时都可能生,干脆寻了借口告假在家专门等待小生命降生。如画被他的孩子气的大阵仗弄得苦笑不得,再三劝说无效,也只好随他去了,但心里面幸福的想哭。
只是肚子里这个孩子实在是不给她爹面子,预产期过了四五天还在娘亲肚子里优哉游哉地安枕不出来,让她爹煎熬的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盼她盼的抓耳挠腮。
如画真是头疼,她和齐泰到底谁是孕妇啊?再说了,太医也说了,有早产就有晚产,不是什么大事儿,而今胎相安稳有力好着呢!退一步讲,肚子里的孩子不急着出来,要焦虑也该是她多于他才是啊?万一有个一尸两命啥的,那直接遭殃的也是她啊?说不得齐泰这个没良心的难过两年就另娶新妇了!
这样一想,如画心里不痛快了,是怎么看齐泰怎么觉得他不顺眼,如画终于感受到了梅氏以前所说的那种为没影儿的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劲的折磨赵植的那种心不由己的感受和执念,不过实施起来“报复”,真是痛快啊。于是,在孩子迟迟不肯瓜熟蒂落的那几天里,如画的脾气简直是一日三千丈的往上涨,齐泰饱经磨难,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让旁观的蔡姑姑等人为他抹一把同情泪。
“二月二,龙抬头“。龙抬头的日子,也是龙王爷冬眠苏醒后的第一天,俗称龙吟日。
民间传说,龙吟日出生的孩子“百病不缠身”,能“出人头地”。如画倒不是非得孩子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可,可她倒也是心动不已,孩子如果能一生健康无虞那该多好啊!这大概是所有母亲最大的心愿了。
于是二月二的这天早上起床后,如画在齐泰的殷勤服侍下洗了脸梳了头,慢悠悠地被搀扶着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自嘲说,“我倒是盼着孩儿出生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里,只可惜这肚子还是安生的紧!咱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脾气,真是稳得住啊!”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齐泰告假的日子太长了,“再拖下去,我看你今年的公休日子都要被一气儿浪费完了吧?干脆今个儿你回宫里去当值算了,太医不是说了嘛,再晚个几天也是可能的!”
说起来这个,齐泰也是牙疼,宝宝啊,爹爹几乎就要全年无休了啊!而且,这要是让同僚们知道,爹这病假全是假的,就是为了陪产等你出生,那个个都得笑掉大牙了。
看着如画的状态和往常一样无异,齐泰犹豫,“那要不,我今个儿去宫里面应个卯儿?”
“去吧去吧!”如画嫌弃地挥挥手,“天天在我眼皮子跟前晃悠的心烦!”
齐泰正在给如画剥水煮鸡蛋的大手一顿,心口被噎的不行,也只能苦笑一下继续埋头干活。蔡姑姑端了碗牛乳过来,正好看到如画又在蹬鼻子上脸,“倚小卖小”地欺负齐泰,赶紧一眼瞪过去。如画收到蔡姑姑不善的警告眼色,赶紧怕怕地讨好地朝她一笑讨饶,啊,我知道错了,错了,又错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了磨磨唧唧反复念叨“万一有了动静,赶紧让二奎骑马去宫门送信儿,我很快就赶回来”的齐泰出门,如画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蔡姑姑扶着如画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枝儿亦步亦趋的紧紧跟上。红绸年前就出府嫁人了,如画赏了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齐泰本来是想把红绸留到如画生产之后的,红绸也表示很是愿意,不过如画还是坚持没让红绸延迟婚期。她生孩子有太医有产婆,红绸插不上手。平日里有蔡姑姑等一干人围着,哪里就真的缺人手了?何必耽搁人家姑娘好好的婚期?
本来是例行的饭后百步走,谁知这一次刚走完如画就捂着肚子往下出溜,蔡姑姑慌忙两手抱紧她阻止如画身子下滑的趋势,“怎么了这是?”
如画觉得自己尿裤子了,湿湿的温热液体顺着裤腿流湿了鞋子,连地上都是水渍。
蔡姑姑顺着如画的眼睛一路看下去,也懵了,“这难道就是羊水破了?”
