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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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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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泛舟而入,见两壁皆黑石,其色如漆,按之而软;出刀割之,如切硬腐。随意

制为研。既出,见风则坚凝过于他石。试之墨,大佳。估舟游楫,往来甚众,中

有佳石,不知取用,亦赖好奇者之品题也。

○大鼠

万历间。宫中有鼠,大与猫等,为害甚剧。遍求民间佳猫捕制之,辄被啖食。

适异国来贡狮猫,毛白如雪。抱投鼠屋,阖其扉,潜窥之。猫蹲良久,鼠逡巡自

穴中出,见猫,怒奔之。猫避登几上,鼠亦登,猫则跃下。如此往复,不啻百次。

众咸谓猫怯,以为是无能为者。既而鼠跳掷渐迟,硕腹似喘,蹲地上少休。猫即

疾下,爪掬顶毛,口龄首领,辗转争持,猫声呜呜,鼠声啾啾。启扉急视,则鼠

首已嚼碎矣。然后知猫之避,非怯也,待其惰也。彼出则归,彼归则复,用此智

耳。噫!匹夫按剑,何异鼠乎!

○武夷

武夷山有削壁千仞,人每于下拾沉香玉块焉。太守闻之,督数百人作云梯,

将造顶以觇其异,三年始成。太守登之,将及巅,见大足伸下,一拇指粗于捣衣

杵,大声曰:“不下,将堕矣!”大惊,疾下。才至地,则架木朽折,崩坠无遗。

○岳神

扬州提同知,夜梦岳神召之,词色愤怒。仰见一人侍神侧,少为缓颊。醒而

恶之。早诣岳庙,默作祈禳。既出,见药肆一人,绝肖所见。问之,知为医生,

及归,暴病,特遣人聘之。至则出方为剂,暮服之,中夜而卒。或言:阎罗王与

东岳天子,日遣侍者男女十万八千众,分布天下作巫医,名“勾魂使者”。用药

者不可不察也!

○张不量

贾人某,至直隶界,忽大雨雹,伏禾中。闻空中云:“此张不量田,勿伤其

稼。”贾私意张氏既云不良,何反祐护?雹止,入村,访问其人,且问取名之义。

盖张素封,积粟甚富。每春贫民就贷,偿时多寡不校,悉内之,未尝执概取盈,

故名“不量”,非“不良”也。众趋田中,见稞穗摧折如麻,独张氏诸田无恙。

○皂隶

万历间,历城令梦城隍索人服役,即以皂隶八人书姓名于牒,焚庙中;至夜,

八人皆死。庙东有酒肆,肆主故与一隶有素。会夜来沾酒,问:“款何客?”答

云:“僚友甚多,沽一尊少叙姓名耳。”质明,见他役,始知其人已死。入庙启

扉,则瓶在焉,贮酒如故。归视所与钱,皆纸灰也。令肖八像于庙,诸役得差,

皆先酬之乃行;不然,必遭笞谴。

○牛飞

邑人某,购一牛,颇健。夜梦牛生两翼飞去,以为不祥,疑有丧失。牵入市

损价售之,以巾裹金,缠臂上。归至半途,见有鹰食残兔,近之甚驯。遂以巾头

絷股,臂之。鹰屡摆扑,把捉稍懈,带巾腾去。此虽定数,然不疑梦,不贪拾遗,

则走者何遽能飞哉?

○刁姓

有刁姓者,家无生产,每出卖许负之术——实无术也——数月一归,则金帛

盈橐。共异之。会里人有客于外者,遥见高门内一人,冠华阳巾,言语啁嗻,

众妇丛绕之。近视,则刁也。因微窥所为,见有问者曰:“吾等众人中,有一夫

人在,能辨之乎?”盖有一贵人妇微服其中,将以验其术也。里人代为刁窘。刁

从容望空横指曰:“此何难辨。试观贵人顶上,自有云气环绕。”众目不觉集视

一人,觇其云气,刁乃指其人曰:“此真贵人!”众惊以为神。里人归述其诈慧,

乃知虽小道,亦必有过人之才;不然,乌能欺耳目、赚金钱,无本而殖哉!

