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那高地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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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那高地的太阳-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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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带着林场的施工员来领东西了。

政委的批条上写道:‘小谢:请尊重陈助理员的意见。“

谢平问陈助理员:“酿酒分厂扩建工程谁主管?政委还是场长?”

陈助理员这下可真火了:“政委的批条都不灵了?你行啊!”

谢平说:“酿酒厂扩建工程如果是场长主管的,加上他一个签字,是不是更妥

当一些……照顾双方面子,以后也好说话……”

没想陈助理员一下蹦了起来:“谢平!你……你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吗?你

是什么玩意儿?”

谢平一下惊呆了。出生人世,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什么玩意儿?他一下冲上去,

指着对方吼道:“陈满昌,你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老宁闻讯赶来,忙分开他俩,打着圆场说:“算了算了。从这个口袋里

掏出来,往那个口袋里搁。反正‘李先念’倒霉。发。谁签字都发!”从谢平抽屉

里取出竞赛办公室的橡皮戳子,连连哈了两口气,从那矮胖子手里拿过领奖单,盖

了个半红半不红的印子,说:“走走走,我代小谢替你们上商店去提货……”

人散去后,谢平哭了。无声的。没出息的。但又是怎么也制不任的。咸的。苦

的。涩的。委屈的。愤慨的。滚烫的。冰凉的。他把嘴唇咬破。

接待办公室所有的伙伴都来了。他们都听见也都看见了。这时都默不做声地站

在门口,不敢进屋来惊动他,也不想去惊动他。

他收拾东西——名册。收据。批条。提货单。账本。橡皮戳。钥匙串……去找

主任。他决计不在这儿干了。伙伴们没一个拦他。

他看见秦嘉在林带里站着,低着头,苍白着脸。她也一定都看见了。听见了。

她为什么独自站在林带里呢?不管她。今天谁也别想来拦我。他决定快步从秦嘉身

边走过去。

“谢平。”秦嘉在叫他。

他只当没听见。

“谢平!”秦嘉叫了第二声。

他只得站住了。

“谢平……”秦嘉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他看见她哭。他走过去。她身后是块

砖砌水泥面的照壁,红漆底子上录着毛主席手书体的“保卫祖国,建设祖国”八个

黄字。谢平以为秦嘉跟他说刚才的事呢。憋了半天,秦嘉告诉谢平,齐景芳出事了。

她被黄之源搞了。怀娃娃了……

……那天,黄之源来签换工合同。场长狄福才亲自派车,去南山接他。车开到

招待所,据了几下喇叭,慢慢拐到西小院月洞门前,齐景芳已经在套间门外的台阶

上等候着了。屋子自然是先已收抬妥了的,烧得暖暖和和。黄之源说,他不喜欢招

待所那些壶盖、杯盖上用红漆注上“羊马西招”字样的茶具。完全破坏了“宾至如

归”的气氛。他对齐景芳说,你拿你的茶缸给我沏茶吧。亲切些。齐景芳拿来个白

搪瓷茶缸——不过不是她自己用的那一个。她到商店另买了个一摸一样的,把自己

用的那个,藏箱子里了。她还是遵循大姐的训诫:不能轻易让男人使用自己的东西。

那天在地头试探过谢平之后,她隐隐的失望过。她深感谢平跟自己,和跟秦嘉、跟

他那些团校的同学、别的青年班班长态度不一样。他跟他们是平等的,推心置腹的。

他肯求助他们。对她呢?就没那种平等和求助。虽然也有“推心置腹”,也有“顺

