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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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觞-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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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明白,”季寻芳点头,“虽然师兄一再叫我不要插手,但是我却很有兴致去见识一下太常府的实力。”

罗可嫣无奈笑道:“你呀,分明是跟我一样担心他,还给自己找借口。不过呢,”语音一转,她郑重道,“那太常府可不是寻常所在,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小心。敌不过就不要硬拼,小叶太容易冲动,你在他身旁要多加劝导才好。”

“师兄认定的事,刀山火海都拦不住的。”季寻芳嘴角勾着温暖的笑意,目色清明,允诺,“姑姑请放心,小季会全力协助师兄,必定带他平安回来给您请安。”

……

身着标志性的褐色战袍,“桴浮馆”人称“征帆”的陆路兵团受命于叶馆主,径直冲破太常府的大门。奇怪的是偌大的太常府竟然没有一人出外阻拦,“征帆”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控制了整个府苑。然而从下人到六署官员,全府上下对此皆置若罔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有人闯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不禁让叶浅斟有些意外,他立在院内打量着一如常态按部就班工作着的人们,怀中抱着的剑仿佛也对这种被人怠慢的境遇表示愤慨,有些蠢蠢欲动了。

鸣皋剑,通体晶莹无色,宛如极北之地的冰凌,剑气孤清而内敛。

央国第一铸剑师霍攻玉,为报清都山人救命之恩,跋涉千里,自西陲终年云雾缭绕的落星山上,开采出百年生长一寸的至坚铸石——凝雪晶。以此锻造出了这把世所罕见的神剑,送予清都山人做为谢礼。

相传,人间的每个生命都与天上的一颗星辰相映衬,而当人死魂散之际,星辰也随之陨落。群星所归之处便是那座横亘西方沃土之上,高耸入云的神秘山脉——落星山。历代帝王的星魂也同样归宿于此,化为山体的一部分,凝雪晶便由此而生,也因而近百年才生长一寸。然而每一寸都带着浩然的王霸之气,远非其他铸石所能比拟。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没有人见过鸣皋剑出鞘,然而霍攻玉却在临终前用上面的话为这把剑命名,神剑震天彻地的威力从此便流传开来,经过口耳相传变得越发神乎其神。而清都山人的名号也随之传遍四海,剑和人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同样令人闻之膜拜而胆寒。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清门四大弟子五年前出师的一刻,也是清都山人绝迹江湖之时,鸣皋剑也随之失去下落。而今天,神剑毫无预兆地现身,竟然是抱在桴浮馆馆主叶浅斟的怀中……

“哎呦呦,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打破了太常六署官邸的沉寂。

可是整个院落里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株高大的槐花树矗立在院墙周围,淡黄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院子呈正六边形,六间房子就坐落在六个顶点上。除了女孩自己的那间以外都是门窗紧闭。然而由于这里是太常府势力的核心所在,桴浮馆的人也不敢贸然闯入,只在院门外注视把守。

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头上左右两侧各挽着一个大大的发花,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蓍草。左手手腕上戴着一条链子,可穿坠其上的竟然不是珠玉而是铜钱!她身着六署官员一致的素白长袍,粉嫩的脸庞却如同一个孩子。

东瞧西望,见几间房子里都没有动静,她不禁又泄气又焦急地跺了一脚,努着嘴道:“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猫在屋里?人家可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堂堂太常六署居然变成了缩头乌龟,传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哩!”女孩边说边绕到各个房间门前,故意提高声音让里面的人听清楚,然而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最后她停在一间散发着浓郁草药气味的屋子门前,愤怒地冲里面大喊一声:“你再不出来,我就跟你绝交!”

这句话倒是真起了作用,里面的人忙不迭跑了出来,他的样子却把外面的女孩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把自己包成粽子了?”女孩指着对方脸上一层层的绷带,望着那双唯一留在外面的眼睛,啼笑皆非。

“杜国舅的女儿菁菁公主向我讨要驻颜之术,医者父母心,我要是不亲自做个实验怎么敢随便给人用药?”是个男人的声音,清澈透朗。然而那身形清瘦得很517Ζ,看起来弱不禁风。

“然后你就把自己‘实验’成这副德行了?”

