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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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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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佩德罗打不开柜子里的那些抽屉,那么,需要的东西都得自己买。钱呢?“钱您就别管了,全算在我的账上。”实际上,这些开支全算在侯爵的账上,大概是出去买东西的那些用人搞错了吧。人们终于吃上了点心。在聚谈会的头天晚上,比西塔辛和朋友们进行了交谈:

“比西塔辛,怎么样?我们欠债了吧?”

“没有什么,只欠了一点儿……”

“那就还钱吧。”

“对”

“我们分摊吧。”

“你们就别说了,快给我闭嘴,不要说这件事了,不值得一谈。”

比西塔辛家里准备的主食可以吃几个星期,饭后的点心可以吃好几个月。她丈夫是银行的一个小职员,但出身名门,还是贵族人家的亲戚。如果比西塔辛不动脑筋想办法,他们怎能体体面面地过日子呢?而这点是他们继续做贵族亲戚必须做到的。

比西塔辛还没有结婚时,听说(听谁说,这儿就不说了)她曾经从阳台上跳下来(也可能没有这回事),不是因为失火,而是因为情场上的事,她的情人,有人猜测就是梅西亚。这都是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为什么会这样猜测呢?因为她为人轻浮,又不顾面子……

这件事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了。她还是那样慌慌张张。她贪吃,还爱吃白食,这也是出了名的。她那成天嘻嘻哈哈的样子叫人受不了。但是,在严肃的问题上,在不容疏忽的重大问题上,却没有人指责她,至少无人公开指责她。也许她有这样和那样的毛病,但人们并没有加以注意吧。

她身材苗条,金黄色的头发,长得楚楚动人。当然,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样漂亮。她那一双眯缝起来的小眼睛显得相当狡诈,带有某种邪味,并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具有魅力。她没有戴手套时,你要是碰一下她的手,便会发现她的手总是油腻腻的,因为她才吃过某种甜食。

堂阿尔瓦罗在知心朋友中间谈起比西塔辛时,总带有蔑视的口吻,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说,她的脚长得挺美,腿肚子也比人们想像的好看,但她的鞋子太难看……裙子和袜子也不太好看,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说完这些,他常常用手帕擦擦嘴唇。

巴科·贝加亚纳起誓说,这位夫人用的是细袜带,而且,他还认出那是一根细麻绳。当然,这些话都是在男人中说的,而且这些男人都是些谨言慎行的人。

相反,奥布杜利娅下半身的穿着是无可挑剔的,但她的为人却不是这样。由于这是人所共知的,也就没有人再议论了。不过,她每次遇到新的情人,总会否认自己过去爱过的情人,梅西亚是个例外。与梅西亚有过关系是她的骄傲。这个男人使她着迷,她为什么要否认与他的关系呢?当然,这种情况只有他一个。她是个寡妇,从来不思念她已故的丈夫。她倒像阿尔瓦罗的遗孀。“他是她唯一的旧情人。”

那天下午,她俩打扮得非常漂亮,应该承认这一点,至少巴科·贝加亚纳已真诚地承认了。小侯爵怀着将这一天剩余下来的时间献给两位夫人的想法,决定去自己家的厨房尝尝这两位夫人烧的饭菜。

从贝加亚纳家的厨房可以看出侯爵家的气派有多大。贝加亚纳家可不是破落贵族。厨房里食物丰富,清洁卫生,宽敞舒适,烹饪的器具也十分精致讲究。一进入厨房,这一切便可以看出来。

厨师佩德罗和他的助手科拉斯在准备日常的饭食,但看样子他们好像在准备宴会。侯爵的领地遍布全省,土地都出租给一家家农户,每个佃户交的租金不高(租金从来不提高,这是个“时髦”),但除了交租外,佃户还得将奋栏里的牲口,以及从河里、山上猎取的最好的东西交给侯爵:野兔、家兔、石鸡、河鳟、鲑鱼、阉鸡和母鸡等,这些都无可奈何地进入了侯爵家的厨房。可以这么说,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总有人在为侯爵的餐桌准备菜肴。

每当深夜,厨房的炉火已经熄灭,佩德罗和他主人已经安睡,谁也不想吃饭了,这时,在离斐都斯塔两西班牙里远的塞洛尼奥河上,总有个把贫苦的乡下人划着一条破旧漏水的小船在辛勤操劳。看样子像要塌下来的阴暗的巨石像一座斜塔一样耸立在河岸,使本来就黑洞洞的河湾更加漆黑一团。乡下人就在那巨石下,手里拿着一个点燃着的茅草束,窥视着鲑鱼的动静。草束的火苗倒映在水中,犹如燃烧着的小船的尾波。那个佃户借助手上火把的光亮捕捉到的那条鲑鱼,眼下正淌着鲜血,被切成鱼片,等待着被送到洁白的松木餐桌上进行烧烤。