从迁就”,但那却完全是另一码事,是在对付一个“小娃娃”。她要跟他“平起平

坐”。她要他像对秦嘉、对他的那些团校同学那样对待自己,另外再加上……别人

从他心里得不到的那一种“好”。她要让他吃一惊,就像头八个月里,已经做到的

那样,叫谢平瞪大眼珠说:“小得子,你真行啊!”以后她要说他一辈子:瞧你那

天在地里怎么教训的我!当然,做到这一条,她需要有人帮助她。而暂时的,又不

希望这种“帮助”来自谢平。她还要故意冷淡他一段。她接近黄之源。有人对她的

这种接近有议论。她不怕。心里没亏怕什么鬼敲门?黄之源带她到林场。她还主动

找到黄之源家去,见他老婆,跟她说:“孙姐,你们收我这个小妹妹,不会亏了你

们。以后我真调到林场来了,我还能替你们照顾照顾小宝宝呢!”当然,她想的,

是林场再保送她去上专门学校。而黄之源也确实许诺过,并在给她使劲儿,办这方

面的手续。

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没想到黄之源是个畜生!那天晚上,合同签了字,狄场

长在家里弄了几碗几碟的,又叫上老严和管工副业的邢副场长陪黄之源喝了二斤。

黄之源回到招待所,都快十一点了。他心里燥热。在沙发上坐了老半天,也安定不

下来,便到门外雪地里站了会子。今晚,西小院里只住了他独杆儿一根。三个套间。

砖砌的花坛。修长的树影和没有星光的天空。这一刻,他觉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属

于他。假如他想让场宣传队那两个唱河南梆子的“女盲流”带上胡弦、的笃板,来

给他清唱两段,他相信,场里会立马派人去传的。但他这会儿要的不是这个。不是。

他回到屋里,几次伸手到电话机上,都没下得了决心。她在值班。叫她吗?来坐一

会儿。稍坐会儿。吃点糖。这院子多静。院墙多高。如果她睡了,就算了。他要通

了电话。本该先问一声睡下了没有。但一听到她清脆、温和的声音,那点洒热兜底

往上翻,涌得他站立不稳,只想着要她马上来,开口便说让她马上送两瓶热水来。

让她马上来。马上来……她提着暖瓶去了。

进了黄之源屋,他脱了衣服像是要睡觉了,只穿着套单薄的棉毛衫裤,裹起件

军皮大衣。她一窘,本想放下暖瓶就走。黄之源指指放在床沿上的一套新买的女式

长袖长裤内衣,对她说:“这是你孙姐让我带给你的。你试试,合适不合适。”因

为是内衣,齐景芳只拿起来在身上比试了一下,就放下了,说道:“怎么好意思要

孙姐掏钱……”这套内衣,实际上是黄之源给老婆买的,今晚拿来做借口而已。黄

之源说:“你穿穿试试。要不合适,好明天带回去一计孙姐找代销店的人换去”说

着顺手把门的暗锁撞上了。而窗帘是早就拉满了的。齐景芳自然不肯在他屋里试内

衣。撞暗锁的声音她也是听到的。她心慌。她看得出黄之源今天晚上看她的目光有

些发直。眼底深处在燃着一种下好让人捉摸得透的固执的贪婪的东西。这目光,她

从场部有些男人眼望经受到过。有时那些个赶马车的也这么看过她。但那只是狠狠

地热辣辣地一瞥。而他,却是久久地、肆意地、似乎在透过衣服摸什么“上次我到

你们家去,也没给孙姐带什么东西。这不好意思的……”地上打门上的暗锁,肩头

却被黄之源搂住。她的血一下冲头上涌来,很不得迸裂开。她扭了下肩头,甩掉那

只手。她要扭过头来责问他,但却看见他略有些惶惑地站在灯下。她又把话咽了下

去。这时她本来是可以走得掉的,如果他再来强横的,她也是推得开他的。他没来

横的一他喘着气,很快平静下来,说:“小得子,这一向为你调转的事,我可是费

了老鼻子力气啦……你说你是上海知青,可这儿的材料上说你不是……”

“怎么不是?”齐景芳脸涨红了。她一直告诉黄之源,她是上海人。她不想让

他知道她老家的那段事。而且,那时,他无非是个“住店”的客,随口说说也无妨,

“你不是。”黄之源拉过了她手,“我得费许多口舌和手脚,在我们人事科管档案

的同志那里,把材料改过来。把你依然说成是上海知青。现在优先照顾他们。这样,

事情好办多了。你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说真话?”

