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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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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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头来他还是不知该怎么做,怎么想。

“说到底,那些动刀动枪的戏里说的话也不是真话,世界也并不是戏里说的那个样子。正直的人们和基督徒不会那么轻易地杀人。”

晚上返回斐都斯塔时,他们怕三等车厢太冷,便坐上二等车厢。弗里西利斯注视着月光下的凄凉景观。月光胜过了阳光,它驱散了阴云。他突然听到背后一声长叹,便回头说:

“你怎么啦,老弟?今天一天瞧你不高兴,究竟出什么事了?”

供两个包厢共用的那盏灯十分暗淡,根本驱散不了像棺材一样的车厢里的黑暗。

弗里西利斯看不清堂维克多的脸,却忽然听到他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并感到他那白发苍苍的沉甸甸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这可怜的老人怀着爱和信任,将整个身躯压在自己朋友的肩上,他自己好像失去了思维能力,失去了活力。

“托马斯,我希望你给我出出主意。我真倒霉,你听我说……”

第30章

“你现在要特别小心,遇事要多想想。”

“你不进去了?”

“不进去了……我有事,有点急事。”

“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你需要的话,我再来……不过,你最好马上就睡,明天大清早我再来……”

“我不同意你马上就走。”

“得了,得了,再见吧。”

“你等一等,慢点儿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同意你走。也许我会改变主意,走相反的道路。”

“眼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动声色,维克托。否则,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这点你是知道的。”

“对,贝尼脱斯认为,大的刺激和惊吓……”

“是呀,这都会要了她的命。”

“她有病。”

“而且比您想像的还严重。”

“她确实有病。一受惊吓和刺激,就会要了她的命。”

“对,是这样。”

“我得上楼去,将仇恨埋在心里,喝下这杯苦酒。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说话,免得她产生怀疑,引起惊恐……别让她突然死去……”

“对,维克多,你应该这么做。”

“不过,说句心里话,托马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要明白,我一见那个门环就心惊肉跳,就不愿意再去碰它,它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弗里西利斯没有回答。

他们是从火车站回来的,现在站在奥索雷斯家的大门口。门口那盏黄色吊灯只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金塔纳尔没有勇气走进家里,他不想叫门。他想,自己一叫门,就有人来开门,她也可能会出来。她会朝他走来,像平时一样对他微笑,也许还会将她的前额凑到他的嘴边让他亲吻……他也得向她微笑,亲吻她,对那件事闭口不谈……随后,就像平时一样不声不响地回房睡觉……托马斯心里明白,这样做,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

刚才弗里西利斯有关安娜健康状况说的一番话,对前庭长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弗里西利斯认为,导致安娜犯罪,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的原因是她有病,那种激情是一种病态。安娜受任何一种巨大的刺激,不管是欢乐还是痛苦,尤其是痛苦,会使她很快地死去。这是弗里西利斯听堂维克多讲述了那件事后说的。“梅西亚我们可以毙了他,”弗里西利斯说,“如果这样做能对你有所安慰的话。不过,这件事也得慢慢来,以免闹得满城风雨。尤其不要将安娜给吓坏了。如果你像演戏那样,突然闯进她的卧室,那她一定会吓死……”无论根据宗教法还是民法,安娜都是有罪的,但弗里西利斯认为,她罪不该死。

“谁想叫她死?我没有这个想法!”堂维克多一听他这么说,便打断他的话说。

弗里西利斯说:

“可你如果对她说,你什么都知道了,那就会要了她的命。你下一步怎么办,要好好想想。我没有让你原谅她,也没有说原谅她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是,你也得承认,宽容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原谅她就等于容忍了那种丢脸的事……”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你是基督徒吧?”

