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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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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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被人看做傻瓜,这次见隆萨尔成为众人耻笑的对象,心里非常高兴。

于是,由堂弗鲁托斯出钱,请在场所有的人吃晚饭。这个一毛不拔的人居然这么大方,实在罕见!隆萨尔认为自己再次凭实力提高了身价,而且还是当着堂阿尔瓦罗的面!尽管他心里明白,自己家里根本没有那样一本词典,他还是接受邀请,以赢家的身份去吃晚饭。刚才佛哈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雨已停止,聚谈会也散了,他们说一声“晚上见”,便各自回家。除了老奥尔加斯外,这些人都是“夜猫子”。

晚餐定在深夜里。梅西亚虽说事情很多,也答应参加。

隆萨尔对“事情很多”这一点非常羡慕。对梅西亚“事情很多”的理解,大家和他是一样的。事情很多就是幽会很多。“也许就是和庭长夫人呢。”佩尔努埃塞斯人想,他打算盯他们的梢。

堂阿尔瓦罗·梅西亚、巴科·贝加亚纳和华金·奥尔加斯一起走出俱乐部。小侯爵明白,堂阿尔瓦罗不喜欢奥尔加斯在自己身边。

“听我说,华金,我现在想起来了,你知道什么事吗?”

“你说吧。”

“你有一个可怕的对手。”

“在哪方面?”

“你说对了,许多事情你都忘了……是跟奥布杜利娅有关的。”

“哦,哦,”梅西亚纯粹出于怜悯地笑了笑,“这么说,您纠缠过那个小寡妇了?”

“对,”巴科说,“对她进行了维也纳式的大包围。”

华金虽然生性粗俗,但也有些慌乱。他既感到得意,又有些难为情。他知道,堂阿尔瓦罗是奥布杜利娅的情人,因为她对他亲口说过,是她“唯一的情人”。然而,奥尔加斯猜想,继梅西亚之后,巴科也跟她有过关系,但奥布杜利娅赌咒发誓地说没有这回事。

“你的对手就是诸王的后裔堂萨图尔尼诺·贝尔穆德斯,老兄,我想你已知道了吧……昨天大教堂里就出了一桩丑事,‘公鸽’差一点拿扫帚将他们扫出去。相信吗?难道你以为奥布杜利娅只会找个破炭窑与男人幽会?就是在宫殿里和教堂中她也照样干……”

小华金露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道:

“这些事儿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很简单。英方松夫人……她是谁,你准知道。”

“知道,”梅西亚说,“她是帕罗马莱斯人。”

“对,就是她。她和奥布杜利娅一起上大教堂去了。考古学家陪他们参观了圣骨室、地下室、墓穴和其他各处。我想在参观过程中,他们准搂搂抱抱……英方松夫人后来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妈妈。我妈妈听了,差一点笑破了肚子,可那个村镇里来的夫人却非常生气。今天我妈妈为了逗乐(你知道,她老人家喜欢逗乐),准备请奥布杜利娅和堂萨图尔尼诺一起到我家来,当着他俩的面提起昨天的事儿,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妈请她来,可奥布杜利娅推说今天下午要去比西塔辛家做馅饼,没有来……你知道,比西塔辛准备举办聚谈会……”

“我知道。”

“你可以想见她俩这时的情景,裸露着双臂……总之,这是个大好时机。”

“说真的,”梅西亚说,“小寡妇在那种情况下确实是非常迷人的。我在巴科的家里见到过她,系着一条大白围兜,裙子紧紧裹着下身,只露出点腿肚子,膀子全裸露在外面……脸蛋红红的,真迷人……”

奥尔加斯咽着口水。

“真是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女人,”他情不自禁地说,“那么,他呢?”

“谁?’

“就是那个好卖弄学问的人……”

“噢,你是说堂萨图尔尼诺?他也没有去我家。他写了一张带香味儿的便条,话说得十分委婉。他那些便条都是这样,就像圣器室里的鸡形折纸……”

“那他是怎么答复的呢?”

“他说自己有病,请妈妈派人给他送去泻药的药方,说这种药很有效,我妈知道这药的方子。贝尔穆德斯这小子如果没有消化系统的毛病,准会赢了你的。”

华金说了几分钟话,还开了几句玩笑,便告辞走了。

“真是条可怜虫!”梅西亚说。

“笨得像头猪!”

