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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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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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好像捞到了一点好处,这时也拼命在捏她,拧她。就在他们这几位跑着,跳着,你推我挤的时候,安娜和阿尔瓦罗则凭栏交谈着。雨水溅在脸上他们也不顾,也没有注意远处划破夜空的闪电。

其余的人这时在狭窄黑暗的走廊上玩一种孩子玩的游戏,这种游戏在斐都斯塔叫“鞭打屁股”。具体玩法是将一块卷成鞭子状的手帕藏起来,然后根据事先规定的暗号进行寻找。谁找到了就拿它追着拍打别人,一直追打到扮演母亲的那个人面前。这种天真烂漫的游戏给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进行寻欢作乐提供了方便。在寻找“鞭子”时,男女两人的手常常会碰在一起;在奔跑时,你挤我撞,尤其当后面那个拿着“鞭子”的人追来时,前面那些老小子就像发了疯一样在前狂奔。他们常常撞倒在地,一跌就是一大堆。虽说这样的事说出来也很难听,但客观情况的确是这样。

楼下准备回城的人在收拾东西,互相道别;走廊上玩游戏的人还在嬉笑奔跑;天上不时传来一阵阵雷鸣声。庭长夫人一辈子第一次听到爱情的表露。尽管脸上洒满了雨滴,但她似乎丝毫也没有感受到,反而觉得十分凉爽舒坦。这种爱情的表露委婉含蓄,热情洋溢,彬彬有礼,十分理想,富有极大的魅力,使安娜这个年近三十的人听了,却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难以抗拒。

她没有勇气也不想叫堂阿尔瓦罗停止表白,也不想叫他自重些,瞧一瞧她是谁。她认为他这样做,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也非常善于控制自己。他这次表露正说明他内心富有强烈的激情。

她从心底里希望他不要停止表白,她真希望他这样讲一辈子。安娜两颊绯红,堂阿尔瓦罗就几乎贴着她的脸对她说话。在这样的时刻,他既没有想到她是有夫之妇,也忘了她原来是个狂热的宗教信徒,他甚至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她丈夫和讲经师。她觉得自己跌落到一个鲜花盛开的深渊。如果这也算是堕落的话,那么,她是“堕入天堂”了。

她已完全陶醉了,但她的意识还是清楚的。她将眼下感觉到的欢乐和过去进行静思默想时的感受进行了对比,认为后者只使她感到痛苦,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实际上,那是一种病态,是一种对身体有害的冲动。眼下她尽管是被动的,但感到欢乐和愉快,这对身体有利。这种愉快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甚至是可以触及的。另外,这种愉快的感觉是持久的,它不会导致她发疯。

堂阿尔瓦罗侃侃而谈。他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甚至也不要求她作答。他眼含泪花,但没有哭,那是感激的泪水,因为,她在听他说话。他已沉默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了。他知道,在自己幸福的面前存在着无数障碍。他只求她对他同情和怜悯,求她听他说话,不把他看成是庸俗的浪荡公子——那些愚蠢的民众确实将他看成这样的人。

安娜一向将民众称为蠢人。对她来说,精神高雅的标志就是蔑视民众,蔑视斐都斯塔人。庭长夫人这个缺点大概是从她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他当年为了使自己和“芸芸众生”有所区别,便大唱至今还十分流行的“民众是愚蠢的,蠢得像头牲口”这样的论调。

堂阿尔瓦罗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尽管他认为安娜对民众的看法有些偏激,但为了顺从她的心意,他也开始蔑视民众。他甚至可以蔑视中午的太阳,如果它妨碍了他的感情。他不能要求安娜在思想观念方面完全顺从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有夫之妇谈情说爱,他不能要求安娜超越传统、法规和习俗(根据这些传统。法规和习俗,他梅西亚这样的行为是应该受到谴责的)。他明白,安娜受过狂热宗教思想的熏陶,在斐都斯塔这样的小城市里度过自己的青春,他不能要求她一下子就顺从自己……现在,她只要能听他说话,他就心满意足了。多少年来,她一直不愿听他表白,为此,他内心有过多大的痛苦啊。当然,这一切已成为过去,眼下就不必去想它了。过去内心的折磨可以通过现在的幸福得到补偿。

安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而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庭长夫人看见堂阿尔瓦罗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他的面颊也是湿润的,她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天上的雨水。

