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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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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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认为浙江的局面不祥,仅是他省手握兵符的大帅不肯援浙的三个原因之一,此外两个原因是:第一,自顾且不暇,如果舍己耘人,何异纵井相救,第二,何桂清失陷苏常,影响大局不细,士论对何桂清十分不利,而王有龄是何的谋主,连带予人以很不佳的印象,当然亦无法激起他人奋身援手的侠义心肠。

因此,尽管王有龄赏加头品顶戴,圣眷甚隆,但他支撑浙江的局面,其中艰难困窘,怨谤丛集,几次欲哭无泪之苦,实非局外人所能想像。最感棘手的,还是兵饷两事。饷则竭泽而渔,先以协济他省的,至此自给不足,先是积欠三四个月始能发给一个月,换句话只能照原额发放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到了咸丰十一年春天,积欠三四个月竟只能发放半个月了。

因此,不但军纪愈坏,扰民更甚,兵民相仇的程度更深,而且借来的客军,纷纷求去——当然,讨还援兵的省份,亦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如福建由于咸丰十年冬,武平、连城、长汀失守,第二年春天便不能不要求撤回闽勇。

闽勇由总兵曾玉明、副将惠寿所统带,而实际上的主将是林文察。他是台湾彰化人,字子明,咸丰八年助剿淡水土匪,捐饷助军,做了武官,官衔是游击,留福建补用。咸丰十年,建宁、邵武及宁洋、永安间,有两大股土匪骚扰,为林文察所破,因功擢升参将,赐号“巴图鲁”,巴图鲁必赏穿黄马褂,但称号不同,林文察此时的称号叫做“固勇巴图鲁”。

林文察受命援浙,是在咸丰十年十二月初。当时太平军由江西出浙江婺源,攻下常山,接着江山亦易手。林文察以孤军受命收复江山,在失守后的第五天,与太平军大战于大溪滩,旗开得胜,连夜追击,李世贤屯江山一带的部队有两万多人,倾巢而出,分三路抄袭。林文察所部只有二千人,分别迎战,又大胜一仗,斩获千余,李世贤退回江山城内,自此日有接战,互有胜负,形成胶着的形势。

十二月廿五,林文察发动一次突袭,亲自带兵“踏营”,林文察的部队,得力于火器精良,一时火光烛天,城内大震。

他在踏毁十几座敌营以后,乘胜攻城。他一面身先士卒,登云梯、攀城墙,一面设下埋伏。李世贤所部仓卒遇变惊惶失措,由西、北两面遁走,为林文察预先埋伏的炮兵所轰击,伤亡甚众。江山县城亦就在这一夜为林文察所收复。因此,擢升副将,晋号为“乌讷思齐巴图鲁”。

到了咸丰十一年二月间,闽浙总督庆端要求撤回闽勇,王有龄万分不愿,但其势实不可留,因为名义上浙江归闽浙总督管辖,而总督又有节制辖区军务的全权,可以直接下令总兵曾玉明撤调人马。

这一下,去了一万多人;而且是颇能打仗的台湾和漳州籍的部队,浙江的防务大受影响,王有龄奏调在湘军中不甚得意的的将领秦如虎、刘培元募勇来浙。但最盼望的却是李元度,王有龄让朱大器筹集了一笔现银,间关送到军前,而李元度一入江西境内,行军甚慢。杭州城内天天传说:“李道台的兵快到了!”其实是地方大吏,为了安定人心,故意放的空气。

其时除了杭州以外,上起嘉兴,下至浙江与江西、安徽交界之处,都有太平军的踪迹。所幸者,钱塘江南岸的宁波、绍兴两府,完整无缺,但全省15路军需,亦不能尽靠宁绍。

此外湖州孤悬,而赵景贤守得极好,此人是一奇才,与太平军作战,几乎从未吃过败仗,是王有龄唯一可以信任的带兵官。

那时已经文武不分,由监司到县令,莫不是带兵官,而且亦似军民不分,办团练的绅士,亦莫不是带兵官。宁绍的防务,就由在籍绅士王履谦负责,他寄籍顺天府大兴县,本籍绍兴,字吉云,与曾国藩同一年点的翰林,官做到左副都御史,咸丰七年免职,为文宗派为浙东团练大臣,跟王有龄不和,成了浙江局面的致命伤。

***

到了这年夏天,太平军五路援安庆的计划,几乎完全失败。其中最重要的是李秀成的第一路、陈玉成的第二路和李世贤的第四路,第四路的任务是先攻皖南,断湘军的粮道,但集中二三十万人围攻祁门一隅之地,却始终未能打垮曾国藩的大营。先是第三路黄文金为鲍起、左宗棠一败再败,不能成军,接着是李世贤的第四路,先胜后败,为左宗棠大破于景德镇以南的乐平。统全军撤回浙江,从此不复再能窥伺皖赣。

