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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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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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之猛者,狮子之下有扶拔,有驳,有天铁熊,皆食虎、豹者。扶拔见诸史书,常与狮子同献,似之而非也。《诗》云:“隰有六驳。”《易》为驳马。《管子》曰:“鹊食猬,猬食,食驳,驳食虎。”《太平广记》所载。似虎而略小,食虎能尽是已。天铁熊似熊而猛,常挟虎而其脑。唐高宗时,加毗叶国献之,能擒白象。又有酋耳亦食虎。而魏武所遇跳上狮子头,与汉武时大宛北胡人所献大如狗者,又不知何兽也。

水牛之猛者,力皆能斗虎,虎不如也,宣德间,尝取水牛与虎斗,虎三扑而不中,遂为牛所而毙。余乡间牧牛不收,尝有独虎于岩石上,至死不放者,迨晓力尽,牛、虎俱毙。禁苑又有斗虎骡,高八尺,三踢而虎毙。又刘马太监从西番得黑骡,日行千里,与虎斗,一踢而虎死。后与狮斗,被狮折其脊死。刘大恸。骡能斗虎,古未闻也。

滇人蓄象,如中夏畜牛、马然,骑以出入,装载粮物,而性尤驯。又有作架于背上,两人对坐宴饮者。遇坊额必膝行而过,上山则跪前足,下山则跪后足,稳不可言。有为贼所劫者,窘急,语象以故,象即卷大树于鼻端,迎战而出,贼皆一时奔溃也。惟有独象,时为人害,则阱而杀之。

狮子畏钩戟,虎畏火,象畏鼠,狼畏锣。

今朝廷午门立仗及乘舆卤簿皆用象,不独取以壮观,以其性亦驯警,不类它兽也。象以先后为序,皆有位号,食几品料,每朝,则立午门之左右。驾未出时,纵游草。及钟鸣鞭响,则肃然翼侍。俟百官入毕,则以鼻相交而立。无一人敢越而进矣。朝毕,则复如常。有疾不能立仗,则象奴牵诣它象之所,面求代行,而后它象肯行;不然,终不往也。有过或伤人,则宣敕杖之,二象以鼻绞其足踣地,杖毕,始起谢恩,一如人意。或贬秩,则立仗,必居所贬之位,不敢仍常立,甚可怪也。六月则浴而交之。交以水中,雌仰面浮合如人焉。盖自三代之时,已有之。而晋唐业教之舞,及驾乘舆矣。此物质既粗笨,形亦不典,而灵异乃尔,人之不如物者多矣。

象体具百兽之肉,惟鼻是其本肉,以为炙,肥脆甘美。《吕氏春秋》曰:“肉之美者,有髦象之约焉。”约即鼻也。

兽莫仁于麟,莫猛于狻猊,(即狮子),莫巨于(长四百尺),莫速于角端(日行一万八千里),莫力于{巛禺}々,莫恶于穷奇(食善人不食恶人)。

新安樵者得小熊,大如猫,蹒跚庭中,犬至猛者见之亦溺下。又长兴人得一虎子,其邻家有犬,最警猛,初见亦怖溺;少选复来窥,又走;如此数四,至暮则径往咋杀之矣。

今熊、罴之属,世亦稀见。江南多豺、虎,江北多狼。狼虽猛不如虎,而贪残过之,不时入村落,窃取小儿,衔之而趋。豹,凡遇一虎,逐之,虽数昼夜不舍,必得而后已。故虎、豹常以比君子,而豹狼常以比小人也。

万历壬子十月,有能见于福州之平山,二樵子过之,不识,以为猪也,逐之,熊人立而爪樵者。众呼逐之,跃出城外,窜大树上。官闻,遣兵捕之。土人素未识熊,惧之甚,围而远射之,莫能中,中者辄为所接,折而掷之。良久,一裨将至,始曰:“些山中习熊,力止敌一壮夫耳,无畏也。”直到树下,彀矢一发而殪。郡向未有此兽,又入城中,亦一异事也。熊于字为能火,可无祝融之虑乎?

昭武谢伯元言:“其乡多熊。熊势极长,每坐必抓土为窟,先容其势,而后坐。山中人寻其窟穴,见地上有巨孔者,以木为桎梏,施其上,而设机焉。熊坐,机发,两木夹其茎,号呼不能复起,土人即聚而击之,至死不能动也。

熊行数千里外,每宿必有窝,山中人谓之熊馆。虎则百里之外,辄迷不返。

鹿之属则有麋,有麇,有麝,有麈,有{鹿音};猴之属则有犭然,有猿,有,有犭瞿;狐之属则有狸,有貉,有獾;鼠之属则有貂,有{厥虫},有汇,有鼷,有鼯,有,有鼢。然{鹿}似羊而从鹿,隹似猿而从虫,鲮鲤似獭而从鱼,古人作字当别有取义也。麇之性怯,饮水见影,无不惊奔,故人食其心者,多忄匡怯,不知所为。{厥虫}鼠前而兔后,趋则顿,走则颠,故常与邛邛距虚比。即有难,邛邛距虚负之而走。{厥虫}啮得甘草,必以遗邛邛距虚也。号为比肩兽。然世未尝见之。宋沈括使契丹,大漠中有跳兔,形皆兔也,而前足才寸许,后足则尺许,行则跳跃,止则仆地,此即{厥虫}也,但又未见邛邛距虚耳。物之难博如此。狼亦负狈。今狼恒见,而狈不恒见也。

