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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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楼-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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氖遣皇俏耸仗鼴BC?恐惧心理克服了,电池也弄到了,收音机打开了,于是传出了音乐声,对囚犯的耳朵来说,这种声音只有天堂才有。但这是靠3截电池供电的收音机发出来的,是普契尼、西贝柳斯、鲍尔特尼扬斯基③等人的作品,在卡德明的土屋里,每天都从节目中选出来收听。就这样,收音机充实了他们的世界,不仅没有什么需要取自外界,而且还可以把自己的财富匀给别人。

但春天一到,晚上就没有多少时间听收音机了,他得抓紧时间照看宅旁的园地。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把自己的这块园地安排得如此精细和富有生机,简直使老公爵包尔康斯基和他那荒山田庄上特聘的建筑师也相形见拙。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年已花甲,但在医院里还十分活跃,一个人顶一个半人工作,无论哪天夜里随时都准备跑去接生。在村子里,他走路总是急急匆匆,健步如飞,不因自己须发斑白而不好意思,人们只见叶连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给他缝的那件帆布上衣的衣襟迎风飘扬。然而使起铁锹来,他却显得力气不够,早晨干半个小时,也就开始气喘吁吁了。但尽管两手和心脏跟不上,规划设计得却十分完美。他带领奥列格在以两株小树为界的宅旁空地上参观,边走边夸耀地说:

“您瞧那儿,奥列格,整个这块地将有一条小径贯穿过去。左面,您将来会看到三棵杏树,这已经种下去了。右边将辟为葡萄园,这无疑也会扎下根去。小径的尽头将出现一座亭子——一座真正的亭子,乌什一捷列克还从未见过的那种!亭子的基石已经安好,那里放一张半圆形的土坯砖台(还是那霍姆拉托维奇问:“为什么要半圆形的?”),这里插一些树条,让啤酒花攀藤。旁边将种上芬芳扑鼻的烟草。白天我们将在这里避暑,晚上生上荣炊在这里喝茶,那时也请您光临!”(不过,茶炊还没有买呢。)

他们的园子里还会长出什么来,目前尚不知道,现在肯定不会种的东西有土豆、卷心菜、黄瓜、西红柿和南瓜,这些东西邻居们家里都有。卡德明夫妇会不以为然地说:“要知道,这都能够买到!”乌什一捷列克的定居者都善于经营和持家,自己养牛,养猪,养羊,养鸡。卡德明夫妇也不完全反对饲养家畜,但他们的饲养方针不能得到实惠,因为他们所养的都是狗和猫。卡德明夫妇是这么想的:牛奶也罢,肉也罢,市场上都能买到,但狗的忠心能上哪儿买去?难道光花钱就能叫那毛像宫狐、大得像狗熊的茹克或小巧玲珑、全身雪白、可是有两只灵活的黑耳朵的托比克那么又跳又蹦地欢迎你?

我们现在把人们喜欢动物看得一文不值,甚至别人爱猫也必然遭到我们取笑。但我们一开始讨厌动物,以后会不会必然发展到对人也讨厌呢?

卡德明夫妇对自己所蓄养的每一只动物爱的并不是它们的皮毛,而是它们的性灵。从老两口身上焕发出来的共同的热诚,不需要任何训练,几乎马上就能被他们的动物所把握。卡德明夫妇跟它们说话的时候,它们总是非常重视,会久久地坐在那里洗耳恭听。这些动物特别珍惜自己跟主人的朋友关系,并以到处伴随主人而感到自豪。如果托比克躺在房间里(狗出入房间不受限制),看到叶连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正在穿大衣,拿起拎包,它不仅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会儿是要到村子里去散步,而且马上就会爬起身来,跑到花园里去找茹克,不一会儿就会跟它一起回到屋里来。托比克在那里用狗的语言告诉它有关散步的消息,于是茹克就兴冲冲地跑来,准备跟主人一起出发。

茹克的时间观念很强。把卡德明夫妇送到电影场以后,它不是趴在俱乐部门口,而是悄然离去,但电影散场的时候它总是会回到门口等。有一次影片放映的时间特别短,结果它回来晚了。起初它是多么难过啊,而后来又蹦呀跳呀不知有多高兴哪!

