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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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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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埃·德·莱斯皮纳斯写道:“我只知道如何去爱。”“我仅仅是爱”这句话是恋爱女人的座右铭;她除了爱什么也不是,而当她的爱失去对象时,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她常常会意识到她的错误,所以她会试图重新坚持她的自由,重新取得她的相异性,变得卖弄风情。在被其他男人渴望时,她又引起了那冷漠情人的兴趣。这是许多愤世嫉俗小说的陈旧主题;有时“不在”足以恢复她的威望。阿尔贝蒂娜在近处服服贴贴时仿佛是乏味的;

她在远处就又变得神秘起来,引起了嫉妒的普鲁斯特对她的重新评价。

但是要这类花招可要小心,如果被男人识破,就只会可笑地暴露出她身为奴隶的奴性。

甚至成功了也还不是没有危险的;他由于她属于他而蔑视她,但他也由于她属于他而依恋她,不忠会消灭哪个,是蔑视还是依恋?既然她对男人冷淡,他就可能被惹恼并把她抛弃;不错,他是希望她有自由;不过他也希望她去奉献。她知道有这种危险,所以不敢妄自轻浮。让恋爱女人玩这种游戏几乎不可能;她太担心掉进由她自己设下的陷阱了。在某种程度上她仍考虑到她的情人,她对愚弄他会感到厌恶:谁让他在她心目中是一个神了呢?如果她赢了这场游戏,她就会毁掉她的偶像;如果输了,她就会毁了她自己。没有任何办法解救。

一个谨慎的[私通女人](但这些词是相互抵触的),会试图把情人的热情变成爱、友谊和习惯;或者试图用强有力的联系——孩子或婚姻,把他和自己拴在一起。这种想结婚的欲望缠扰着许多私通者:这是一种求安全的欲望。聪明的情妇会在尚年轻时就利用爱情确保她的未来;但是当她允许自己进行这种投机时,她就不该再有[私通女人〕这个名称。因为[私通女人〕疯狂地想永远捉住情人的自由,但并不想把它给毁掉。这就是为什么除了自愿结合能延续一生的为数极少的情况,爱情宗教会导致突变的原因。和莫拉在一起时,德·莱斯皮纳斯小姐有幸第一次对此感到厌倦,她感到厌倦是因为她遇见了吉尔伯特,而他从自己那方面很快就对她感到厌倦。德·阿古勒夫人和李斯特的爱情,则死于这种毫不留情的辩证关系:

那火一般的热情,那生命力,那抱负,既让李斯特吸引她的爱情,又注定让他得到别人的爱情。邓南遮的那种令人神往的光辉,则有他的不忠作为代价。关系破裂固然可以在男人身上留下痕迹,但他毕竟有他的男人生活可过。被遗弃的女人却不再是什么,也不再有什么。如果要问她以前是怎样生活的,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她让自己从前的世界化为灰烬,以选定会突然把她给赶出来的新天地;她发誓要抛弃她相信过的所有价值,和她的朋友决裂;她现在发现她头上没有屋顶,周围全是一片荒漠。既然情人之外什么也没有,她将如何开始新的生活呢?她像以前躲进修道院那样,躲进了疯狂的幻想之中;或者如果她因此变得太果断,就只有去死:或者像德·莱斯皮纳斯小姐那样很快就去死;烦恼可能会无止境地拖延下去。当女人把身体和灵魂向男人奉献了10年、20.年,当他牢牢处在她所置于的受尊崇的地位时,被抛弃就会成为一种突如其来的可怕剧变。“我该怎么办?”一个40岁的女人问,“如果他不再爱我了,我究竟该怎么办呢?”她极其注意穿着打扮,但是她那僵硬衰老的面容几乎激不起新的热情;于是,她在一个男人的庇护下生活了20年,在这之后她还能爱上任何别的人吗?