○红毛毡

红毛国,旧许与中国相贸易。边帅见其众,不许登岸。红毛人固请:“赐一

毡地足矣。”帅思一毡所容无几,许之。其人置毡岸上,仅容二人;拉之容四五

人;且拉且登,顷刻毡大亩许,已数百人矣。短刃并发,出于不意,被掠数里而

去。

○富翁

富翁某,商贾多贷其资。一日出,有少年从马后,问之,亦假本者。翁诺之。

至家,适几上有钱数十,少年即以手叠钱,高下堆垒之。翁谢去,竟不与资。或

问故,翁曰:“此人必善博,非端人也,所熟之技,不觉形于手足矣。”访之果

然。

○张贡士

安丘张贡士,寝疾,仰卧床头。忽见心头有小人出,长仅半尺;儒冠儒服,

作俳优状。唱昆山曲,音调清彻,说白、自道名贯,一与己同;所唱节末,皆其

生平所遭。四折既毕,吟诗而没。张犹记其梗概,为人述之。

高西园云:“向读渔洋先生《池北偶谈》,见有记心头小人者,为安丘张某

事。余素善安丘张卯君,意必其宗属也。一日,晤间问及,始知即卯君事。询其

本末,云:当病起时,所记昆山曲者,无一字遗,皆手录成册。后其嫂夫人以为

不祥语,焚弃之。每从酒边茶余,犹能记其尾声,常举以诵客。今并识之,以广

异闻。其词云:“诗云子曰都休讲,不过是都都平丈(相传一村塾师训童子读论

语,字多讹谬。其尤堪笑者,读‘郁郁乎文哉’为‘都都平丈我’)。全凭着佛

留一百二十行(村塾中有训蒙要书,名庄农杂字。其开章云:佛留一百二十行,

惟有庄农打头强,最为鄙俚)。’玩其语意,似自道其生平寥落,晚为农家作塾

师,主人慢之,而为是曲。意者:夙世老儒,其卯君前身乎?卯君名在辛,善汉

隶篆印。”

○元宝

广东临江山崖巉岩,常有元宝嵌石上。崖下波涌,舟不可泊。或荡桨近摘之,

则牢不可动;若其人数应得此,则一摘即落,回首已复生矣。

○牧竖

两牧竖入山至狼穴,穴有小狼二,谋分捉之。各登一树,相去数十步。少顷,

大狼至,入穴失子,意甚仓皇。竖于树上扭小狼蹄耳故令嗥;大狼闻声仰视,怒

奔树下,号且爬抓。其一竖又在彼树致小狼鸣急;狼辍声四顾,始望见之,乃舍

此趋彼,跑号如前状。前树又鸣,又转奔之。口无停声,足无停趾,数十往复,

奔渐迟,声渐弱;既而奄奄僵卧,久之不动。竖下视之,气已绝矣。

今有豪强子,怒目按剑,若将搏噬;为所怒者,乃阖扇去。豪力尽声嘶,更

无敌者,岂不畅然自雄?不知此禽兽之威,人故弄之以为戏耳。

○沅俗

李季霖摄篆沅江,初莅任,见猫犬盈堂,讶之。僚属曰:“此乡中百姓,瞻

仰风采也。”少间,人畜已半;移时,都复为人,纷纷并去。一日,出谒客,肩

舆在途。忽一舆夫急呼曰:“小人吃害矣!”即倩役代荷,伏地乞假。怒呵之,

役不听,疾奔而去。遣人尾之。役奔入市,觅得一叟,便求按视。叟相之曰:

“是汝吃害矣。”乃以手揣其肤肉,自上而下力推之,推至少股,见皮内坟起,

以利刃破之,取出石子一枚,曰:“愈矣。”乃奔而返。后闻其俗有身卧室中,

手即飞出,入人房闼,窃取财物。设被主觉,絷不令去,则此人一臂不用矣。

○药僧

济宁某,偶于野寺外,见一游僧,向阳扪虱,杖挂葫芦,似卖药者。因戏曰:

“和尚亦卖房中丹否?”僧曰:“有。弱者可强,微者可巨,立刻见效,不俟经

宿。”某喜求之。僧解衲角,出药一丸,如黍大,令吞之。约半炊时,下部暴长;

逾刻自扪,增于旧者三之一。心犹未足,窥僧起遗,窃解衲,拈二三丸并吞之。

俄觉肤若裂,筋若抽,项缩腰橐,而阴长不已。大惧,无法。僧返见其状,惊曰:

“子必窃吾药矣!”急与一丸,始觉休止。解衣自视,则几与两股鼎足而三矣。

缩颈蹒跚而归。父母皆不能识。从此为废物,日卧街上,多见之者。

○蛤(此名寄生)

东海有蛤,饥时浮岸边,两壳开张;中有小蟹出,赤线系之,离壳数尺,猎

食既饱,乃归,壳始合。或潜断其线,两物皆死。

○陵县狐

陵县李太史家,每见瓶鼎古玩之物,移列案边,势危将堕。疑厮仆所为,辄

怒谴之。仆辈称冤,而亦不知其由,乃严扃斋扉,天明复然。心知其异,暗觇之。

一夜,光明满室,讶为盗。两仆近窥,则一狐卧椟上,光自两眸出,晶莹四射。

恐其遁,急入捉之。狐啮腕肉欲脱,仆持益坚,因共缚之。举视,则四足皆无骨,

随手摇摇若带垂焉。太史念其通灵,不忍杀;覆以柳器,狐不能出,戴器而走。

乃数其罪而放之,怪遂绝。

卷十

○王货郎

济南业酒人某翁,遣子小二,往齐河索贳价。出西门,见兄阿大。时大死已

久,二惊问:“哥那得来?”答云:“冥府一疑案,须弟一证之。”二作色怨讪。

大指后一人如皂状者,曰:“官役在此,我岂自由耶!”但引手招之,不觉从去,

尽夜狂奔,至泰山下。忽见官衙,方将并入,见群众纷出。皂问:“所事何如矣?”