狗从不伴随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去上班,它们懂得,那样做是不适当的。如果傍晚的时候卡德明医生迈着敏捷的步伐出门,狗会根据某种心灵的微波感应正确无误地作出判断:他是去探望一个产妇(那它们就不去)还是去游泳(那它们就去)。游泳的地方很远,要走5千米的路才能到楚河去游。本地人也好,流放者也好,青年人也好,中年人也好,都不是每天到那里游泳,因为太远了。只有男孩子经常去,再就是卡德明医生带着他的狗去。说实在的,惟有这种出游狗才没得到任何乐趣,因为草原上的这条小路地硬草刺多,茹克的爪子划破了好几个地方,直到现在还疼,而托比克,有一次呛了几口水,很怕再掉下水里去。不过,责任感高于一切,它们还是坚持伴随主人往返。只是在离河三百米的安全地带托比克就开始落后,为的是不被拖下水,它又晃耳朵又摇尾巴,表示歉意,然后就躺下来等着。茹克则一直走到陡峭的岸边,在这里蹲下它那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雕像从岸上俯视主人游泳。

托比克认为对奥列格也有随从的义务,因为奥列格是卡德明家的常客。(奥列格到他们家去得那么勤,终于引起管理部门的不安,当局的一名官员曾分别盘问他们:“你们的关系为什么这样密切?你们的共同兴趣是什么?你们都谈些什么?”)奥列格离开卡德明家的时候,茹克可以不去送,但托比克必定会去,甚至风雨无阻。有时外面在下雨,街上是烂泥,爪子会又冷又湿,托比克实在不想去送,它就种种前腿,又挺挺后腿,最终还是会去!托比克同时还是卡德明与奥列格之间的信差。如果有必要通知奥列格,告诉他今天有好电影,或者电台要播送好的音乐节目,或者食品店、百货店里有什么紧俏商品,那么,给托比克套上一个布制的颈圈,里边附一张字条,把方向指给它看,明确说“到奥列格那儿去!”就行了。无论什么天气它都会迈动细长的腿乖乖地跑去找奥列格。要是奥列格不在家,它就会在门口等他。最令人惊奇的是,谁也没有教过它,没有对它进行训练过,而它从第一次执行任务起,就什么都明白了,从此一直那么做。(诚然,为了坚定它的思想决心,奥列格每次都为它所跑的邮递路程给予物质鼓励。)

茹克,就身量和体型来说,像德国牧羊犬,但它身上没有牧羊犬的警觉和凶悍,而是充满了高大强壮动物的和善。它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好几家的主人都喂养过它,而卡德明家是它自己选的。在这之前,它属于一个小酒馆主人(茶馆掌柜)所有。主人用链条拴住它,让它看守放空器皿的箱子,偶尔放它出去咬邻居的狗取乐。打起架来茹克非常勇猛,以至当地的一些没精打采的黄狗见了它就胆战心惊。有一次它被解去链条到卡德明家附近参加狗的婚礼,从此它对卡德明家的院子产生了一种亲切感,经常跑到这里来,尽管这里并没给它吃的东西。酒馆主人离开此地时,把茹克送给了同遭流放的女友埃米利妞。埃米利姐给它充足的吃食,可它还是一再挣脱束缚,跑到卡德明家去。埃米利哑很生卡德明夫妇的气,每次把茹克领回去都重新用链条把它挂起来,可它照样挣脱离去。于是埃米利妞用链条把它同一只汽车轮胎拴在一起。忽然,茹克从院子里看到叶连娜·亚历山德罗夫娜在街上走,尽管叶连娜还故意把头扭向了一边。茹克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像一匹拉车的马用自己的脖子托着轮胎,喘吁吁地拖了一百来米,直到摔倒在地为止。此后,埃米利妞便放弃了茹克。茹克在新主人那里很快就感受到博爱精神,并把这种精神也作为自己的主要行为准则。街上所有的狗也都不再怕它了;对待路上的行人,茹克的态度也和气起来,但不是连媚讨好。

然而,在乌什一捷列克也有人喜欢开枪打动物。他们如果想不出更好的野昧,就喝得醉醺醺地在街上找狗捕杀。茹克有两次遭到过枪击。现在,任何对准它的管口,包括照相机镜头,都使它感到害怕,所以它不让照相。

卡德明夫妇还养猫——那是一些被娇惯、被宠坏了的动物,是被当作艺术品来欣赏的。但奥列格此刻望着医疗中心的小径,想像中看到的正是茹克,正是茹克那善良的大脑袋,而且,不是就那么在街上走的茹克,而是突然出现在他窗外的茹克——它用后腿支起身子,像人似的往窗内张望。这意味着,托比克就在旁边跳来跳去,而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随即就到。

