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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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风云-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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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从小灌输的“绝对服从”理念让影很听话地站在容老爷子身边。

没过多久,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敲门走进来。

对方跟容先生长得很像,举止也像跟容先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那位小“容先生”似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书房里的陌生人,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望过来时却没有半点好奇。

反而像在评估。

——没有半点小孩子应有的模样。

对上那半是审视、半是冷漠的目光,影感觉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蹿动。

那种冷静到不像人类该有的神情出现在小孩子身上,太不相衬了。

即使是无意的,这个家伙身上依然透出一种让人想狠狠摧毁的骄傲。

影的第一感觉是:他很不喜欢这个“阿裴”。

容老爷子对那个孩子说:“阿裴来了?过来认识一下,这是影,他是你一辈子的伙伴。”

影看到那孩子眼底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同样一语不发。

——他也觉得不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算轻松,容家的资源自然是比他父亲能拿到的要好,师资、物质等都要好上不少。

所以相应地,对他的要求也就高了。

同时他还被教导着怎么隐匿在容裴身边,作为真正的“影子”追随着容裴。

令他安慰的是容裴并没有比他轻松。

容裴是容家的第一继承人,所以要学的东西比他只多不少。

容裴仿佛天生就比别人出色,做起任何事来都游刃有余,很多能把别人累得不轻的事他应付起来都很轻松。

有好几次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时,都看到容裴轻松地拿着本书倚在窗台边翻看。

沉静又自矜。

眼里没有任何人。

影开始着意地寻找容裴的破绽。

慢慢地,他发现容先生一家并不如外界所看到的那样和睦。

比方说容裴。

在人前容裴善于言辞,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他对你笑的时候你整颗心都是暖洋洋的。但是私底下,容裴安静得像是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也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之外的地方露出笑容。

至少在他面前不会。

比方说容先生夫妇。

影住进容裴这边这么久,从来没有看见过传言中的“模范夫妻”来过这边。

影唯一一次见到容先生还是跟着容裴去主屋书房才见着的。

即使是面对容先生,容裴依然恪守礼仪,像是从来都不知道父子之间可以有更亲近的举动一样。

容先生也不觉得不妥。

影观察了很久,愕然地发现“模范夫妻”在私底下其实相看两厌,连带地对容裴这个孩子也不怎么喜欢。

——如果喜欢的话,父子、母子之间不会连抱一下的冲动都没有。

影第一次觉得容裴有点可怜。

但是他不会改变对容裴的观感。

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容裴身边,一年到头也没和容裴说过半句话。

真正地如影随形。

——影子是不会说话的。

两年后的初春,容裴听说他母亲那边的表弟来做客,打算过去尽尽表哥的义务。

影悄然跟在他身后。

容裴走到他母亲院门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平日里冷淡到极点的容夫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满脸都是笑容。

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柔和:“这是月季,跟玫瑰有点像。”

她怀里的孩子跟着说:“月季,跟玫瑰像!”

她又指向另一种花卉:“牡丹,还没开花,但是也差不多了。”

那孩子跟着念:“牡丹!”

她亲了亲那孩子的脸颊,夸道:“真棒。”

那场景既温馨又动人。

影看向容裴。

一般孩子看到这种场景,应该是立刻跑过去、吃醋地抢回自己的母亲。

可是容裴没有。

容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不会动弹了一样。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母亲,没有错过她每一个的亲近动作、没有错过她的每一句的柔声教导。

他就那样站了老半天,直到容夫人准备抱着他的表弟回屋时,他才挪动脚步跟上去,抓住容夫人的手喊道:“母亲。”

容夫人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很冷淡:“你怎么来了?”