“呃……”男子有些为难,打了个哈哈,“不过一点点失误,况且这不已经敷上药调理了么,放心,不会有损我的美貌。”

“哎呦呦!真是枉为‘太医’呦!要是让外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啊,我们六署的脸可就让你丢尽了!”女孩嬉笑着嘲讽道。

可“太医”却并不生气,反而从女孩头上拔下一根蓍草,笑道:“我可不怕,反正六署中丢脸的还大有人在。你没看到么?某人呢,成天戴着她那些命根子招摇过市,却连今天是晴是雨也算不准,害得我天没亮就得爬起来收衣服。可是这人却照样被人称做‘太卜’,连我这个‘太医’都自愧弗如啊。”

“太医祥!”太卜恼怒地叫出了太医的名字,掐起腰,横眉竖目朝他逼近,“约法三章第一章你就忘了吗?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啊?‘只许我嘲笑你,不许你嘲笑我,否则我们绝交’!”

“呃,该打该打……”太医祥连忙摆手讨饶,戏谑道,“最近记忆力下降,总是忘记很多重要的事。还望太卜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不要再提‘绝交’的话,小人胆子小承受不起这种惊吓呀……”

太卜禳听着这样言不由衷的语气,心里更加不满,然而这时却忽然闻到有淡淡的焦烟味从远处飘来,登时大惊道:“哎呦呦!光顾着跟你废话,都把正事忘了!”

“你会有正事?”太医祥笑了,对于太卜禳一向大惊小怪的个性已经见怪不怪,自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可这次太卜禳的神色却比以往显得严肃,她转身朝六署各个门内大呼道:“再不出来,整个太常府就让人家烧成灰啦!”

“什,什么?”一旁的太医祥着实有些惊讶,空气中烧糊的烟味也越发浓重起来。

“虽然大人不让我们理那个人,可是他现在一把火点了我们的房子,”太卜禳义愤填膺,“难道我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坐以待毙吗?”

“他这是存心逼我们现身……”太医祥叉开拇指和食指拖着下巴,若有所思,“怪不得大人叫我们避而远之,这个叶浅斟果然麻烦。”

眼珠一转,太医祥问:“他烧了哪里?”

“好像是……”太卜禳眼前一惊,连忙冲身边的一间房子喊道,“太宰祾!大事不妙啦!快去救你那些‘宝宝’啊!”

“臭小子!敢烧我的‘宝宝’,我宰了你!”那间房子的门“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粗暴的嗓音瞬间从里面冲了出来,随即人影一掠便消失在院墙后面了。

“哎呦呦!”太卜禳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欢喜得拍手叫好,“太宰祾出马,太常府这回有救了!”

“别忘了,”太医祥不以为然地笑笑,“他关心的只是他的‘宝宝’。”

刚刚绽开的笑脸瞬间定格,太卜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哑口无言。

……

正文 回首向来萧瑟处

“到了如此地步太常渊还不肯现身,看来他是当真不想见馆主了。”季寻芳刚刚赶到就看到身后不远处冒起了滚滚浓烟,不禁摇头苦笑,“可是馆主非要用这种方法不可吗?一进门就烧人家房子,未免太不厚道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该为人厚道?”叶浅斟冷笑。

季寻芳望着浓烟升起的方向,目色清澈见底,抿嘴一笑,“不过还好,烧几只牲畜倒也不算过分。”

原来,被叶浅斟下令放火的地方,只是圈养祭祀所用牺牲的茅棚。

叶浅斟也跟着笑了笑,眼睛却一刻不肯放松地环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不相信太常府的所有人面对这种情况都能沉得住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人影飞檐走壁从他们头顶凌空闪过,直奔起火的茅棚而去!

足间点地,太宰祾几步落在火场前,壮实的身形却丝毫不影响身手的利落,黝黑发亮的脸上嵌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炯炯生威。

火海汹涌,热浪翻滚而来叫人难以近身。刺眼的火光中他看不到那些牲畜的影子,只听得猪牛羊不同声音的嚎叫从里面传来。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太宰祾双目圆瞪,咬牙咆哮一声,冲周围泼水救火的家丁们大喝道:“都给我听着!要是救不出里面的牲畜,我就让你们进去陪葬!”