深深为之感动的奥列格,对自己的命运十分满意,对于自己被流放也完全认了命,他只求老天赐给他健康,并不祈求更多的奇迹。

像卡德明夫妇那样生活就行了——知足常乐!略有所得便知足者才是聪明人。

谁是乐观者呢?乐观者通常会这样说:总之别处都不好,比较差,我们这里还不错,我们运气好。乐观者常常是有一点东西便知足,没有苦恼。

谁是悲观者呢?悲观者通常会这样说:总之别处都挺好,叭叭叫,只有我们这儿最糟糕。

现在但求能把这一疗程好歹熬过去!趁着自己还没完全变成一个废物,设法从这爱克斯光疗法、激素疗法的虎口中逃出去。要设法保留里比多,这样人在那边还会有用!因为没有这东西,没有这东西……

回到乌什一捷列克去。再也不打光棍了!结婚!

卓娅未必会去那边。即使会去,也要一年半以后。又得等待,又得等待,一辈子都是等啊等!

可以娶克桑娜当老婆。她会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主人!瞧她擦起盘子来,毛巾往肩上一搭——简直像个女王!能让你看得出神。跟她一起过,生活准有保障——好房子也能盖起来,孩子会有一大群。

也可以娶英娜·施特廖姆。不过,这多少有点可怕,因为她才18岁。但吸引他的正是这一点!还有,她的微笑似乎流露出心不在焉但却好强的神态,若有所思却又带有挑战的意味。但吸引他的正是这一点……

不要相信什么预兆和先声,不要相信什么贝多芬式的叩门声!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横下一条心,不存任何幻想!对未来不抱任何希望,不抱美好未来的幻想!

有什么就满足于什么!

永久——那就永久好了。

第21章 阴影消散

奥列格有幸碰见她恰恰是在医院的门口。他为她把门打开,自己门到一旁;要不是他手把着门、身子闪到一旁,她走路的冲劲那么大,且身子又微微前倾,恐怕会被她撞倒的。

他一眼就看清了:巧克力色的头发上压着一项浅蓝色的无檐软帽;头微微低着,仿佛在顶风行路;大衣的款式十分别致排调节松紧的扣带长得很,钮子直扣到喉头。

要是他知道这就是鲁萨诺夫的女儿,那他就会返回来。现在他还是到那冷僻的小径上散步去了。

阿维叶塔没费任何力气就获准了上楼,因为她父亲病体十分虚弱,这一天又是星期四——可以探望病人的日子。她脱去了大衣,可是递给她披在深红色毛衣外面的一件白长衫是那么小,两只油管大概只有在她小的时候才能伸得进去。

昨天打了第三针以后,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确实虚软了,不到万不得已他的脚已经不伸出被窝了。他甚至很少翻身,眼镜也不戴,别人谈话他也不插嘴。他一贯拥有的毅力动摇了,开始向自己的虚弱屈服。他起初是讨厌、尔后是害怕的肿瘤,现在倒是大权在握——已经不是他说了算,而是肿瘤决定命运了。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知道阿维叶塔要从莫斯科飞来,今天上午一直在等她。他像往常一样怀着喜悦的心情等着她,不过今天他有点儿担心,因为他和妻子商量好了,由卡芭把米纳伊舅舅的来信以及关于罗季切夫和古宗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在这之前没有必要让她了解这些事情,但现在却需要她动动脑筋出出主意。阿维叶塔极其聪明,不论在什么事情上考虑问题都不比父母差,不过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还是有点担心:她对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她能不能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能不能理解?她会不会斥责父母咎由自取?

阿维叶塔进病房也像是顶风走路那样向前直冲,虽然她一只手拎着沉甸甸的提包,另一只手还要拉住技在肩上的白长衫。她那嫩光光的脸蛋儿容光焕发,没有一般探望者走到重病号床前时那种深表同情的愁苦表情,那种表情要是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在女儿脸上看到,肯定会十分难过。

“赌,爸爸!喀,怎么样,爸爸!”她十分活跃地打着招呼,坐到他的床上,由衷地、并不是勉强地吻了吻他那已经有点胡子拉碴的左颊和右颊。“暗,你今天觉得怎么样?洋详细细告诉我!来,告诉我!”

她那如盛开的花儿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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