“是的,而且越来越虔诚……因为除了宗教,我再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寄托自己的灵魂了。”

“好吧,你既是基督徒,该不该宽恕她,就由你自己决定了,我不发表意见。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你该不该将宽容的路堵死。如果你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大叫一声:‘该死的淫妇!’那她一定也会大叫一声:‘耶稣啊!’随即倒地死去。你这样做,就等于在你妻子的胸口插上一把钢刀。她会不会叫一声:‘耶稣啊!’我不能肯定,但我能肯定她会倒地死去。所以,我们要考虑一下,我们有没有权利让她这么死去。”

“没有,我没有这个权利,我的良心告诉我……”

“你的良心说得对。我也没有权利让你干那样的事。你们的婚事是我介绍的,维克多。我介绍你们结婚时,以为你们会非常幸福的……——

“你那样做也不一定错。我过去的确相当幸福,至于她嘛……十多年来,看来也是幸福的。”

“是这么回事,只是她没有表露出来。过上了十年的幸福生活,也不错啊。生命是短暂的,十年时间也不算短了。”

“不过,弗里西利斯,你这种说法还不能使我这个做丈夫的得到安慰……你要对我说些什么,我全都知道,但这不能使我得到安慰。”

“我认为,你只有随着时间的消逝,通过冷静的思考,才能使自己得到安慰。现在,我们不谈你的问题,我们先谈她的事。你不是打算用剑刺死梅西亚吗?可以,但得考虑一下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这件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你现在已知道了安娜的病情。贝尼脱斯要我严守秘密,现在由于情况紧急,我只好把它告诉你了。你已知道,如果突然将那件事告诉她,她就会一命呜呼……”

“可是,如果让她继续干那种事,不是更糟糕吗?谁能向你保证,她不会抛下我,和那小子私奔呢?”

“维克多,别犯傻!那小子是个骗子,他只会坐享其成,她也不会真的爱他。等她发现,他是个胆小鬼,宁可抛弃她,也不愿为她进行抗争时,她就会鄙视他,诅咒他。到那时,她就会感到内疚,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她一向是爱你的。”

“一向爱我什么?”

“她是爱你的,比爱父亲还爱你。以往的这一切不是很好地表明了这一点?她为什么会成为这么虔诚的基督徒?这可怜的女人……我认为她同时也遭到了另一方面的进攻……当然,这方面的情况,我们改日再谈吧。她为什么要作这样苦苦的挣扎呢?因为她过去爱你,现在也爱你,她非常爱你……”

“可她还是将我出卖了!”

“出卖了你!出卖了你!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你不是说不喜欢我那套论调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如果在楼上打算演一场挽回受损的名誉的戏,那么,接下去你立刻就要演送葬的戏。”

“老兄,你总爱说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真话,这是一出完整的戏。话又得说回来,你如果真的那么生气,那么控制不了自己,那你可以叫开门,上楼去大闹一场,甚至把房子也放一把火烧掉……其实,你也用不着这样,你只要告诉安娜,你已知道那件事了,她就会立即仰面朝天地躺下,并有什么东西会在她体内爆炸。你可能不相信这玩意儿,但它们对生命来说,就像电线对电话一样重要。你如果火气太大,无法自制,那你怎么干都行,反正你有理由,能得到谅解。不过,金塔纳尔,上帝是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一句话克雷斯波说得庄重、严肃,铿锵有声。金塔纳尔听了,全身打起哆嗦。

他们之间的谈话是在从车站到家的路上开始的,到了门口,还在继续。谈完后,金塔纳尔就要敲门,弗里西利斯大声地说:

“千万要当心,别冒失!”