一个40岁的人仍有许多岁月要度过。我还见到一个女人,她尽管面部因悲哀而浮肿,仍有迷人的眼睛和高贵的仪容;她在公开场合让眼泪趁人不注意时流下,除了自己的忧伤,她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现在那个神正在和另一个女人说着专为她编出来的瞎话;而这个王后被废黜后,却不再知道她是否统治过一块真实的领地。如果这个女人仍然年轻,她就会有机会恢复过来——新的爱情将会把她给治好。有时她在献身时会有更多一点的保留,认识到作为非唯一者这不可能是绝对的;但是她会比第一次更猛烈地冲向毁灭,因为她还必须去弥补过去的失败。只有在女人可以重新掌握自己时,绝对爱情的失败才能成为非常有益的教训;埃洛伊丝和阿贝拉分手后没有落魄,因为她通过管理修道院确立了独立的生存。柯莱特的女主人公们自尊心太强了,太有手段了,她们不会因为失恋而毁灭;现实生活中的许多女人也是如此。然而,极少有哪种罪过会比把自己完全置于另一个人的掌握之中这种慷慨所造成的错误,更该受到严厉惩罚的了。

真正的爱情应当建立在两个自由人相互承认的基础上;这样情人们才能够感受到自己既是自我又是他者:既不会放弃超越,也不会被弄得不健全;他们将在世界上共同证明价值与目标。对这一方和那一方,爱情都会由于赠送自我而揭示自我,都会丰富这个世界。乔治·古斯朵夫在他论述自我认知的一书中,非常准确地总结了男人对爱情要求些什么。

爱情使我们离开自己,从而向我们揭示自己。我们通过接触那种外在于我们并补充于我们的事物肯定我们自己……爱情作为一种感受形式,甚至在我们已经生活在里面的景致之内,它揭示了新的天、新的地。这里面有个重要秘密:世界是不同的,我自己是不同的。我不再独自知道这一点。甚至还有更好的:

某人告诉了我这一事实。所以女人在男人获得自我认知当中,扮演了不可缺少的领导角色。

这说明年轻男人的恋爱实习对他是重要的;我们已经看到司汤达和马罗对这段话里所出现的奇迹是多么惊讶:“我是我自己,我是不同的。”但是古斯朵夫写这番话时他却是错误的:

“同样,男人对女人来说,也是她和她自己之间不可缺少的中介”,因为她今天的处境和男人不是同样的;男人虽然被揭示成另外一副模样,但他仍是他自己,而且他的新模样同他的人格总体联为一体。只有当女人的生存与男人的pour…soi[自为'生存同样重要时,她才可以是如此;这意味着她要有经济独立地位,她要向她自己的目的运动,并且要在无须利用男人充当代理人的条件下向着社会总体超越她自己。爱情在这种情况下也同样是可以实现的,如马罗在《人的命运》中所描写的乔与梅之间的爱情就是如此。女人甚至可以扮演男性的支配角色,如德·华伦夫人和卢梭在一起时就是这样,柯莱特《心爱的人》一书中的丽亚和谢利在一起时也是这样。

但是女人往往只知道自己是不同的、相对的;她的pour…autri[他为'、她与他人的关系,同她的存在(being)混为一体;对于她,爱情不是“她同她自己”的中介,因为她并未获得自己的主观生存;她仍然淹没在不仅被男人所揭示也被他所创造的这个恋爱女人当中。

对她的拯救要依靠这个创造了她并能够马上把她摧毁的专横的自由者。她在这个男人面前,生活在恐惧和战栗之中,他控制了她的命运,却对这一命运不全了解,也不十分想了解。她危险地借助于一个他人,她在她自己的命运面前,是一个痛苦而又无能的旁观者,这个他人作为不自觉的暴君,作为不自觉的强行执行者,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他自己地具有敌对的外貌。

所以女人在爱情中不是去寻求结合,而是在体验最凄楚的孤独;不是去寻求合作,而是在体验斗争和并不少见的恨。对女人来说,爱情是通过接受她所被判定的依附性而获得幸存的最大努力;但甚至在同意的情况下,依附性的生活也只能在恐惧和奴性中度过。