近黎明时分,那个乡下人又到山上,满怀信心地捕捉最好的丘鹬和石鸡,献给他的贵族老爷。此时那几只石鸡已摆在松木餐桌上,它们灰褐色的羽毛与被切成鱼片的鲑鱼那红白相间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照。就在附近的储藏室里,母鸡、小公鸡、巨大的鳗鱼、火腿、黑白两色的血肠、紫红色的香肠,杂乱无章地堆在地上或分门别类地挂在铁钩上。省里的山珍野味、新鲜果蔬在储藏室里应有尽有。那些色彩鲜艳、个大味美的水果给储藏室增添了生气;如果里面只有腌肉香肠之类的东西,那就会显得色调阴暗,死气沉沉。梨子有的呈黄色,有的被太阳晒得呈暗红色;苹果黄得像金子,也有红色的;一堆堆核桃、榛子和栗子,堆放得非常得体,令人赏心悦目,激起食欲。在这里柑橘、柠檬、苹果和用来堆放水果的松软的茅草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

储藏室里的那些东西原本都是有生命、有光泽并会发出声音的活物。它们生活在河滩边、草原上、河水里和山林中。它们有的在林中歌唱,有的在蓝天翱翔,有的在清澈的水里游动……“贝加亚纳真是个了不起的贵族老爷!”比西塔辛叹了一口气说。她对摆着本省各种令人垂涎的美味佳肴的储藏室非常眼红,做梦也会梦见它。

每当有人对侯爵谈起应该让更多的人参加投票时,侯爵总是笑着回答说:“怎么啦?我所有的佃户不都是我的人吗?他们不是将最好的农产品给我送来了吗?凡是给我送来美食的人会不投我的票吗?”

厨房里炉灶、炊事用具应有尽有,而且十分贵重,闪闪发光,使厨房四周的墙壁也熠熠生辉,这一切和那储藏室正好般配。佩德罗性格高傲冷漠,他以威严的口吻在厨房里发号施令,俨然是个土霸王。他拣好的吃,做饭菜仍保留传统的烹调方法。他从远处监控在餐厅干活的用人。他不是只管沙锅、炒锅的普通烧饭师傅,他是一位指挥烧菜、上菜的司令官。他年龄不大,只有四十岁,而且保养得很好。每当他脱下围裙,将自己打扮成公子少爷模样时,他就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是侯爵府用人中间的“花花公子”。

科拉斯是个性格倔强的厨房帮工,脸色红润,富有生气,目光狡黠,手脚十分麻利。帮助比西塔辛和奥布杜利娅在厨房里干活的除了这两个人外,还有一个在比西塔辛家当用人的身强力壮的乡下女人。佩德罗除了完成自己分内之事——替男女主人做饭外,也帮她们做些事。开始时,他见两位夫人突然闯入厨房有些不高兴,他只是忍住内心的不满,没有发火,反正厨房很大,就让她们干她们的吧。他认为她们干的那玩意儿太容易了,显然他是瞧不起她们的。后来,他的态度慢慢地发生了变化,由勉强容忍她们变为帮助她们。他还给那个乡下女人指点指点,并乘机在她身上拧拧捏捏,显得十分兴奋。

“科拉斯,你就帮这两位夫人干活吧。”佩德罗神情严肃地吩咐道。

虽说侯爵夫人早已吩咐过了,但帮厨还得听佩德罗的,这是佩德罗的权力。如果侯爵夫人要佩德罗干这个烹饪艺术家职责范围以外的事情,他便会提出辞职。这是他常说的一句话。他喜欢读报,那些报纸被他做成纸袋前,他全都读过。

奥布杜利娅碰到这个傲慢的厨师态度冷漠时,便用眼睛一个劲儿地膘他,也有意无意地碰他几下,用这个方法勾引他。佩德罗投降了,他开始以厨师的身份对做糕点的比西塔辛进行指导。

他越走越远了,竟然想在奥布杜利娅面前卖弄自己的烹饪技术以博取她的欢心。每次她提出理论上或实际操作上的问题时,他总过去帮忙。

“现在得放什么作料呀?”

“先烧烤什么呢?”

“煎鸡蛋需要翻几次?”

“这和好的面怎么个包法?”

“这要不要放辣椒?”

“这儿放点桂皮行吗?”

“糖浆放得合适吗?”