弗里西利斯这时打算尽快离开堂维克多,去找堂阿尔瓦罗,告诉他,金塔纳尔已知道他那背信弃义的行为,并奉劝他当晚就不要翻墙赴约了,如果如预料的那样有约会的话。克雷斯波想,维克多可能不一定会认为梅西亚当晚还会去找安娜,因为按习惯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但他估计堂阿尔瓦罗昨晚离开花园时,肯定不会察觉金塔纳尔在窥视他。如果他今晚再去赴约,万一让金塔纳尔撞见,就难免会发生悲剧。弗里西利斯猜想,堂阿尔瓦罗如果知道金塔纳尔要找他决斗,他可能会逃离斐都斯塔。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唐璜式的人物胆小如鼠。

然而,维克多老是缠住他,不让他走。他又跟维克多说了不少话,终于使他答应让他走。维克多还保证进门后,不露声色,将内心的痛苦掩盖起来。不过,他说只能容忍一天。

接着,前法庭庭长就像以前一样,将门敲得冬冬响。

“再见,明天早上见。”弗里西利斯边说,边挣脱金塔纳尔抓住他胳膊的那只颤抖着的手。

“他就只为自己着想,”剩下他一人时,维克多想道,“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可就是有些自私。”

门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院子里冲出来一股寒气。

走进门后,他又回头准备关上大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幽灵般的人影慢慢地朝他走来。此人个儿高大,走到他身边,脱下教士帽。

“堂维克多先生!”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原来是您呀,讲经师先生!”

前庭长突然全身哆嗦起来,像是要昏厥的样子。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您这个时候来有何贵干?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

“这家伙难道还一无所知吗?”德·帕斯自问道,他的模样像是才从坟墓里掘出来的。

借助楼梯口的灯光,讲经师朝堂维克多看了一眼,见他的脸色不好;维克多也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两眼失神,不禁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一直走到楼梯口,讲经师都没有开口。他只是握了握堂维克多的手,还做了一个优雅、有力的手势,请他上楼。

“可究竟出什么事了?”堂维克多走到楼梯的拐弯处,低声地问道。

“您才打猎回来吧?”讲经师问道,声音很低。

“是的,先生,跟克雷斯波去的。好久不见您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我们先到书房去,到书房去再说……”

安塞尔莫在走廊里拿灯替主人照着,讲经师跟在他后面。

“他没有问安娜的事。”德·帕斯想。

“夫人没有听见敲门,她在梳妆室……老爷,要不要我去通报夫人?”安塞尔莫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是说也许讲经师先生想单独和我谈谈。”主人说完后,便转过身来。

“好的,那我们就上您的书房去吧。”

走进书房,金塔纳尔全身不停地哆嗦着。此人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他究竟来干什么?

安塞尔莫点了两枝蜡烛,便走出门去。主人叫住他,说:

“听着,夫人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就去。现在我有事,让她在房里等我。”接着,他又对讲经师说:“这样好吗?您不是想单独和我谈谈吗?”

讲经师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看着安塞尔莫出去的那扇门。

既然到了这儿,他总得开口说话呀。可说些什么呢?他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局面真尴尬。对方不问,他怎么好先开口说呢?堂维克多知道这件事吗?这是个问题。他应该根据堂维克多知道的情况,再对他说……啊,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他应该说明来意……

这时,讲经师就像在书房里偷那银烛台时被堂维克多突然撞见了一样窘态毕露。

金塔纳尔抖得牙齿格格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询问他:“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看来是不得不开口了。“有水吗?”堂费尔明憋得慌,舌头黏住上胯,没法转动。

堂维克多在床头柜上找到一只杯子,里面有水,但水里落了许多灰尘,还有点味儿。

堂费尔明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尽管他明显地感到水是酸的。他已处于两难的境地。他上这儿来,也是不得已。他要报仇,所以,一定要上这儿来,但他又不知从何处人手。这时,已是夜里十点钟了。他坐在安娜丈夫的书房里。她欺骗了丈夫,也欺骗了他德·帕斯。他来这儿干什么?准备说些什么呢?这一天来感情上经历的波折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脑海。他喝下水,擦了擦苍白的嘴唇。

早晨醒来时,他有些发烧,便慌忙叫来母亲,但他又不敢对她说明病因,便装做没病的样子,起床后就走出家门。

他觉得街道和行人就像远处的烛光一样,在他眼前闪闪发亮。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得十分低沉,坚实的物体像是空的,一切都如梦幻般脆弱,捉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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