两人不再说话。贝加亚纳偷偷地瞧了朋友几眼。堂阿尔瓦罗陷入了沉思。这是两位好朋友即将吐露心声前的沉默。

他们的友谊像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和一个将父亲看成是自己最敬重、最有头脑的同伴的儿子之间的友谊。此外,巴科还将梅西亚视为英雄。尽管巴科是斐都斯塔最令人羡慕的爵位的继承人,长得仪表堂堂,很能博得女人们的青睐,但他最感到骄傲的还是自己和堂阿尔瓦罗之间的深情厚谊。俱乐部主任已四十多岁,而侯爵的继承人才二十五六岁。虽说他们年龄相差很大,但他们的思想一致,情趣相仿,因为贝加亚纳在思想和情趣上竭力模仿他崇拜的偶像。不过,他没有在服饰和举止言谈方面师从梅西亚,原因是堂阿尔瓦罗发觉他的这种意向后,便慎重地告诉他,在这些方面模仿自己会显得又荒唐又俗气。梅西亚在嘲笑“火枪”的同时,让确实气度不凡的巴科不要做这方面的努力。因此,与众不同的小侯爵在衣着方面就像他在马德里的裁缝说的那样非常人时。那裁缝将他视为聪明而非同一般的主顾,照顾得细心周到,对他的衣服做得不过紧,也不过松;领尖不过尖,帽边不过宽。

他竭力使自己的服饰不同一般。他不相信斐都斯塔的裁缝,也不喜欢从本地商店里买来的衣服。在他看来,斐都斯塔压根儿就没有真正的裁缝。夏天他爱戴白色帽子,穿浅色背心,系色彩艳丽的领带。他认为,衣着的好坏主要看整洁和端庄,庸俗的夸张效果适得其反。他皮肤洁白,面色红润,却丝毫没有女人气,因为他皮肤虽很好看,但体魄强健,英气勃勃。女人们特别赞赏他的嘴、牙齿和他的手、脚。就是一般男子在女人眼中不具备任何魅力的部位他也能用来勾引女人。小侯爵瞧不起通过正常途径搞到的女人,他喜欢花重金花大力气才搞到手的情妇。文学作品他只爱读杜福的《卖淫女的故事》,还有《茶花女》,以及其他描述堕落女人的情节离奇的作品。他以为,被贝尔穆德斯称为娼妇的那些女人心地是善良的,他确信上流社会的人非常腐化堕落。他肯定地认为,如果没有野蛮民族的再次入侵,他周围的这个世界早晚会腐烂变质。他对此既感到痛心,也感到很有意思。

另外,他还认为,在做个好丈夫前,自己就应该是个驰骋情场的老手。他这辈子命中注定是要和一个脸色苍白、贞洁而有遗产继承的女人结婚。在与这样的女人结婚前,他有一个条件,必须让他过上若干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有个问题老是使他感到不安,这次他提出来向梅西亚请教:

“我应该早点结婚呢,还是应该晚点结婚?早点结婚,我的妻子投入我的怀抱时就不会是老太婆了;晚点结婚,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享用其他妇女的青春。”

当然,即使结了婚,他也不打算放弃私通。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那么舒服了,他就得像罪犯一样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干。

他宁愿慢点结婚,好让自己自由自在地过上一段日子。

除了梅西亚,勾引妇女的男子中像小侯爵那么走运的人为数不多。女子爱虚荣使他取得成功,不少女人拜倒在未来侯爵的脚下。然而,他有时战胜她们靠的是他那双充满绵绵柔情的蓝眼睛,是他爱寻欢作乐的个性,而这种方式是他最喜欢的。

“找三四十岁的女人玩儿最有滋味儿,”他常常这样说,“她们懂得怎样寻欢作乐,也懂得怎样疼爱男人。”

就像一个高贵富有的太太将几乎还是全新的衣服送给她的侍女一样,梅西亚也常常将自己几乎还没有碰一碰的情人让给了巴科。巴科呢,因为这些情妇都是新的,也乐于接受。他非常感谢梅西亚。

巴科是中等身材,他挽着梅西亚的胳膊走在一起时,显得较矮,因为梅西亚比他高。

“我们上哪儿去?”贝加亚纳问道,他是想使梅西亚说几句心里话。

堂阿尔瓦罗耸了耸肩膀。

“她这时也许在我家里。”

“谁?’