家丁们吓得浑身一抖,来不及回应便飞奔去打水。

太宰祾自己也不闲着,不一会儿便见他肩扛一口硕大的石缸,满载着清水冲入火海扑救。这让一旁作壁上观的叶浅斟和季寻芳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了。

季寻芳示意了一下太宰祾身上的白袍,提醒道:“看样子他是六署中人。”

“传说中的太常六署各个身怀绝技,然而此人竟然为救一群牲畜费心,却对放火的人置之不理。”叶浅斟静静看着太宰祾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深邃宁谧,“难道这就叫做‘深藏不漏’么……”

季寻芳却暗暗摇头,看着太宰祾焦灼而冲动的表情,他想说这绝不会是一个有城府的人。然而没等他开口,茅棚的火已经被太宰祾几大缸的水彻底浇灭了。

棚里的牲畜仿佛被吓呆了,三三两两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纷纷用受惊而恐惧的眼神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太宰祾一个箭步冲进茅棚,抚摸着各种牲畜身上被烧焦的皮毛,咬牙隐忍着愤怒和伤心,几乎快落下泪来。

“我的宝宝啊——”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可怜的老黑……”他用轻柔的手势摩挲着一头黑牛的脊背,唏嘘,“耳朵,尾巴……都烧糊了,我苦命的宝宝……”

黑牛随即闷哼了一声,仿佛在回应它的主人。

“还有你啊,小白……”随后他又来到一只半跪在地的小山羊面前,俯身轻轻揽住它的脖颈,宛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在抚慰儿子,“你还这么小就经历这样的灾难,好好的一身白毛,全烧焦了!瞧把你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样子看起来已过而立之年的太宰祾,跟这些动物说话时却完全是稚嫩的语气,温柔细腻,完全不似他对那些家丁说话时的神态。

外面的家丁们看到所有牲畜都没有损失,这才暗暗抹了把汗,纷纷舒了口气万幸地退下了。

怀抱着鸣皋剑的叶浅斟面色沉寂,注视着太宰祾,忽然冷冷道:“免得它们再受煎熬,快叫太常渊出来见我。”

太宰祾咬牙切齿,他身为太宰,负责管理祭祀时使用的牺牲,也就是这些猪牛羊,天长日久竟然与它们建立起亲情一般的感情来。面对如此残害他“宝宝”的叶浅斟,他自然怒火中烧,然而却努力压抑着没有发作出来。

他站在叶浅斟面前沉声道:“太常大人不在府中,叶馆主还是请回吧,区区太常府不值得叶馆主如此费心。”

叶浅斟目光一闪,“不在?那我便在此等他,直到他回来为止。”

“你!”太宰祾甚为不满,怒目圆睁,咬着唇角挤出几个字,“叶馆主自便吧……”说着便要离开。

“慢,”叶浅斟拦住他的去路,“听闻六署之中有太医一职,既然太常渊不在,就先叫太医来见我,否则下一把火一定没这么容易熄灭。”

太宰祾微微一愣,显然不解叶浅斟找太医祥的目的,可随即又想起了那些受苦受难的猪牛羊,不禁义愤填膺又惴惴不安起来。

太宰祾抬起一双苦大仇深的眼睛,瞪了叶浅斟一眼,扭头便走。

身后的季寻芳温润一笑,“馆主如此对他,他尚能忍住怒火,可见太常渊一定对他们交代过不可与馆主冲突。”

“所以太医不敢不来。”叶浅斟已然成竹在胸,眼中有睥睨一切的光芒,随手把鸣皋塞给了季寻芳,“本以为可以给它一个出鞘的机会,现在只能怪它时运不济,依旧派不上用场。”

季寻芳笑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宝剑,微叹,“听说剑是有灵性的,鸣皋整日呆在我这个不懂剑术的人身边,你难道不担心它会变迟钝?”

“迟钝了更好,可以放心丢掉,省得碍眼。”叶浅斟满不在乎地说着,然而季寻芳却看得出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他清楚地记得清都山人把鸣皋交给叶浅斟时的一幕,叶浅斟受宠若惊地看着师父。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师父的话就把四个徒儿的心深深刺痛,尤其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叶”。

“出师之日,永不复见。”山人最后的一句话,空灵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清晰而震撼。蓦然转身,仿佛不带一丝留恋,山人头也不回踏进烟涛微茫的山林间。只听到“聒龙谣”的歌声悠扬响起,玄远难测——“转云车、指点虚无,引蓬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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