如画本来紧张的不行,可听蔡姑姑这么一问,眼里还含着泪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看蔡姑姑平日里沉稳的不行,管着管那的,可都是纸上谈兵,正儿八经的生孩子这事儿,她和如画一样,平生头一遭遇到。
枝儿一看情况不对,不待蔡姑姑开口,已经机灵地招呼了人过来。
产婆是梅氏推荐的,她家三个小王八犊子都是这家接生的,一身好本事,祖传的手艺!人是早几日就请在府里住着,好吃好喝的供着。奶娘也是齐泰让田家在庄子上挑好送来的本分人,如画和齐泰早就过过目的。
如画被抬到早就预备好的产房床上躺着了,产房就安置在正屋的西稍间。刚躺在床上,如画就觉得阵痛加剧,忍不住哽咽了出来。产婆一边交代她要省省力气先别大力气叫,一边指挥着多打几盆热水,把她的家伙什儿包袱从西屋送过来。外面的二奎已经骑上马去宫门报信儿,孙大爷也去请太医了,宝柱则是去了赵家捎信儿。
梅氏得了信儿匆匆赶到的时候,正是如画阵痛间歇的时候,蔡姑姑正在喂她喝人参鸡汤,怕生产的时候没力气。梅氏看了看,和产婆说的一样,“这还早着呢!”
如画心想,不是吧?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要疼多久啊?
如画又间歇着疼了许久,齐泰才匆匆回到家。
齐泰被蔡姑姑拦在了里间门外面,只好隔着帘子和如画说话。如画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是汗腻腻的,正趁着间歇的功夫吃太医让吃的催产开阔产道的蓖麻油炒鸡蛋,听到齐泰的声音觉得心头一松好像有了依靠一样,可这会儿也没功夫搭理他,只留齐泰自己个儿对着帘子瞎念叨。突然阵痛又一次袭来,毫无准备的如画“啊哦”一声大叫出来,惊的齐泰也跟着大呼小叫的慌忙问怎么了。梅氏嫌弃齐泰太聒噪,简直是乱上加乱,就指挥自己的奶娘把齐泰拉到了院子里,不许他捣乱。
头一胎生的艰难,疼的死去活来,如画才知道梅氏的那句“还早着呢”是什么意思。如画直直疼了一天,在傍晚时分才听得婴儿一声啼哭落地,如画看了眼床头的灯火,恍惚中听说好像是个千金,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最后的念头竟然是,孩子总算是没生在明天,二月二呢,好日子!
如画半夜醒来的时候,齐泰正坐在床前望着她,包在刻丝金线的大红富贵吉祥百子千孙缀缨络的襁褓里的小婴儿就睡在她的里侧。
蔡姑姑一看如画醒来,赶紧端了早就准备着的清淡糯软的吃食过来。如画被蔡姑姑催促着伺候着吃饭,一时也顾不上仔细瞧瞧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确实也是又累又饿全身软绵无力,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肚子里有了食儿,如画觉得头不那么晕了。
如画望着襁褓里的小婴儿,红红的皮肤一点也不皱巴巴的,不想赵家小三儿出生的时候像个小老头似的。小婴儿头顶的几缕胎发乌油油的,可以想象将来长成个大姑娘必定有一头乌黑发亮让人爱不释手的滑如丝缎的秀发。瞧瞧那桃花瓣一样嫣红的小嘴唇,简直比最上等的胭脂还要动人。如画喜悦的泪盈于睫,齐泰和如画脑袋挤在一处望着睡得香呼呼的小宝宝,觉得天地间再没有什么比这个娇娃娃还重要。
早在孩子出生前,齐泰就起了一堆名字,男孩女孩的都有,只是齐泰起名字的本领实在不敢恭维。最后夫妻二人各退一步,不管男孩女孩都叫齐初,初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小婴儿比预产期晚了快十天才肯落地,生的时候又折腾了她娘亲一整天,才肯出娘胎。这样的慢性子,齐泰说小名儿就叫“阿慢”好了,如画不依,“那是什么名字,难听的不行!宝宝小名该叫‘迟迟’才对!”前世今生两辈子,她姗姗来迟的孩子,迟迟,娘亲的心肝儿!
齐泰郁闷,“迟”和“慢”不是一回事儿嘛!“阿慢”不好听的话,那叫“慢慢”也行啊?干嘛非得叫你起的那个迟迟”啊?算了,认了吧,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和媳妇起争执?
