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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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公案-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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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烘衣

话说东京离城二十里,地名新桥,有一富人姓秦名得,娶南村宋泽之女秀娘为妻。那秀娘性格温柔,幼年知书,年十九岁嫁到秦门,待人御下,调和中馈,甚称夫意。一日,秦得表兄有婚姻之期,着人来请秦得,秦得对宋氏道知,径赴约而去,一连留住数日。宋氏悬望不回,因出门首探望。忽见一僧人远远而来,行过秦宅门首,见宋氏立在帘下,僧人只顾偷眼视之,不提防石路冻滑,一交跌落于沼中,时冬月寒冻,僧人爬得起来,浑身是水,战栗不能当。秀娘见而怜之,叫他入来在外舍坐定,连忙到厨下烧着一盆火出来与僧人烘着。那僧人满口称谢,就将火烘焙衣服。秀娘又持一瓯热汤与僧人饮。秀娘问其从何而来,和尚道:“贫僧居住城里西灵寺,日前师父往东院未回,特着小僧去接,行过娘子门首,不觉路上冰冻石滑,遭跌沼中。今日不是娘子施德,几丧性命。”秀娘道:“你衣服既干,可就前去。倘夫主回来见了不便。”僧人允诺,正待辞别而行,恰遇秦得回来,见一和尚坐舍外向火,其妻亦在一边,心下大不乐。僧人怀惧,径抽身走去。秦得入问秀娘:“僧人从何而来?”宋氏不隐其故,秦得听了怒道:“妇人女子不出闺门,邻里间有许多人,若知尔到火与僧人,岂无议论?我秦得是个清白丈夫,如何容得汝不正之妇?”即令速回母家,“不许再入吾门!”宋氏低头不语,不能辩论,见夫决意要逐她,没奈何只得回归母家。母氏得知弃女之由,埋怨女身不谨,惹出丑声,甚轻贱之。虽是邻里亲族,亦疑其事,秀娘不能自明,悔之莫及,累日忧闷,静守闺门不出。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母家有一年余。那僧人闻知宋氏被夫逐出,便生计较,离了西灵寺,还俗蓄发,改名刘意,要图娶宋氏。比发齐,遂投里妪来宋家议亲。里妪先见秀娘之父说道:“小娘子与秦官人不睦,故以丑事压之,弃逐离门,未过两月,便娶刘宅女为室。如此背恩负义之人,顾恋他甚么?老妾特来议妾,要与娘子再成一段好姻缘,未知尊意允否?”其父笑道:“小女不守名节,遭夫逐弃,今留我家也得安静,嫁与不嫁由她心意,我不做主张。”里妪遂入见其母亲,说知与小娘子议婚的事,其母欢悦,谓妪道:“我儿女被逐来家一年余,闻得前夫已婚,往日嫌疑未息,既有人议婚,情愿劝我女出嫁,免得人再议论。”里妪见允,即回报刘意,刘意暗喜。次日,备重聘于宋家纳姻。秀娘闻知此事,悲哀终日,饮食俱废,争奈被母所逼,推托不过,只得顺从。花烛之夜,刘意不胜欢喜,亲戚都来作贺,待客数日,刘意重谢里妪不题。

却说秀娘虽则被前夫所逐,自谓实无亏行,亦望久后仍得团圆,谁想已失身他人。刘意虽则爱恋秀娘,秀娘终日还思念前夫不忘。将有半载,一日,刘意为知已邀饮,甚醉而归。正值秀娘在窗下对镜而坐,刘意原是个僧人,淫心狂荡,一见秀娘,乘醉兴抱住,遂戏道:“汝能认得我否?”秀娘答道:“不能认。”刘意道:“独不记得被跌沼中,多得娘子取火来与之烘衣那个僧人乎?”秀娘惊问:“缘何却是俗家?”刘意道:“汝虽聪明,不料吾计。当日闻汝被夫弃归母家,我遂蓄发,遣里妪议亲,不意娘子已得在我枕边。”秀娘听了,大恨于心。过了数日,逃归见父说知此情。其父怒恨道:“我女儿施德于你,你反生不良。”遂具状径赴开封府衙呈告。包公差公牌拘得刘意、宋氏来证。刘意强辩不认,再换西灵寺僧人勘问,的是寺中逃离之徒还俗是真。包公令取长枷监于狱中,遂判道:

失脚遭跌,已出有心;蓄发求亲,真大不法。

遂将刘意决杖刺配千里;宋氏断回母家。秦得知其事,再遣人议续前姻,秀娘亦绝念,不思归家”于是宋氏之名节方雪。

第十五回 龟入废井

话说浙西有一人姓葛名洪,家世富贵。葛洪为人最是行善,一日,忽有田翁携得一篮生龟来卖。葛洪问田翁道:“此龟从何得来?”田翁道:“今日行过龙五庙前窟中,遇此龟在彼饮水,被我罩得来送与官人。”葛洪道:“难得你送来卖与我。”便将钱打发田翁走去,令安童将龟蓄养厨下,明日待客。是夜,葛洪持灯入厨下,忽听似有众人喧闹之声。葛洪怪疑道:“家人各已出外房安歇去了,如何有喧闹之声不息?”遂向水缸边听之,其声出自缸中。洪揭开视之,却是一缸生龟在内喧闹。葛洪不忍烹煮,次日侵早,令安童将此龟放在龙王庙潭中去了。