容裴收回了手,平静地把手放回身侧:“听说表弟过来了,我来看看他。”

容夫人下意识地把那孩子换到远离容裴的那只手,点点头说道:“你有心了,不过你时间很紧,不用特意过来,回去吧。”

容裴说:“嗯。”

他的神色始终很平静。

平静得丝毫不像他这个年龄应有的。

影跟着容裴回到住处,容裴又坐在窗台旁看书。

容裴似乎没有朋友,他唯一有兴趣的事情就是看书,好像书里面能够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这一天容裴沉浸在书里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都要长,知道夜深了都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影脑海里回放着白天遇到的事,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滋长。

容裴的破绽,似乎再明显不过了。

第二天容裴就病倒了。

容老爷子问影容裴最近碰上了什么事儿,影据实以告。

容老爷子听完后叹了口气,给他放了个短假让他回家。

回家后影就迎来了父亲一巴掌。

母亲护着他对父亲说:“你打孩子干什么!”

父亲推开母亲把他拉进房间,连打带骂地教训了一通。

见他还是不服气,他父亲厉声说:“他病了就是你的责任!”

母亲在门外哭。

影更不喜欢容裴了。

但是他决定回去后就开始跟容裴说话,并且试着对容裴好一点、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到容裴拒绝不了,也离不开。

——这样他才能一点一点地打开容裴的心房。

——然后彻底地将容裴击垮。

容裴的病情有点严重,影回去容裴还没有醒来。

影寸步不离地在旁边照顾病人。

在他悉心照料之下,容裴终于睁开了眼睛。

看到他守在床沿之后容裴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坐起来说道:“我想喝水。”

影把水喂给他,目光带着几分怜悯,少有地开口说话:“听说表少爷也病了,容夫人一直在守着他,一天一夜没合眼。”

容裴似乎对影说的内容没什么反应,反倒讶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他指指自己的喉咙,“这里不行,说不了话。”

在影的注视之中,容裴微微地笑着,像是对自己刚刚遭遇的一场大病、像是对母亲的漠不关心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影也不在意。

——反正接下来的日子还长得很。

重病过后容裴再也没去过容夫人那儿。

容裴接触的学业渐渐增多,投入的精神也越来越多,每天的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最短。

他在同辈之中始终是最出色的,从来都会让人操心。

容先生对他很满意,偶尔也会夸他两句。

只有那个时候容裴才会有点儿小孩子的样子。

老高兴老高兴的。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年。

随着年岁渐长,容裴脸上戴的面具越来越自然,就跟他那对貌合神离的父母一样:人前一张脸,背后又是一张脸。

脚踏实地地为容裴做了许多事之后,影可以感觉到容裴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但是容裴这种态度他见太多了——容裴对每一个对他有用的人都是这样的。

从交游到求学,容裴的行事都带着浓浓的目的性。

对自己没有用处的人,容裴看都不会看一眼。

影对容裴更好了,无条件地服从容裴的一切安排。

而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也悄然到来。

事情很荒谬:容裴的表弟惹了事,而且是大事。

那个热血方刚的小伙子一头扎进了死局里,还牵扯得很深,直接就是主犯的副手。

容夫人来求容裴伸出援手,容裴没有回应。

他冷静地看着他表弟被判处死刑,当季执行。

容夫人很快就卧病在床。

容裴去看她时被赶出门外,很多人都听到容夫人哭着骂:“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冷血的怪物!”

容裴没有在意。

他一如既往地投入到工作之中,只是没再踏入容夫人的病房半步。

自那以后,家中所有后辈看着他时都带着畏惧。

影很清楚那件事容家是插手不得的,却还是对容裴说出最恶意的揣测:“你怨他抢走了你母亲吗?”

