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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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界镜-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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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炕…上去吃烟,吃过五六口烟,赵海仙也出来叙谈,谈了好一会,外面报说,贝祖荫到了,于是大家一同走出,来到平山堂中间叙礼。

文慨时举目看那贝祖荫,面圆耳大,紫棠色脸儿,明炯炯两双眼睛,疏落落两撇髭须,老气横秋,舌转如环,左顾右盼,有时滔滔纵辩,有时呵呵大笑,莲修向祖荫拱一拱手问道:“素常见荫翁开的大方,惯用那玉蝴蝶、猴枣等一般药味,这些药出在那里书上的?”祖荫答道:“是《本草纲目》上的。”

莲修道:“纲目上弟已统通翻过,无这等药味。”祖荫道:“想是在纲目补遗上的,老兄不曾看过。”莲修道:“补遗上亦没有的。”祖荫将头一摆,眉一皱,说道:“呸呸,我说错了,是外国本草上的,兄弟前年得了一部外国本草,是英国的大名家海兰得做的,那海兰得还有一部医书,名《儒门医学》,中国早已翻译过了,这本草是他新做的,其中药味,皆是中国本草所无的,我得了此部新书,如获珍宝,因现在中国广兴新学,弟用这等药味,亦要振兴中国医界上的新风潮,所以常常用他的。”莲修道:“如此便算医界的新学,怪不得那般假新党剪了头发,戴上草帽,穿了西衣,踏着皮鞋,碰着人握手脱帽,亲嘴抱腰,装出那新模新样,问起他肚里的新学,他说我已读了哀皮西提衣好几年了,又学会那洋经供的新说话,替洋人执过马鞭子,掌过门房。此不是新界上人么?与荫翁所说的那种新象,是一般的样子了。”说得赵海仙等大家好笑,祖荫的脸上,红不红,白不白,嘴里支吾道:“总之用来有效就是了,有效就是了。”时已渐近黄昏,里面摆出酒席来,大家畅饮,饮完酒后,时已晚了,大家就宿。正是:欧美妄谈讥画虎,峡黄宗法道犹龙。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平山堂上名医大会 喇叭声中方子错开

却说到了次日,大家起身,洗漱毕,吃过点心,莲修自在榻上吃烟,吴元鼎先请祖荫进去,看过脉出来,祖荫道:“这病是夹阴症,阴分是虚极了。”元鼎请其开方,祖荫只是摇头不开,莲修吃完烟,元鼎也同进去,将脉息细细诊切,听其声音低微,望其气色黯淡,又详问一切缘由,然后出来,同祖荫斟酌方子,祖荫说:“这病终难救治。”只是摇头,不肯开方。

正在议论,忽见家人报说:“松江的弓起龙、袁铁翁已到山门外了。”

这弓起龙,虽然年老龙钟,行步尚健,上了岸,他二爷先搀了进去,到平山堂中与各人相见过了。那袁铁翁是个瘫子,还比不上晋国的郄克与八仙中的铁拐李,他竟一步不可行的,上船下船、上轿下轿,总是由人如抱小孩儿样子,抱来抱去的。

船到平山堂下,他的二爷即抱了上岸,进得山门,迤逦来到中间殿上,又转到御书楼进去,后面是个大天井,阶限石上有两块西瓜皮,那二爷抱了老爷进来,因路已走多,气力也乏了,不提防一脚踏在西瓜皮上,一跤跌着一个鹞子翻身,正撞在旁边一只大尿缸上,把袁铁翁的额角撞破,鲜血直淋,滚在尿缸旁边挣扎,等到二爷爬起来看时,已见血流满面。堂内请人只听得外面嚷道:“不好了;一个郎中先生跃在尿缸上,额角也打破了。”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两个人双双合抱着袁铁翁进来,满脸是血,嘴里哼哼之声。吴元鼎一看,好过意不去,吩咐且抱进厢房内去安歇,先打一盆热水,将脸上的血洗去,用上好的七厘散敷上,服侍他睡在…上罢。莲修又请祖荫开方子,祖荫道:“且等弓起翁进去看过,出来一同商酌罢。”