一人曰:“勿须复入,结矣。”皂乃释令归。大忧弟无资斧。皂思良久,即引二

去,走二三十里,入村,至一家檐下,嘱云:“如有人出,便使相送;如其不肯,

便道王货郎言之矣。”遂去。二冥然而僵。既晓第主出,见人死门外,大骇。守

移时,微苏,扶入饵之,始言里居,即求资送,主人难之,二如皂言。主人惊绝,

急雇骑送之归。偿之不受,问其故,亦不言,别而去,

○罢龙

胶州王侍御,出使琉球。舟行海中,忽自云际堕一巨龙,激水高数丈。龙半

浮半沉,仰其首,以舟承颔;睛半含,嗒然若丧。阖舟大恐,停桡不敢少动。舟

人曰:“此天上行雨之疲龙也。”王悬敕于上。焚香共祝之,移时,悠然遂逝。

舟方行,又一龙堕,如前状。日凡三四。又逾日,舟人命多备白米,戒曰:“去

清水潭不远矣。如有所见,但糁米于水,寂无哗。”俄至一处,水清澈底。下有

群龙,五色,如盆如瓮,条条尽伏。有蜿蜒者,鳞鬛爪牙,历历可数。众神魂俱

丧,闭息含眸,不惟不敢窥,并不能动。惟舟人握米自撒。久则见海波深黑,始

有呻者。因问掷米之故,答曰:“龙畏蛆,恐入其甲。白米类蛆,故龙见辄伏,

舟行其上,可无害也。”

○真生

长安士人贾子龙,偶过邻巷,见一客风度洒如,问之则真生,咸阳僦寓者也。

心慕之。明日,往投刺,适值其出;凡三谒,皆不遇。乃阴使人窥其在舍而后过

之,真走避不出;贾搜之始出。促膝倾谈,大相知悦。贾就逆旅,遣僮行沽。真

又善饮,能雅谑,乐甚。酒欲尽,真搜箧出饮器,玉卮无当,注杯酒其中,盎然

已满;以小盏挹取入壶,并无少减。贾异之,坚求其术。真曰:“我不愿相见者,

君无他短,但贪心未净耳。此乃仙家隐术,何能相授。”贾曰:“冤哉!我何贪?

间萌奢想者徒以贫耳。”一笑而散。由此往来无间,形骸尽忘。每值乏窘,真辄

出黑石一块,吹咒其上,以磨瓦砾,立刻化为白金,便以赠生;仅足所用,未尝

赢余。贾每求益,真曰:“我言君贪,如何,如何!”贾思明告必不可得,将乘

其醉睡,窃石而要之。一日饮既卧,贾潜起,搜诸衣底。真觉之,曰:“子真丧

心,不可处也!”遂辞别,移居而去。

后年余,贾游河干,见一石莹洁,绝类真生物。拾之,珍藏若宝。过数日真

忽至,然若有所失。贾慰问之,真曰:“君前所见,乃仙人点金石也。曩从

抱真子游,彼怜我介,以此相贻。醉后失去,隐卜当在君所。如有还带之恩,不

敢忘报。”贾笑曰:“仆生平不敢欺友朋,诚如所卜。但知管仲之贫者,莫如鲍

叔,君且奈何?”真请以百金为赠。贾曰:“百金非少,但授我口诀,一亲试之,

无憾矣。”真恐其寡信。贾曰:“君自仙人,岂不知贾某宁失信于朋友者乎!”

真授其诀。贾顾砌石上有巨石,将试之。真掣其肘,不听前。贾乃俯掬半砖置砧

上曰:“若此者,非多耶?”真乃听之。贾不磨砖而磨砧;真变色欲与争,而砧

已化为浑金。反石于真。真叹曰:“业如此,复何言。然妄以福禄加人,必遭天

谴。如逭我罪,施材百具、絮衣百领,肯之乎?”贾曰:“仆所欲得钱者,原非

欲窖藏之也。君尚视我为守钱虏耶?”真喜而去。

贾得金,且施且贾,不三年,施数已满。真忽至,握手曰:“君信义人也!

别后被福神奏帝,削去仙籍;蒙君博施,今幸以功德消罪。愿勉之,勿替也。”

贾问真:“系天上何曹?”曰:“我乃有道之狐耳。出身綦微。不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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