第二路先由陈玉成自桐城、霍山进入鄂北,占领英山,陈玉成其前锋伪装清兵,长驱直下,向南疾进,十一日之间,行军六百余里,连下三城,由蕲水攻陷黄州。据说英国公使馆的参赞巴夏礼,正陪英国海军司令何伯,从上海坐兵舰西上,到汉口去调查开商埠的事,经过黄州,与陈玉成见面,劝他不可再向西进兵攻武汉,以免妨碍英国通商,否则必致与英国军队发生冲突。同时又告诉陈玉成,说一路西来,绝未听到李秀成或有其他太平军部队进兵江西的消息,警告他孤军深入,必无后援。陈玉成信以为真,放弃了与李秀成会攻武汉的计划,回军去援安庆——陈玉成的老母妻儿,全军都被围在安庆城内。

当时湖北防务,甚为空虚,武昌只有巡抚的直属部队,所谓“抚标”二千余人。所以听说黄州失守,在前线的胡林翼,大为震动,调兵回救,则陈玉成已经远去,安徽巡抚李续宜的部队,和彭玉麟的水师,一路追击,颇有所获。于是湖北解严而安庆的大战爆发了。

安庆是于上年六月间起被围,城内的太平军只有一万多人。曾国荃在城外构筑长壕,扎营三处:集贤关、盐河及城东北的菱湖,互为犄角,并有杨岳斌的水师支援,阵势相当巩固。外围则有多隆阿的马队作接应,多隆阿原属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部下,与鲍超一在皖北,一在皖南,为曾国藩麾下最重要的两支部队。

由于“天京”定策,有五路援安庆的计划,所以此一地区由秋徂冬,由冬至春,战况沉寂。城虽被围,粮食弹药无缺,多由英国商船自上海经长江运来接济。这样“相安无事”的局面,至此打破,陈玉成未到之前,就檄调留守天长、六合的太平军,西来助战,一方面由菱湖通城内的水路增援城防,一方面在菱湖北岸建营垒13座,预备里外夹击攻曾国荃。

曾国荃当然亦有相应的措施,第一步是加强控制菱湖,通知杨战福开来二十几只炮船,由长江抬上岸,再自菱湖东岸入水、巡弋湖面。第二步是向曾国藩求援,其时曾国藩由于左宗棠乐平大捷,皖南局势安定了下来,已接到陈玉成回扑安庆的消息,移驻安庆附近的东流,派鲍超一军赴援,同时胡林翼亦派副将成大吉一军助战。当然,多隆阿亦早由桐城回师,配合作战,李绩宜以安徽巡抚的身分,守土有责,带军会战,更不在话下。

清军一增援,太平军亦不能不再添兵力,五路援安庆的计划,既已失败,则安庆一地直接成为双方短兵相接,势在必争的焦点,所以太平军方面,凡能动用的兵力,无不投入,由洪仁?亲自渡江到前线指挥。安庆北面的战场重重包围,陈玉成包围曾国荃,扎营在高路浦的多隆阿包围陈玉成;而新赶到的洪仁?则屯兵在新安渡至练潭一带,又包围了多隆阿。

双方接战,由菱湖水面开始,互有胜负。但岸上的仗,清军打得很好,多隆阿一胜于练潭、再胜于新安渡。而陈玉成想攻破曾国荃,则以凭壕固守,太平军劳而无功。

于是太平军重行部署,以挂车河为中心,分左、右、中三路,共3万人发动总攻击,多隆阿首当其冲,分五路迎敌。

由于陈玉成“后期”,以致三路皆北。这是四月中旬的事,不久,陈玉成先锋,安徽桐城人的程学启,率领部下千余人,在集贤关投降湘军。程学启是太平军的名将,后来为李鸿章所用,深为得力。

到了五月初一,鲍超与成大吉合力攻赤岗岭的太平军,其地在集贤关,共有四垒,鲍超第一天攻破了三垒,守将三人均阵亡。第二天攻残余的一垒,这垒的守将,是陈玉成最得力的部下刘玱琳。因为势孤力弱,弃垒而走,结果为鲍超部下阵斩。曾国藩一次给朋友写信,曾称刘玱琳为“玱琳先生”,不知盗亦有道,值得如此尊称,还是戏谑之词?