“他在哭呢……”她想道。他是她一生中见到的最漂亮的男人,是她梦寐以求的伴侣,他早就应该成为她生活中的伴侣了。

他为什么要对她大谈感激之情呢?她为什么不打断他呢?他如果知道她此时在想些什么,就不会那么说了……

安娜感到高兴,这种愉快的感觉完全发自内心。是的,她不光精神上感到愉快,而且整个身心感到高兴。她认为,自己有权享受到这种快乐。

堂阿尔瓦罗认为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便请安娜也说说。比如,她是不是原谅他的表白,是不是恨他,觉得他可笑。安娜避开他那炽热的手臂的摩擦,像一个小女孩似地掀了撅嘴,但这丝毫不是媚态的表露,她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轻轻地呻吟了一声。这声音是深沉而悦耳的喉音。

她突然离开阿尔瓦罗,叫了一声比西塔辛……她激动地拥抱了一下银行职员的妻子,并问她道:

“你们这些疯子,在玩什么呀?”

“现在玩完了……刚才我们在玩‘鞭打屁股’。可是,巴科和埃德尔米拉却在对面那个角落里争论他们俩谁的力气大。你快过去看看,埃德尔米拉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刚才那些嬉笑奔跑的人现在挤在回廊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巴科和埃德尔米拉正在背对着背比试谁的力气大,那模样就像在跳民间舞蹈。巴科很难挡住他表妹背部的推顶,因为他的肌肉比她的还软,她的肌肉都快嵌进她表兄的肌肉里了。她觉得这样特别舒服。她一定要战胜他,于是,她的背部拼命朝前推,迫使他前进了几步,最后,埃德尔米拉赢了。巴科不服气,他在众人的一片嘘声中提出要面对面地比试力气。他俩的双手彼此按住对方的双肩,这次巴科胜了。

华金也提出要和奥布杜利娅比力气,也采用那种方法。比西塔辛则提出要和庭长夫人比赛,结果,华金和安娜取得了胜利。堂阿尔瓦罗找不到人跟自己比力气,这时,突然想到当年那个讨厌的德·帕斯在将奥布杜利娅从秋千上救下来时战胜了他。然而,他觉得现在自己已将对方踩在脚下了。看来,对他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比力气的活动在继续进行。外面还在下雨,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除了偶尔的闪电外,周围一片黑暗。走廊虽比较狭窄,但大家的劲头很大。这种村民们喜爱的活动,他们同样玩得相当开心。只是他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玩起来自然没有乡下人那样粗野。不过,你拧我捏,你推我挤,你叫我嚷的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安娜过去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开始时,她和堂阿尔瓦罗都没有积极参加。但后来她终于也被人拧了一下(不是梅西亚拧的),奥布杜利娅和比西塔辛还拧了梅西亚好几下。在接下去进行的“大混战”中,安娜觉得自己的背部让堂阿尔瓦罗挤压了好几次。尽管她竭力避开他,但她觉得这种挤压有特殊的快意。这是一种奇异的全新的感觉,她激动得气也喘不过来……她这时竟然忘记了那些正在那儿又唱又跳的人们,脑海里只是回忆着梅西亚对她表露衷情时说的每句话。她觉得好像在欣赏一曲从远处传来的非常优美的歌曲。

由于不停地跑跳,比试力气,巴科和华金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尽管埃德尔米拉、奥布杜利娅和比西塔辛还在玩耍,他俩已停了下来,拖着疲惫的身躯,站在玻璃窗边观赏明月。月亮战胜了已被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乌云,像一盏明灯一样悬挂在空中。

巴科用男中音唱了几段《心上人》和《梦游女》,华金则随意地唱了几首马拉加民歌。悲切的歌声和他盯视着奥布杜利娅时显露的欢乐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照。那天夜里她准备给这个小伙子一点儿甜头,虽说不上是很大的甜头,但对华金来说,得到个二等奖赏也心满意足了。

堂维克多待在楼下有点厌倦了。听到楼上有人在唱《英俊的斯皮尔托》,就来到楼上。这些日子他特别喜欢音乐,不但自己爱唱歌剧,也喜欢听比他唱得好的人唱歌。如果在皎洁的月光下唱歌,那更是锦上添花。

总之,大家聚集在一起,呼吸着晚间清凉的空气,一边观赏从细碎的乌云中钻出来的明月,一边唱着歌。他们有时合唱,有时独唱。也有人在交谈,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冒犯由于倦怠已沉沉入睡的大自然。