容裴当时的视线停在书页上,根本没有抬头看他半眼。

不久之后,容裴开始和别人交往,情人一个接一个地换。

容裴追起人来很热烈,他看上眼的从来没有追不到的可能性。在恋人眼中他是个热情如火的好情人,但是影从他那双依然冷漠的眼睛看出了他根本没有掏出半点真心。

这样的恋情当然不可能持久。

容裴似乎也渐渐厌倦了这种“追逐猎物——失去新鲜感——追逐新猎物”的循环,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回工作上面。

不久之后,容夫人和容先生离婚了。

这对容家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是容裴很冷静地处理掉所有诋毁言论。

他甚至没有过问父母离婚的原因。

影感觉到容裴体内流淌着的血变得越来越冷,任何东西都不能对如今的他造成丝毫震动。

他身上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破绽。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一年之后容夫人娘家那边突然传来容夫人病重的消息。

容裴听到后只是略略一顿,根本没有去看一眼的意思。

是容先生把他带过去的。

影也跟着前往医院。

容夫人比任何时候都要瘦削、虚弱,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眼睛睁开了。

容裴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容夫人。

容夫人眼角有泪光在闪烁:“是阿裴来了吗?阿裴,对不起,阿裴过来,阿裴,让我看你一眼,阿裴让我看你一眼。”

影知道容夫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因为有人告诉她,从小到大她伤害过自己的儿子多少次。

因为有人告诉她,她在她自己儿子面前扮演的角色正是她最憎恶的那种冷血怪物。

影看向容裴。

容裴却一动不动。

最后还是容先生直接命令:“阿裴,去握住你母亲的手。”

容裴这才上前去,抓住容夫人那只费尽全力朝他伸出来的手。

容夫人当晚就去世了。

容裴有条不紊地为容夫人举办葬礼,半点差错都没出。

正因为他做得太好了,所以很多人说他“面无哀色”,真是冷心冷情。

影这样对容裴说:“你已经被教养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了。”

容裴没有辩驳。

外人再怎么诟病都好,这样的容裴显然很符合容老爷子和容先生的要求,过不了多久容裴就成为了容家的掌舵人。

那天晚上容裴被灌了很多酒,回到住处时意识已经有点儿不清醒。

影将他抱上床。

看着怀里毫无防备的容裴,影突然觉得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他的脸鲜少有人看见,几乎只有少数人知道它跟容裴的五官是有三分相像的。

只有三分,不是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会怀疑的。

可是他知道。

他知道很多秘密,每一个都是龌龊又可耻的:比如他到底是谁的孩子、比如父亲为什么毫无芥蒂地养着别人的孩子和女人、比如父亲为什么要强迫性给他灌输“绝对服从”的想法。

他更知道自己心里的秘密:比如他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就厌恶容裴,比如他为什么给容裴关心他的假象又屡屡地、狠狠地给予容裴重创。

——因为容裴其实是他的弟弟。

——因为他憎恨这个身份。

影伸手摸上容裴脆弱的脖子。

容裴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影的手停顿下来。

他的脑海里掠过许多暴虐的想法:就这样把容裴杀死,或者把容裴按在床上狠狠地干他。

没错,就是这种疯狂的想法。

看着容裴笔挺的背脊、看着容裴冷到极致的眼睛,他就想狠狠撕碎那张牢不可破的假面具,让他呻…吟、让他哭,让他再也没办法摆出那种冷静又冷淡的姿态。

只是容裴的承受极限仿佛摸不着底。

比方说他和容夫人本来是最亲的母子,可容夫人无论是冷漠地对待他还是真情流露地向他悔悟,对他来说似乎都只是一件无关要紧的事。

没有任何事能把他击垮。

自然也没有给人任何机会从精神上彻底地摧毁他。

影将容裴放进被窝里,替他盖上被子。

容裴慢慢熟悉了家族事务,日子过得越来越轻松。

他开始询问影的意见,想帮他走到明处。

影没有答应。

容裴也没来得及为这件事花太多时间,因为他被另一件事缠住了。

联姻。

出乎影意料的事,容裴从相亲宴上回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睛里也多了一点儿亮光,“我打算尝试着建立一个家庭,也许这只是一场联姻,但结婚以后我也会好好待她的。”

影握紧了拳。

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容裴还能对家庭、对婚姻怀有期盼?

容裴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他微笑着旧话重提:“婚期已经定好了,到时候你当我的伴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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