这一仗下来,曾国荃一军转危为安。太平军则另调杨辅清一军,与陈玉成在皖北会合,预备再举。但菱湖南北岸的太平军八千人,却又投降了。

在传说中,这八千人的下场极惨。据说,当太平军派人接洽投降时,曾国荃下令,须先缴械。太平军遵令而行,结果曾国荃命他部属中,唯一非湖南人的朱洪章,尽屠此八千人,靡有孑遗。正史中有关安庆之役的记载,及曾氏兄弟与朱洪章的纪传,都不曾提到有这八千人投降的事,自然更谈不到“尽屠”之说。杀降不祥,而况菱湖东岸为曾家的老幺贞干所防守,程学启的投降,就是曾贞干的设计,同为降军,待遇大不相同,似乎是一大矛盾,但研究太平天国史者,多主此说。看来是一重难明的疑案了。

不过到了六月初一,菱湖西岸太平军的营垒,尽为曾国荃所破,则是记此战役必须大书一笔的,因为从此安庆城外已无太平军,而真正的围城开始了。

适逢其会的是,恭亲王所主持,新成立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在外交上相当活跃,与英国公使达成了一项协议:“禁止洋船济匪”,同时严令“禁止汉奸附载长江英法轮船,贪利济匪”。总理衙门并以同样内容的照会,分致法国和俄国公使。英国海军并派兵舰,巡弋长江作有效封锁。于是安庆城内,大起恐慌,守军乏食,纷纷出降。城内百姓到后来甚至吃人肉以求生。

外围的太平军,当然也要作最后的挣扎,杨辅清会合陈玉成由无为州绕道桐城以北,攻怀宁以西的太湖,同时一路抢割已熟的稻子。这一带属于多隆阿的防区,双方兵力为十比一,但多军士气正旺,迎面痛剿,斩获甚多,太平军桐城西南二面的七座营垒,为多军攻破。但多隆阿甚为机警,防备太平军夜袭,每每扎营以后,又复他去,敌人常常扑空,反为多隆阿所伏击,死伤甚众。

到了七月下半月,太平军集合余部,获得四五万人,重新进入集贤关,筑新垒四十余座,预备固守。集贤关是桐城与安庆之间的一处要隘——安庆府北30里,有座大龙山,稍东相接的另一高峰,名为小龙山。两山盘亘,下瞰长江,南面两山相夹之处,名为门山,形容其为两山之门,再向南有白麟、火炉诸峰,山脉潜而复现,耸起如脊,所以名叫脊现岭。集贤就是脊现二字,以讹传讹的谐音。集贤关就在脊现岭上,离安庆府15里,安庆的北门,即以集贤关得名,叫做集贤门。

从以上介绍的形势,可知集贤关易守难攻,但为解安庆之围,实亦不容此处的太平军,固守自保,所以从七月二十起,这四五万太平军,分10余路猛扑曾国荃所部的长壕。城内太平军亦在四门列队,准备接应,这样到了七月廿八,始终无功。

其时城内外两处太平军,一线交通,就靠菱湖通安庆水门的河道,城外太平军以小艇偷运粮食接济城内,城内则以因为欠缺火药而废置无用的枪炮,接济城外太平军。不幸在七月廿九日,双方的接济,都为在菱湖巡弋的清军水师所截获。

在同一天,朱洪章击退了集贤关向菱湖进攻的太平军,这是安庆之战的最后一仗。从此,不但城内守军已断指望,集贤关上的援军亦放弃了救安庆之想,退出集贤关外,退桐城、退石牌、退太湖、退宿松,有的回天京、有的到皖南。

七月三十,城内守军逃的逃,降的降,残余少数,与曾国荃取得联络,以放一条生路为条件而献城,于是八月一日卯刻,湘军入城,百战艰难,终于克复了安庆。

安庆之克,是平洪杨战史上的一件大事,亦是曾国藩“以静制动”战略成功的一大效验。双方的重视安庆,可由曾国藩的函札中见其大概,咸丰十一年四月初四日致其长子纪泽的家书中说:此次贼救安庆,取势乃在千里以外,如湖北则破黄州、破德安、破孝感、破随州、云梦、黄梅、蕲州等属。江西则破吉安、破瑞州、吉水、新淦、永丰等属,皆所以分兵力,亟肆以疲我,多方以误我。贼之善于用兵,似较昔年更狡更悍。

吾但求力破安庆一关,此外皆不遽与之争得失。转旋之机,只在一二月可决耳。

在这封信的十天以前,祁门解围,而陈玉成回军皖北,曾国藩急遣鲍超赴援时,曾有信致其四弟曾国潢,得失萦怀,忧思忡忡,溢于言表:“忽闻四眼狗逼集贤关外,九弟季弟又十分紧急,不得已抽朱云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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