和在场的人们相比,堂维克多最爱想入非非。他走到梅西亚的身边,和他单独交谈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朋友从来没有像今晚那样殷切和热情,便很快地跟他谈起自己的心里话。

“听我说,”老头儿说,“我也不知怎么的,尽管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唐璜式的人物,但我在情场上总是一帆风顺。凡是我交往过的女人很少认为我的行为过于放肆。不过,我应该把话说完。我不知道是由于自己性格过于温和,过于拘谨,还是生性过于冷漠,每次进攻总是半途而废。看来,我是缺乏坚持不懈的精神。”

“没有这种精神是不行的。”

“是这么回事,可我就缺乏坚持性。我的激情就像鬼火,时隐时现。有十几个女人都差一点让我征服了,但没有一个能说是属于我的。我总是半途而废……”

堂维克多深信自己和梅西亚的友情,确信对方是个信得过的人。他对他讲述了佩德拉对他的纠缠和挑逗。他说,他对她的挑逗开始时一直不予理睬,后来,终于动了心,准备跟她干……然而,和平时一样,待那姑娘假惺惺地稍作推辞,他便泄了气,不再坚持干到底,只满足于对她楼搂抱抱……

接着,他又对堂阿尔瓦罗说了说那条腰带的事。不过,他没有说它原来是自己的妻子的,因为他觉得像他这样体体面面的人送腰带给妻子似乎显得有些俗气。最后,他问梅西亚,应该怎样对待佩德拉。

“我要不要将她解雇?”

“您吃醋了?”

“怎么会呢,老弟?我不是气量那么小的人,尽管我得坦率地承认,我一发现她行为那么轻佻,心里确实很不愉快。”

“可您能肯定那腰带是佩德拉的吗?”

“当然,我绝对可以肯定。”

金塔纳尔继续说着话,毫无结束的意思。安娜的卧室有一扇窗子对着这两个朋友谈话的回廊。

庭长夫人突然打开窗门,对丈夫大声地说:

“维克多,今晚你不打算睡觉了?”

两个朋友同时回过头去。

金塔纳尔两眼发亮,面颊绊红……与朋友谈谈心里话好像使他焕发了青春。

“几点钟了,亲爱的?”

“很晚了……你知道,到乡下后,我们都睡得比较早。刚才侯爵夫人就叫埃德尔米拉上她卧室去睡觉了。”

“妈妈尽干这种傻事,”巴科从回廊的一端走过来,没好气地说,“埃德尔米拉喜欢和奥布杜利娅睡在一起。可是我妈妈却要埃德尔米拉和她睡在一起,真是荒唐透顶……”

“我看奥布杜利娅跟谁也不能睡。”比西塔辛从安娜卧室旁边那间房间走出来说。

“她怎么啦?”

“我看她是醉了。醉的原因很多,白天又吵又闹,准是累了,酒也喝得不少。谁知道呢,反正她在床上哼哼个不停。她还说,谁也别睡在她房内,她要一个人睡……还是我给她做伴吧,我把自己的床移到她的床边……晚安。”

她走到窗前,按住庭长夫人的双肩,贴着她的耳根说了几句话,还在她脸上吻了几下。然后,又对正在走廊上低着头伤心地踱步的华金·奥尔加斯做了一个鬼脸,既嘲弄他,又可怜他。随后,她跑进了房间。

“维克多,快来睡觉吧,大伙儿都走了。”安娜微笑着说,她穿一身睡衣,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那你们呢?”金塔纳尔问道。

“我们连张床也没有,”巴科回答说,“因为省长夫人怕打雷,留下来了。”

“那怎么办呢?”安娜笑着问道。

“我们只好睡在沙发上了。”

“那也好,晚安。”

“别那么急嘛。你瞧,今夜明月当空,我们在这儿再聊一会儿吧。”

“我也不困,巴科说得对,我们再聊聊吧。”堂维克多说。刚才他已走进卧室,还穿上了拖鞋,戴上了睡帽。

“还聊什么?别聊啦,我的先生,快睡吧。”

安娜无意识地卖弄起风情来。说完话,她就要关窗门。

梅西亚对她撅了撅嘴,请她等一会儿关窗。

于是,他们便十分随便地聊了起来。他们谈论着白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边谈边开玩笑,前后一共谈了个把小时。月光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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