齐泰宝贝的不行,连小婴儿睡着了都不肯放过,想一直抱在怀里晃悠着。如画看着齐泰那抱孩子就像捧着个琉璃瓶的样子,就难受的紧,不是怕齐泰时刻紧张地保持一个怕碎了的姿势太累,而是怕她家小宝贝在笨手笨脚的父亲怀里睡得不舒服。如画瞪齐泰一眼,昨个儿还说迟迟软软的小小的,害的他都不敢下手碰,今个儿就敢吃了雄心豹子胆抱着不撒手!
齐泰理由也准备的充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多练练手,熟能生巧嘛!
蔡姑姑和孙大娘看着小夫妻二人因为小婴儿的睡觉问题,是该放在床上睡还是抱着睡的问题大眼瞪小眼争执不下,就互相使着眼色退出去,一出门两人就笑的不行,屋子里那一家三口都是孩子气,两口子眼睛斗得跟鼓气的气蛤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满月
六十四满月
当初从庄子上寻的这个奶娘,也只是备用而已,以防万一。如画早就想着生下孩子要自己哺乳,听说这样的孩子才长得壮实。如画愿意亲自哺乳,一听对孩子好齐泰也是举手赞成。两口子都算是泥腿子出身,不讲究侯门大院那些孩子生下来就交给奶娘嬷嬷们养的规矩,也不怕外人笑话。
只是如画没奶水,这备用的奶娘就成了迟迟的唯一的粮库。看着迟迟闭着双眼享受地用力啜着奶娘的奶水,如画辛酸嫉妒,等奶娘抱了孩子一去外间,就止不住地趴在齐泰怀里掉起了眼泪。齐泰刚忙哄她小心身子,蔡姑姑说月子里掉眼泪对眼睛不好云云。
如画心中不平,她疼的死去活来生下来的宝贝,凭什么给别人喂养?迟迟是她独一无二的宝贝,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可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她怎么就是没有奶水呢?
齐泰本想劝慰她,其实迟迟吃奶娘的奶水也没什么不好的,还省的如画太过辛劳。他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奶娘!可是看如画都嫉妒的哭了,齐泰只好聪明滴装哑巴。
迟迟洗三儿的时候,嗓门哭的很大,响亮得紧。梅氏大笑着说,这嗓门不比当初她家小三儿的小,不愧为将门虎女。前者如画深以为然,后者如画不赞同,才不要做虎女呢,我家迟迟长大了一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名门淑女。
好在如画坚持不懈地喝下奶的方子,啃猪蹄吃黄豆,一天五大碗鲫鱼汤,在月子过了一半的时候,如画终于开始涨奶了。望着迟迟美美地拱在她在怀里吃奶,如画才觉得心满意足,毫无遗憾。
迟迟有亲娘喂养了,如画毫不迟疑的遣了奶娘归家。
奶娘家里的小儿子刚出生还不足三个月,要不是公婆和丈夫坚持她才不愿意离了家,夜里想孩子想得不行,如今带着如画大方赏下来的银子、衣物和吃食,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这可不是她不干,而是主母不许,婆婆这回总没由头可以拿捏她了吧?
迟迟生了个好时候,不太冷又一点儿也不闷热的天气,这个月子没让如画悟出来一身痱子。可是,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如画觉得自己都馊掉了。刚开始那几天她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儿,后来就麻木了,该吃吃该睡睡该喂奶就喂奶,反正齐泰和迟迟都没嫌弃她,哪怕她的脑袋油的头发都像是在桂花头油里面沾了沾一样。因为如画亲自哺乳,迟迟就跟着如画睡,齐泰不当值的时候就睡在母女二人的床外侧。
好不容易熬到出月子,如画洗了三次头,换了两回洗澡水,才有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感觉。
满月的时候,齐府只是邀请了一些通家至交,哪曾想一些没有邀请的人家有的差了子侄辈,有的差了大管家前来送满月礼。人来了,总是要热情招待的,齐泰赶忙吩咐二奎再去酒楼多加十桌酒席。可大概人家也知道齐府准备不足,大多是吃了喜面就告辞了。
虽说收的人情早晚都得还回去,可晚上整理礼单的时候看到这么多精巧的金银、宝石项圈、手镯和长命锁,如画还是开心的不得了,锦缎布匹的就算了,这些实打实的真金白银珍珠玛瑙的,全部给迟迟攒起来作嫁妆。姑娘家就该养的娇娇的,嫁妆从一出生就攒起来,将来出嫁的时候娘家连马桶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