“鸡蛋怎么个打法?”

对所有这些问题,佩德罗都凭自己的智慧和掌握的技巧给她圆满的答复。如果靠讲解还不能解决问题,他就亲自动手。

奥布杜利娅早在马德里时,就从她堂姐塔尔西拉那儿学会了用什么手段嘉奖那些才子和科学、艺术方面的精英。昨天下午,她又用同样的手法奖励了在考古学方面博学多才的贝尔穆德斯先生,使他欣喜若狂,如醉如痴;这会儿她则以火热的眼神奖赏贝加亚纳家的厨师。她听到佩德罗讲到有关猪油的一套理论时,便决定给他一点意外的好处。每当他们在一起和面时,或者两人同时将手伸进某一容器时,奥布杜利娅就像出于偶然一般握一下对方的手。当奥布杜利娅来到佩德罗先生的跟前,微笑着把刚才她红宝石般的朱唇碰过的勺子塞进他的嘴里时,他仿佛吃到了甜美的桃酱,高兴得差一点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这个系着围裙的人觉得征服这位夫人已经是眼前的事情,这仿佛是对他这半辈子为这么多先生和夫人做饭菜应有的奖赏。多亏了他,这些先生和夫人们在走向甜蜜的爱情道路上觉得更容易,或更有诱惑力了。

佩德罗做了一件平时很少做的事:他居然允许侯爵府的女仆们也来插手烹饪方面的事情。他喜欢女人,喜欢所有的女人,但不相信她们烹调方面的才能。他认为,女人有另外的用处。烹饪和女人是两个不相容的概念,这句话是他从糊成纸袋的那些报纸上看来的。自由和统治是两个对立的概念,这是他从一份红颜色的报纸上读到的,现在他将这句话用到烹饪和女人的关系上。斐都斯塔人对那些女文人的看法和佩德罗对女厨师的看法是一样的,他称厨娘是具有男子气的女人。

如果有人对他说,男厨师费用大、消耗多,他便回答说:

“朋友,没有钱就别进饭店吃饭。”

此外,他还是个社会主义者,不过,这是另一回事了。

小侯爵和梅西亚这两个少爷走进厨房时,佩德罗又恢复了常态,露出日常对待女用人和对待那些从遥远的乡村给侯爵送来食物的佃户的那种冷漠的神情。炉灶是上帝,而他是大主教,其余的人都是在祭坛上敬献祭品的人,他佩德罗在默默地、神秘地主持着祭奠仪式。他再次显露出傲慢不恭的神情,他认为这就是对主子的尊重。谁要跟他说话,他几乎不加理睬。他很快就发现了“女人的水性杨花”①,就像他经常唱的那支歌说的那样。奥布杜利娅一见梅西亚和小侯爵进来,便立即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以前她也是这样忘记堂萨图尔尼诺的。这个躺卧在“痛苦之床”上的考古学家,两边太阳穴上贴着两块膏药,这时还在愉快地回味着那个甜蜜的下午呢。

①原文为意大利文。

梅西亚和巴科那一番有关色情的交谈刚结束,这时还不能立即领悟那两位夫人全力投入烹调的那种热情。吃饭的时间确实快到了,饭菜的香味也使人胃口大开,但梅西亚并不想吃饭。他这个人有这样的本领:进入煤窑不沾上煤粉,进入厨房不沾上油烟,进入磨坊不沾上面粉。无论在侯爵家的厨房里,还是在黄厅里,他均能伸展自如,不受环境的影响。就在上面说的这两个地方,他在不同的时期都和女人亲热过。对堂阿尔瓦罗来说,也许侯爵家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这样的记忆。当然,对小巴科来说,就更不用说了。第一次同他做爱的是个女仆,当时她的卧室是眼下的储藏室。小侯爵能摸黑瞒珊地走过厨房。炉灶边有一堆煤,白天他就记住了这堆煤的位置和大小。

虽说梅西亚和巴科各有自己的“理想”,但他们很快也和那两位夫人一样,对烹妊显示了巨大的热情和兴趣。如果那两位夫人是烹调艺术家,那他们俩就是画家。尽管那个帮厨没有礼貌地在一边嘲笑他们,佩德罗也发出一阵带有侮辱性的微笑,但这两位绅士还是把手插进和好的面团和糖汁里,想试试自己的手艺。结果巴科弄得全身是面粉,狼狈不堪,梅西亚则像一只掉进锅里的白鼬。

奥布杜利娅和小侯爵碰了不下数百次。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们又是碰胳膊,又是碰膝盖,尤其是他们的手碰得更多,但他们都装做是无意的。这个身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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