齐景芳心慌。她为自己的露怯心慌。愧疚。

“谈谈,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他把她带到沙发边,几乎是半拽半拉。

“没有……”

“说吧。不管你瞒了我什么,我还是要帮你的忙……我喜欢有你这么个小妹妹

……”他贴近她,喘着粗气。她躲开,向后退去,却靠到了沙发靠背上。他不断地

说着那些颠三倒四却又叫人心软的话,一只大手从她被解开了头两粒扣子的上衣衣

襟里探了进来……他不断地喘着滚烫的热气,逼问她,“说吧,还有什么瞒着我…

…说吧……说呀……”

她害怕。她惊慌。她羞愧。她挣扎。她怨恨。到这时,她还不知道最终竟会出

那份丢人的事。姐姐没跟她说到这一步啊!她不懂。真不懂…

看见谢平和秦嘉一起走进值班室,齐景芳知道秦嘉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谢平了,

心里便轰地一炸。她一句话没说,就带他们出了值班室。她不知道该把他们往哪儿

带,可又不能傻呆在院子里。她向前走去。她听见谢平喘得粗重。她不明白自己是

怎么把他俩带到西小院来的。为什么还要到这该死的院子里来。直到谢平一把夺过

她手里的钥匙,绷着脸喊道:‘你还忘不了这房间!“她才发觉她又站在黄之源常

住的那个套间台阶上。她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忙缩回手,倒退两步,差一点从台阶

上摔下来。秦嘉赶紧搀住她,瞪谢平一眼。齐景芳偎到秦嘉怀里哭。谢平拿齐景芳

的钥匙串,另去开了个房间。进了屋,齐景芳不肯坐,也不肯离开秦嘉把背对着谢

平,哭个不止。秦嘉红着眼圈,只好对谢平说:”你先走吧。忙你的去……“

到晚饭边,秦嘉来了。谢平忙顶上小办公室门,急问道:“齐景芳呢?”

“让协理员叫去了、”秦嘉答道。长时间的心神紧张,使她显得疲乏、困顿。

“协理员?你报告他了?”

“跟小齐一屋的那两个小丫头,早看出苗头了,报告了协理员。”

“她们懂那些事?”

“小金懂。又看到小齐这些日子半夜里老偷着哭。上午翻她床铺头,翻出好几

包安眠药,吓坏了。先跑我那儿,又报告了协理员。”

谢平忍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确实是……黄之源那

杂种干的?”

秦嘉向窗户拧过头去,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齐景芳从协理员办公室走出来,靠在廊柱上歇了一会儿。

协理员叫小金把她送回宿舍。后来政法股的人找齐景芳谈过两次。带她到卫生队做

了妇科检查。取了证。政法股的人还找了些别的人,了解齐景芳和黄之源的关系。

据说还打听了她和谢平的关系。最后找谢平谈。谢平火了:“我和齐景芳有什么关

系?你们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政法股的人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没其他

意思。”谢平说:“你们干吗不去找鸡场的老汉了解他和小齐的关系?!”他什么

也没跟他们说。他确实也没得可说的。他甚至懊恼自己竟然什么也没得可说的。他

明明看出黄之源亲近齐景芳。他“嫉妒”过黄之源。但他没提醒她。他反而生气了,

有一段时间也躲着齐景芳……甚至瞧不起她……

政法股的人在谈话时,跟所有有关人员都交代过,不要向外传这件事。但没过

两天,场部几乎没一个人不知道“小得子”齐景芳让人把肚子搞大了。园林队的一

些老婆娘去南菜窖翻菜,扛着抬把,拿着菜刀,游游逛逛,三五成群,还特地弯到

招待所来认认这个“上海丫头”中最俊俏的姑娘。

卫生队给齐景芳做了刮宫手术后的第二天,黄之源来了。他去福海县林业局办

了事,回林场,路过羊马河,顺便看看在这儿施工的林场工人,也看看小得子。他

还不知道小得子怀孕了,更不知道事儿发了。那天,于完那事,他看见齐景芳只是

痛哭,便有些作慌。想安慰她两句。齐景芳推开他,掩上衣襟,跑了。第二天清早,

他在水房边等过她,又去宿舍找过她,想做些解释。但都没找见她。后来他给她写

过两封信,寄过一回钱。托人又给她捎来一大包白木耳。但都没得到小得子的回音。

他的心安不下来。他无论如何要跟她彻彻底底谈一次,解释一次,取得她充分的理

解……如果还能取得谅解,那当然更理想。

场机关的人得知黄之源来了。一下午没干正事,都聚在窗户前,伸长了脖子,

等好戏看。他们看到政法股股长亲自去招待所了。又看到邢副场长去了一趟。跟着,

政法股股长在政委和场长家各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黄之源一直在

自己屋里待着,连晚饭也没出来吃。接着就传出消息,场部要修理连等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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