≮之为畜,不见于三代,至汉时始有之,然亦非中国所产也。匈奴北地,马驴游牝,自相交合而生。今北方以为常畜,其价反倍于马矣。《尔雅翼》曰:“≮股有锁骨,故不能生。”俗又言:“≮骨无髓,故不能交合生子。”皆非也。≮本驴马野合所成,非本质也。交而生子,又不类父,大仅如孛,不堪乘载,故人禁之,不令交耳。汉元康中,龟兹王娶乌孙公主女,自以尚汉外孙,衣服制度皆半仿中国。胡人相谓曰:“驴非驴,马非马。”若龟兹王者,所谓≮也,今作骡。《说文》曰:“≮,驴父马母也。是,马父驴母也。”然是为神骏,而骡为贱畜,可见人物禀气于父,不禀气于母也。又驴父牛母谓之匕白,见玉篇。

《拾遗记》云:“善别马者,死则破其脑视之,色如血者,日行万里;黄者,日行千里。”夫马已死矣,别之何为?别而至于破脑,尚为善别马乎?此亦可笑之甚者也。

余在齐久,其地多狼,多猬,多獾,多鼠狼。獾如犬,穴地中,常以夜定出田野觅食,鸡鸣即还,其行皆有熟路。土人觅其穴,置于穴口,鸡鸣时纵大嗾之,奔而入穴,即获焉。其肉盾甚,不能多啖也。鼠狼虽小,而窃食鸡、鸽之类,一啮即断其喉。十百为群,皆啮杀无遗而后去,行走如飞。其气腥恶,狗啮之亦哕吐竟日云。

江南山中多豪猪,似野豕而大,能与虎斗。其毛半白半黑,劲利如矢,能激以射人。人取以为簪,云令发不垢。

齐、晋、燕、赵之墟、狐魅最多。今京师住宅。有狐怪者十六七,然亦不为患。北人往往习之,亦犹岭南人与蛇共处也。相传天坛侧有白狐,云千余岁矣,须髯如雪,时时衣冠与人往来,人知之亦无异也。一旦驾幸天坛请雨,匿数日不出,驾返,复至。人问之,曰:“天子每出,百灵诃护,虽沟浍窟穴皆有神主之,何所藏匿?”“然则安往?”笑曰:“直至泰山石窦中耳。”与一缙绅交善。一旦,张真人来朝,狐以帕一方托缙绅往求张印。张见帕,大怒曰:“此老魅敢尔!”言未毕狐已锁缚跪庭下矣,张曰:“野魅无礼,若得吾印,必且上扰天廷!立取火焚杀之,缙绅泣为之请不得也。”(一云是德州猴精,缙绅为宁德陈侍御。)

元至正间,范益者,精于医。一日,老妪扣门求医,其女问所居,曰:“在西山。”益惮其还,曰:“曷舆之来?”翌日,二女至,诊之,惊曰:“此非人脉,必异类也,当实告我。”妪泣拜曰:“某实山西老狐也。”问:“何以能入天子都城?”曰:“真命天子,自在濠州,诸神往护,此间空虚久矣。”益乃与之药而去。无何,而高皇帝起淮右,益闻即弃官去。

狐千岁始与天通,不为魅矣。其魅人者,多取人精气以成内丹。然则其不魅妇人,何也?曰:“狐,阴类也,得阳乃成。故虽牡狐,必托之女。以惑男子也。然不为大害,故北方之人习之。南方猴多为魅,如金华家猫,畜三年以上,辄能迷人,不独狐也。

杭州有猢孙,能变化,多藏试院及旧府内。然余在二所尝独处累月,意其必来,或可叩以阴阳变化之理,而杳不可得。

福清石竺山多猴,千百为群。戚少保继光剿倭时,屯兵於此,每教军士放火器,狙窥而习之,乃命军士捕数百,善养之,仍令习火器以为常。比贼至,伏兵山谷中,而令群狙闯其营,贼不虞也。少顷,火器俱发,霹雳震地,贼大惊骇,伏发歼焉。昔针尹燧象,田单火牛,江火鸡,今戚公乃以火狙,智者相师,大约类此。

京师人有置狙于马厩者,狙乘间辄跳上马背,揪鬣搦项,嬲之不已,马无如之何。一日,复然,马乃奋迅断辔,载狙而行,狙意犹洋洋自得也;行过屋桁下,马忽奋身跃起,狙触于桁,首碎而仆。观者甚异之。余又见一马疾走,犬随而吠之不置,常隔十步许。马故缓行,伺其近也,一蹄而毙。灵虫之智固不下于人矣。

置狙于马厩,令马不疫。《西游记》谓天帝封孙行者为弼马温,盖戏词也。

余行江、浙间,少闻猿声。万历己酉春,至长溪,宿支提山僧楼上,积雨初霁,朝曦荟蔚,晨起凭栏,四山猿声哀啸云外,凄凄如紧弦急管,或断或续。客中不觉双泪沾衣,亦何必瞿塘三峡中始令人肠断也!