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宣布爱情是女人的最高成就。尼来说:“女人若是作为女人去爱,便只能更加女性化”;巴尔扎克说:“在最佳的生活当中,男人的生活是名,女人的生活是爱。只有在女人使她的生活成为一种不断的奉献,就似男人的生活是不断的行动的时候,她和男人才是平等的。”但是这里面仍然存在着骗局,因为她所奉献的,男人根本不急于接受。男人并不需要他所要求的无条件奉献,也不需要对他的虚荣心加以奉承的盲目崇拜的爱情;他只有在无须满足这些态度所隐含的相互要求的条件下才会接受它们。他谆谆告诫女人说,她应当奉献——而她的奉献又让他心烦意乱;她由于她的奉献无用,由于她的生活空虚而处于困窘当中。将来有一天女人很可能不是用她的弱点去爱,而是用她的力量去爱,不是逃避自我,而是发现自我,不是贬低自我,而是表现自我——到了那一天,爱情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她,都将成为生命之源,而不是成为致命的危险之源。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爱情是以最动人形式表现的祸根,它沉重地压在被束缚于女性世界的女人的头上,而女人则是不健全的,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数的爱情殉道者都证明了,这种不公正的命运把不毛之地的地狱,当做最后的拯救来予以提供。

第24章 修女

爱情是女人的最高使命,当她把爱情指向男人时,她是在通过他去寻找上帝;如果环境不能给她以人的爱情,如果她失恋或过于苛求,她便可能决定去崇拜上帝本人的神性。诚然也曾有男人燃起过这种火焰,但他们的数量甚少,而且他们的激情具有被高度提炼过的智慧性质;而沉溺于天国婚礼之乐的女人却是成群结队,并且她们的体验具有特殊的感情性质。女人习惯跪着生活;她通常期望对她的拯救,能从男人拥有最高地位的天国降临。她们也会被彩云围绕,因为她们的尊严将来自于她们肉体消失之后的未知世界。被爱者总是或多或少虚无飘渺的;他用含糊的符号与他的崇拜者沟通;她只有通过信仰的作用才能够懂得他的心;他在她面前越是仿佛优越,他的行为就越是显得高深莫测。我们已经看到,这种信仰在色情狂身上抵制了所有矛盾。女人不用摸也不用看就可以感到最高存在(thepresence)就在她的身边。无论这个最高存在是医生、神父,还是上帝,她都会感到同样无可置疑的确实性,作为婢女她将要在心中接受从上苍所涌下来的爱。人的爱情和神的爱情之所以被混在一起,不是因为后者是前者的升华,而是因为前者是向超越的延伸,是绝对。这在两种情况中都是一个通过恋爱女人与体现为至高者(aSpremePerson)的整体的结合,来拯救她的偶然性生存的问题。

这种暧昧性在许多病态的或正常的情况下是令人瞩目的,此时要么情人被神化,要么上帝具有人的特性。我只举一个例子,这是斐迪埃尔在他的论述色情狂的著作中报告的。那个女病人说:

我在1923年和〈新闻〉杂志的一位撰稿人通信;

我领会到了他的文章的言外之意,他似乎在回答我的问题,在给我以忠告……我给他写了许多情书……

1924年我突然感到上帝要找一个女人,他要来和我讲话;我觉得他赋予了我一种使命,决定让我建一座神殿;里面要有一个中心,供医生照料女人用……恰好这时我被送进克莱蒙精神病院……有许多医生希望改造这个世界d我在我的小黑屋里感到他们在吻我的手指;我感到他们的性器官就在我的手里;有一次他们对我说:“你不敏感,但很性感;翻过身去”;我把身子翻了过去,并感到他们就在我身上;这很愉快。

……主任医师以博士真像个神;他走近我的床时,我觉得他有点问题;他看我时仿佛在说:“我是属于你的。”他确实爱我……有一天他的绿眼睛变蓝了,和天空似的,睁得那么大,真令人惊讶……他和另一个病人谈话时看他们对我的作用,他笑了……我被他吸引住了……虽然我有情人(我有十五六个),我还是无法离开他;他应当受谴责……每当我想把他忘掉时,他就会回到我的脑海……他会挖苦说:“别担心,你可以爱别人,但你终归要回到我身边”我常常给他写信,定下约会时间,我很守约;他相当冷淡;

我觉得很蠢,便离开了……我听说他结婚了,但他会一直爱我……他是我的丈夫,但那种具有决定意义的行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会说,“离开一切,和我在一起你会永远向上攀登,你会不再是个凡人。”你看,就是这么回事;每当我去寻找上帝时,我就会发现一个男人;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求助于何种宗教。

这里我们谈到的是一个病态的实例。但是我们在许多奉献者身上仍然可以碰到这种人与神之间的纠缠不清的混乱。忏悔神父在尘世与天国之间尤其有含糊不清的位置。当忏悔者袒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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