且说这弓起龙,医道很好,可惜有一样重听的毛病,那两只耳朵,着实的聋,每到人家看病,病家说了病源,他的二爷用一个喇叭到他的耳朵内,靡靡乜乜,吹与他听,他便知道了。

不过有时吹错了,或听错了,开出方来就要将错就错的。更兼年纪大了,眼光亦不甚明亮。当下吴元鼎同他进去诊脉,时天气尚热,因怕蚊虫,病人…上的帐子垂下,只伸出手来诊看,那元彬的相貌竟如张子房美女一般样子,两只纤纤玉手,病得瘦削,竟如女子一般。弓起龙看不仔细,那喇叭声中吹说欲后感寒,每日到夜发热,起龙听说是产后感寒,元彬困在…上,将单被盖好,头上扎了一块黑绸纱,起龙将帐子微微揭开,约略将舌苔一看,面孔竟像女人,竟当他是个少奶奶,看罢出来开方,头一行即写着少奶奶三字,开出方来说是脉象虚数,内热骨蒸,想是产后阴虚,未曾复元,加以重感外邪,将成劳瘵重症等话。开完方子,递与众人看了,不觉哄堂大笑。弓起龙只道笑他的方子不好,便竖起面孔,气愤愤的说道:“你们笑我方子开得不好,你们开些好方子把我看看。”莲修道:“昔者木兰从军,那些伙伴们竟拿雌的当他是雄的,你今看病竟把雄的认作雌的了,岂不好笑。”说得众人又复大笑起来,弓起龙又听不清楚,只当他们一味顽笑他,愈觉火冒,立起来也不睬众人,一径跑向外边去,出得山门一步一步的下船去了。吴元鼎同他的跟班连出来,已经下了船,向元鼎拱一拱手道:“再会罢。”元鼎要想替他们分辩分辨,恐起龙听不出,又要缠错,只得由他去罢。跟班也即下船去了。原来吴家的谢金,前日去请的时候,早已统通付过了。

不说弓起龙回去,且说堂内诸人,见他气愤去了,大家又说笑了一回,莲修又要祖荫开方,祖荫便提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道:“上热下寒,本虚标实”便住了,随即递与莲修,莲修道:“下面的文章,再请做下去呢。”祖荫道:“我不做了,请莲翁做罢,我要告辞了。”即别了元鼎,下船去了。元鼎送过他们去后,进来与莲修商议道:“这般名医,倒也实在笑话,一个拿家兄当作女人,一个写了八个通套字,连方子也不开,盘桓了一日,竟自去了,不是都来赚铜钱的么?务求莲翁想个法儿,挽回挽回。”莲修一面想,教文慨一面写,那脉案是一行一行分开的:--久病湿热,化燥生火,而藏气虚微,脉至少神,症属难治。循例告辞者为此。

--病既沉重,不能袖手,惟有细究其理,勉为调治。

--口燥苔,黄带灰,时喜凉饮,非胃中热甚,安得有此。

--谵语,错语,病涉于心,盖阳明胃脉,上通于心,胃热上乘,则心神为之扰乱。

--胃中燥火原从湿热所化,夫湿热何以致燥?盖津之与液,清浊攸分,生降异致,浊之清者为津,清之浊者为液。液从上而下降,律从下而上升,滋养涵德,悉赖津液敷布。今滋邪抑郁,则津液不布。燥是其标,湿是其本。

--救阴即是润燥,降火即是清心,无如津不上承,清之养之,』仍苦扬扬止沸。

--大腹饱满,按之而软,谓之虚膨,虚者何,脾虚也。

脾有气血,有阴阳,虚膨不适,脾虚其阳,确然可见。

--胃有燥火,而脾虚其阳,勉欲挽回,动辄矛盾。

--泻胃热而仍顾虚脾阳,前人有连理汤一方,兹仿其意。

--连属苦燥,姜属辛燥,似有抱薪救火之弊。但燥从湿化,火从燥化,例得权宜。

--养阴救津,甘凉之品,有益于胃,即损于脾,再仿前人药露之法,专取其气以润其津。与脾无损。

川雅连五分炮姜三分生熟甘草各二分三味煎服上濂珠三分西黄一分辰砂二分三味研细末先调服药露方西洋参五钱元参八钱细生地一两北沙枣一两半麦冬一两生甘草二钱白芍四钱上药加荷叶二两,用蒸壶取露,随意温服方子写好,递与元鼎看过。赞叹不置。