不两月间,有葛洪之友,乃邑东陶兴,为人狠毒奸诈,独知奉承葛洪,以此葛洪亦不疏他。一日,葛洪令人请陶兴来家,设酒待之,饮至半酣,葛洪于席中对陶兴道:“我承祖上之业,颇积余财,欲待收些货物前往西京走一遭,又虑程途险阻,当令贤弟相陪。”兴闻其言便欲起意,故作笑容答道:“兄要往西京,水火之中亦所不避,即当奉陪。”洪道:“如此甚好。但此去卢家渡有七日旱路,方下船往水程而去,汝先于卢家渡等候,某日我装载便来。”陶兴应承而去。比及葛洪妻孙氏知其事,欲坚阻之,而洪行货已发离本地了。临起身,孙氏以子年幼,犹欲劝之,葛洪道:“吾意已决,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便回。汝只要谨慎门户,看顾幼子,别无所嘱。”言罢,径登程而别。那陶兴先在卢家渡等了七日,方见葛洪来到,陶兴不胜之喜,将货物装于船上,对葛洪道:“今天色渐晚,与长兄前往前村少饮几杯,再回渡口投宿,明早开船。”洪依其言,即随兴向前村少黄家店买酒而饮,陶兴连劝几杯,不觉醉去。时已黄昏左侧,兴促回船中宿歇,葛洪饮得甚醉,同陶兴回至新兴驿,路旁有一口古井,深不见底,陶兴探视,四顾无人,用手一推,葛洪措手不及,跌落井中。可怜平素良善,今日死于非命。陶兴既谋了葛洪,连忙回至船中,唤觅艄子,次日侵早开船去了。及兴到得西京,转卖其货时,值价腾涌,倍得利息而还,将银两留起一半,一半径送到葛家见嫂孙氏。孙氏一见陶兴回来,就问:“叔叔,你兄为何不回来?”陶兴道:“葛兄且是好事,逢店饮酒,但闻胜境便去游玩,已同归至汴河,遇着相知,携之登临某寺,我不耐烦,着先令带银两回交,尊嫂收之,不多日便回。”孙氏信之,遂各酒待之而去。过二日,陶兴要遮掩其事,生一计较,密令土工于死人坑内拾一死不多时之尸,丢在汴河口,将葛洪往常所系锦囊缚在腰间。自往葛宅见孙氏报知:“尊兄连日不到,昨听得过来者道,汴河口有一人渡水溺死,暴尸沙上,莫非葛兄?可令人往视之。”孙氏听了大惊,忙令安童去看时,认其面貌不似,及见腰间系一锦囊,遂解下回报孙氏道:“主人面貌腐烂难辨,惟腰间系一物,特解来与主母看。”孙氏一见锦囊悲泣道:“此物吾母所制,夫出入常带不离,死者的是我夫无疑了。”举家哀伤,乃令亲人前去用棺木盛贮讫。陶兴看得葛家作超度功果完满后,径来见孙氏抚慰道:“死者不复生,尊嫂只小心看顾侄儿长大罢了。”孙氏深感甚言。

将近一年余,陶兴谋得葛洪资本,置成大家,自料其事再无人知。不意包公因省风谣,经过浙西,到新兴驿歇马,正坐公厅,见一生龟两目睁视,似有告状之意。包公疑怪,遂唤军牌随龟行去,离公厅一里许,那龟遂跳入井中,军牌回报包公。包公道:“井里必有缘故。”即唤里社命工人下井探取,见一死尸,吊上来验之,颜色未变。”及勘问里人可认得此尸是哪里人,皆不能识。包公谅是枉死。令搜身上,有一纸新给路引,上写乡贯姓名明白。包公记之,即差李超、张昭二人径到其县拘得亲人来问,云是某日因过汴河口被水溺死。包公审问愈疑道:“彼既溺于河,却又在井里,安得一人有两处死之理。”再唤其妻来问之,孙氏诉与前同,包公令认其尸,孙氏见之,抱而痛哭:“这正是妾的真夫!”包公云:“彼溺死者何人说是汝夫?”孙氏道:“得夫锦囊认之,故不疑也。”包公令看身上有锦囊否。及孙氏寻取,不见锦囊。包公细询其来历,孙氏将那日同陶兴往西京买卖之情诉明。包公道:“此必是陶兴谋杀,解锦系他人之尸,取信于汝,瞒了此事。”复差李、张前去拘得陶兴到公厅根勘。陶兴初不肯招,包公令取死尸来证,兴惊惧难抵,只得供出谋杀之情。叠成文案,将陶兴偿命,追家财给还孙氏,将那龟代夫伸冤之事说知孙氏,孙氏乃告以其夫在日放龟之由。包公叹道:“一念之善,得以报冤。”乃遣孙氏将夫骸骨安葬。后来葛洪之子登第,官至节度使。