“安尼塔呗!”

堂阿尔瓦罗笑了笑,像父亲一般慈祥地注视着巴科。

他抓住巴科的双肩,将他往自己身上拉,同时,说道:

“小伙子,你真是个机灵鬼!你好天真啊!可是,是谁告诉你的?”

“是它们。”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看见什么了?这不可能。我肯定不会那么冒失。”

“那她呢?”

“她嘛,我还拿不准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她。”

“嘿,我可以肯定……我可以肯定她喜欢你。”

梅西亚搭在贝加亚纳肩上的一只手微微地颤动着。

小侯爵已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还从朋友的脸上看出他在竭力掩饰喜悦的心情。这个花花公子那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以遮掩他激动的神情。

他们默默无语地朝前走了几步。

“你从她那儿究竟看出了什么?”

“你听我说,她好像上钩了。”

“没错!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贝加亚纳回过头来,瞥了梅西亚一眼。

梅西亚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动作指了指胸口。

“嘿!”巴科说。

“你不相信?”

“我不信。”

“你别那么傻。你不信有相爱的可能?”

“我倒是很容易相爱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脸红了?”

“是啊,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大概是因为我老了。”

“那请你说说,你有什么感受?”

梅西亚跟巴科说了说自己的感受。他欺骗了巴科,就像欺骗某些在教养和情感方面与小侯爵非常相像的女人。巴科的想像力、习惯以及他与众不同的道德观念使他的心灵女性化。他和许许多多太太小姐一样,养尊处优,无忧无虑,他是在娇宠、放任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和太太小姐们一样,头脑里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之情。他将多愁善感看成是一种美好的东西,看成是一种美德。然而,贵妇们这种美德遵循的是一种享有特权的道德标准,它远不如平民那种粗鲁的道德标准那么严格。巴科在这些问题上没有多加思考,没有想明白,他仍指望得到像小说和戏剧中描写的那种崇高纯正的爱情。他明白,寻找这样的爱情是荒唐的,于是,便声称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持怀疑的态度。然而,在内心深处,在他很少涉及的精神领域里,他似乎隐约地见到某种比一般地向女人献媚更美好,比肉欲的满足和虚荣心的满足更严肃的东西。他需要让这一切都显露出来,让自己能感受到,通过自己的强大的想像力,对这一切进行思考。对他来说,梅西亚那些带有暗示性和腐蚀性的言词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在他们走过几条街,穿过几个小广场的一刻钟时间里,堂阿尔瓦罗使巴科领会到爱情那捉摸不定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使小侯爵的精神到达“理想的高度”。

爱情是十分纯洁的,这没有错儿。爱的是个已婚女人,这也是事实。然而,一个崇高的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的爱情应该是一无遮拦的。在巴黎,甚至在马德里,与有夫之妇相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在这方面,纯正的爱情和普通的爱情没有什么差异。

斐都斯塔保皇的自由党首领认为,需要让小巴科相信,他是以一种微妙的渐进的方式恋爱着。如果小巴科对他爱情的力量和纯洁性确信无疑,那么,他一定会对自己有所帮助,因为贝加亚纳一家人和庭长夫人的关系相当密切。巴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女友安尼塔说过一句爱情方面的话,因此,安娜对巴科相当尊重。她对小侯爵尽管也不怎样袒露心迹,但与别的男人相比,她对他还是比较坦率的。再说,在侯爵家里,他梅西亚还能常常见到安娜,在别人家里,这种机会就不会太多。梅西亚如果在爱情方面想取得某些进展,就不能没有小巴科的帮助。我们假定安娜想和堂阿尔瓦罗单独谈谈。在哪儿合适?在庭长家里当然不可能;在堂阿尔瓦罗看来,那简直是公开的背叛,这会将女人们吓坏的。他认为,庭长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干的,至少是在开始的时候。巴科家里则是个“中立地带”,是设置包围圈并等待事态进一步发展的最合适的地方。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堂阿尔瓦罗对这点非常清楚。在贝加亚纳家里,他在爱情方面已取得多次巨大的胜利。全斐都斯塔人认为,堂阿尔瓦罗能征服所有的女人,但庭长夫人却不包括在内;而骄傲的梅西亚却不让安娜·奥索雷斯成为例外。

因此,他就想在侯爵家里征服她,好让大伙儿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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