且说这元彬,有个叔子,名筠孙,现做浙江宁绍台道,深明医理,凡元彬所请医生,开的方子,先要从电报内打过去,等他看过,然后回电来,指明那个方子可服,那个方子不可服。

当下元鼎将当时情形及莲修的脉案药味,统通从电报内,打到宁绍台道衙门去,明朝接到回电,说是莲修方案最好,以后单单服他的方药,此外都不要服了。那个袁铁翁,自跌伤之后,竟不能看病,送他回去了。当将煎药与药露,挨次吃下去,病情略好,连服三四帖,又换了两个方子,病竟好了大半。时正七月中旬,莲修忽接到上海来电,说是江阴龙学台请看病,急速顺道至江阴,不可耽误。接电之后,莲修与文慨时,即日动身,到了镇江,仍旧搭了轮船,至八汇港。乘了义渡船过江,雇了两乘轿子,一直抬到学台衙门里来。当有王师爷,引进花园内安歇。那龙大人的毛病,是年纪大了,连日睡不着觉,莲修到上房诊过脉,教文慨时开出方子来:人有阳气,阴之使也,人有阴气,阳之守也。故阳气常升,水吸之而下降,阳气无炎上之忧,阴气常降,阳挈之而上升,阴气无下泄之患。心为离火,肾为坎水,离在上而坎在下,离抱坎而中虚,坎承离而中满。太过者病,不及者亦玻阴阳配合,本不得一毫偏胜于其间,姜附过刻,以耗阴气,阴气既亏,则在下之水,不克吸阳以下行,病遂以不寐始,阳胜于阴,由此而基。夫阳乃火之类容易化风,经谓凤善行而数变,阴伤不能制伏其阳,致阳气游行,背部及腹,时有热气注射,而热却不甚,但觉温温液液,以阳邻于火,而究非火也。或曰背为阳,腹为阴,阳行其地之所当行,则背热宜也。而涉于腹也何居,以阴弱而阳乘之也,惟逢得寐,其热辄敛,以水火既济,阴阳相拒,散而越者自收也。若阳气久亢无制,热必从阳化风,恐股痱中之虞,差喜右脉濡缓,左寸关虽弦大,而左尺细微,沉候有神,乃阴气足以内守之征。在此间名医历进育阴酸收之药,所见极高,惟是花甲之年,肾经之水,能保不虚,已属不易,何易言盈阳以酸收,越者暂敛,难常潜伏。兹抉前人取气不取味之法,专以水介之属引阳气下行,使升降各得其常,病当循愈。

真玳瑁珍珠母…龙齿海蛤粉灸鳖甲龟版女贞子珠获神…牡蛎白芍泽泻服药之后,稍能得寐,而痰多,右寸关脉觉滑大,再用:真玳瑁龙齿珍珠母海蛤粉瓜菱皮川贝母羚羊片陈胆星夜合花制半夏焦秫米竹油此方服后,竟彻夜酣卧,不到三日,病已全愈。莲修既医好了龙宗师,即同学生文慨时回到上海,到家之后,消停一日,问起账房,说我到扬州去后,曾否有多少人来拜望?账房即将名片数十个呈上,莲修阅过,见都是旧交,惟内中有胡镜荪二片,与我素来不通声气,何以连来两次?知其中必有缘故,正是:自古熏获难强合,于今机械要严防。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百岁老人买假药 一朝强种有灵丹

却说胡镜荪乃上海三大滑头之一,枪花甚大,开了一个丸散药铺,挂了许多显官的匾额,惯会创造假药。今年四月内,因有事到吴松江边,看见网鱼船,网起许多小白鱼,即俗名人鱼,镜荪取了两三条,到鼻内一嗅,觉得有些腥味,而肉色洁白可爱,晒干起来,可以混充官燕,当时想道:将这物充当官燕,研了粉,和入糖霜,做了圆子,必定适口。现在上海的人,那一个辨得出真假?我倒可以借这样东西,发一注大财呢,即向鱼船说道:“你们网的小白鱼,通统卖与我,要多少钱一斤?”渔船家答道:“四十钱一斤。”当即买了数十斤回来,在太阳下晒干,研成细木,和入糖霜,配制妥当,装好玻璃匣子,美其名曰燕窝糖精,价银大匣两元,小匣一元,初起无人知道,想要请章莲修、贝祖荫、弓起龙等一班名医,揄扬出名,故到莲修处来拜谒两次。适值莲修恰到扬州去不遇,今打听得已回上海,于是拿了十大瓶燕窝糖精,再到莲修处拜望。莲修接见之下,镜荪一味奉承足恭,生平如何景仰,如何钦慕的话头,莲修晓得他满腹机械,今屡来拜望,必有要求,即问道:“胡先生屡次光降,有何见教?”镜荪即满面笑容,捧上十瓶燕窝糖精,说道:“这匣内装的是燕窝糖精,乃取上等好官燕,收取精华,又配入濂珠粉,大山吉林人参和入提净的上好糖精,合成这样珍品,可以润肺养阴,补气助胃,润泽皮肤,灌溉藏府,其功难以尽述,惟是珍贵之品,未易见重于时,王道之药,难以据名于世,兹奉送十瓶,聊表微忱,要求老先生表扬数句,登在报章,使这等良品可以遍行天下,”方遂我一片济世救人的志愿呢。”莲修早知镜荪的历史,必定是做的假药欺人,故一定推辞不受。只说我等做医生的,从没有替药铺内表扬丸药的道理,断断不敢遵命。镜荪见风势不对,只得收了糖精,快快而回。又跑到贝祖荫等的公馆,设法要求,亦都不肯答应,想来想去,只得暗地里请了许多读书人,目逐做糖精的赞词,登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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