第十六回 鸟唤孤客

话说江阴有一布客,姓谢名思泉,从巴州发布回家,打从捷路苦株地经过,一路崎岖,五里无人,山大无比。其山凹中有一人家姓谭,兄弟二人,假以打柴营生。兄名贵一,弟名贵二,二人人面兽心,凡遇孤客经过,常常谋劫。思泉正欲借问路程,望见二人远远而来,忙近前唱个喏道:“大哥休怪。此去江阴还有几日路程?”贵一答道:“只有三日之遥。”贵二便问:“客官从何处来?”泉答道:“小弟巴州发布回,到此失路,望二兄相引。”二人指道:“那山凹小路可去。”泉只道二人是樵子,不在意下。来到前途,又是峻岭难攀,只得等人问路。不觉贵一兄弟赶到,将刀挥中思泉后脑,鲜血淋漓,气绝而死,二人将尸埋在山旁。当得银千两,兄弟归家将银均分,半年未露。

包公出巡巴州,从苦株地经过,行至半路间,忽听鸟音连唤:“孤客孤客,苦株林中被人侵克!”包公遂转镇司安歇,差张龙、李虎寻鸟叫之去所,看是甚么冤枉。张、李领命去到苦株林,仍见那鸟叫声如前,即看那鸟所在寻个踪迹,只见山凹土穴露出死人尸首。张、李回报,包公大惊。是夜,凭几而卧,梦见一人散发泣于案前,歌绝句云:

言身寸号是咱门,田心白水出江阴。

流出巴州浪漂泊,砥柱中流见山凹。

桂花有意逐流长,潭涯绝地起萧墙。

若非文曲星台照,怎得鳌鱼上钓钩。

歌罢又诉道:“小人银两俱编《千字文》号,大人可差人去他床下搜取,便见明白。”诉讫,乃含泪而去。包公遂会其意。待天明升堂,差张、李二人径往苦株林,牌拘贵一、贵二到堂审究。喝道:“你兄弟假以砍柴为由,惯恶谋人,好生细招。免受重刑。”二人强辩不认。又差赵虎、李万往他家床下搜出白银若干,包公将银细看,果编得有字号。遂骂道:“劫银在此,还不直招!”令左右将兄弟捆打一番。二人受刑不过,只得从实招认。于是唤张龙、李虎押贵一兄弟二人去法场,斩首悬挂巴州门,晓喻示众,其家抄洗,银物入官。

第十七回 临江亭

话说开封府有一富家吴十二,为人好交结名士。娶妻谢氏,容貌风情极侈。吴十二有个知己赶满,是个轩昂丈夫,往来其家甚密。谢氏常以言挑之,韩满以与吴友交厚,敬之如嫂,不及于乱。一日冬残,雪花飘扬,韩满来寻吴友赏雪。适吴十二庄上未回,谢氏闻知韩满来到,即出见之,笑容可掬,便邀入房中坐定,抽身入厨下,整备酒食进来与韩满吃,坐在下边相陪。酒至半酣,谢氏道:“叔叔,今日天气甚寒,婶婶在家亦等候叔回去同饮酒否?”韩满道:“贱叔家贫,薄酌虽有,不能够如此丰美。”谢氏有意劝他,饮了数杯,淫兴勃然,斟起一杯起身送与韩满道:“叔叔,先饮一口看滋味好否?”韩满大惊道:“贤嫂休得如此。倘家人知之,则朋友伦义绝矣。从今休要这等。”说罢推席而起。走出门,正遇吴十二冒雪回来,见韩满就欲留住。韩满道:“今日有事,不得与兄长叙话。”径辞而去。吴十二入见谢氏问:“韩故人来家,如何不留待之?”谢氏怒道:“汝结识得好朋友,知汝不在家故来相约,妾以其往日好意,备酒待之,反将言语戏妾,被我叱几句,没意思走去。问他则甚?”吴十二半信半疑,不敢出口。过了数日,雪霁天睛,韩满入城来,恰遇吴友在街头过来,韩满近前邀入店中饮酒。满乃道:“兄之尊嫂是个不良之妇,从今与兄不能相会于家,恐遭人有嫌疑之诮。”吴十二道:“贤弟何出此言”就是嫂有不周之言,当看我往日情分,休要见外。”韩满道:“兄长门户自宜谨密,只此一言,余无所嘱。”饮罢,各散而去。次年春,韩满有舅吴兰在苏州贩货,有书来约他,满要去,欲见吴十二相辞,不遇径行。比及吴友知之,已离家四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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