獐无胆,马亦无胆;兔无脾,猴亦无脾;豚无筋,猬亦无筋。

狗啮人,令人腹中长狗雏而死,急以药治之,狗从小便中出,即有啮衣服者,亟卷衣置团上,经数宿,必有狗雏无数死其中。又有一种狗,不饮不食,常望月而嗥者,非,乃肚中有狗宝也。宝如石,大者如鹅卵,小如鸡子,专治噎食之疾。余在东郡获其一,每以施医者,然不甚效也。

近岁一长洲令署中,闻地下小犬吠声,如此数昼夜,令人寻声发掘,杳无所见,后亦竟无祸福。案晋时辅国将军孙无终,家于既阳,地中闻犬子声,寻而地坼,有二犬子,皆白色,一雌一雄,取而养之,皆死,后为桓玄所灭。又吴太守郡张懋、庐江民何旭家皆然,而俱不善终。《尸子》曰:“地中有犬,名曰地狼。”《夏鼎志》曰:“掘地得犬,名曰贾。”

魏正始中,中山王周南为襄邑长,有鼠从穴出,曰:“王周南,尔以某日死。”周南不应。鼠还穴,至期更冠帻皂衣出语曰:“周南,汝日中死。”又不应。鼠复入穴,斯须臾出语如向。日适欲中,鼠入,须臾复出,出复入,转更数语如前。日正中,鼠曰:“周南,汝不应,我复何道?”言绝,颠蹶而死,即失衣冠。取视,俱如常鼠。故今人相戒:“遇怪事,不得言。”又谚语曰:“见怪不怪,其怪自坏。”

闽中最多鼠,衣服书籍,百凡什物,无不被损啮者。盖房屋多用板障,地平之下,常空尺许,数间相通,以妨混气,上则瓦,下布板,又加承尘,使得窟穴其中,肆无忌惮。使如北地铺砖筑墙,椽上用砖石,作仰板,自然稀少矣。闽中人若知此,不但可防鼠,亦可防火盗也。

占书谓狼恭鼠拱,主大吉庆。唐宝应中,洛阳李氏家亲友大会,而群鼠门处数百人立,驱之不去。空堂纵观,人去尽而堂崩。近时一名公将早期,穿靴,已陷一足,有鼠人立而拱,再三叱之,不退。公怒,取一靴投之中,有臣虺尺馀坠焉,鼠即不见。以至可憎之物,而亦能为人防患若此,可怪也。

猫之良者,端坐默然,而鼠自屏息,识其气也。俗言别猫者:一辟,二积,三咬,四食。今并其食者,不可得矣。长溪大金出良猫,余常购之,其价视它方十倍。黑质金睛,非不然大也,而不能捕一鼠,鼠至其前而不能捉也。此何异睢阳咋狐犬?书之以发一笑。

天顺间。西域有贡猫者,盛以金笼,顿馆驿中。一缙绅过之。曰:“猫有何好,而子贡之?”曰:“是不难知也。能敛数金与我乎?”如数与之。使者结坛于城中高处,置猫其中,翌日视之,鼠以万计,皆伏死坛下。曰:“此猫一作威,则十里内鼠尽死,盖猫王也。

京师内寺贵戚,蓄猫,莹白肥大,逾数十斤,而不捕鼠,但亲人耳。蓄狗,则取金丝毛而短足者,蹒跚地下,盖兄事猫矣,而不吠盗。此亦物之反常为妖者也。

太仓中有巨鼠为害,岁久,主计者欲除之,募数猫往,皆反为所噬。一日,从民家购得巨猫,大如狸,纵之入,遂闻咆哮声,三日夜始息。开视,则猫、鼠俱死,而鼠大于猫有半焉。余谓猫、鼠相持之际,再遣一二往援,当收全胜之功,而乃坐视其困也,主计者不知兵矣。

鼠大有如牛者,谓之鼹鼠,《尔雅》谓之鼹。旧说:扬州有物度江而来,形状皆鼠,而体如牛,人莫能名。有识者曰:“吾闻百斤之鼠,不能敌十斤之猫,盍试之?”乃求得一巨猫十余斤者往,鼠一见即伏不敢动,为猫咋杀。此亦鼠之一种,不恒有者也。人云:“鼠食巴豆,可重三十斤。”但未试耳。

《猗觉寮杂记》云:“鹇,白羽黑文,胸颈皆青,冠面足皆赤,不纯白也。《雪赋》乃云:‘白鹇失素’,是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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