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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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盐-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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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老师见我不回答,口气变得生硬,说我不要像我父母一样顽固。这话对我刺激很大。我也不理睬他说什么,突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第一个扇窗户冲过去打算跳楼自杀。不过,还没等我爬上去,就被这个老师拉住了。

  “你别这样,想害死我!”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这老师的不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这老师也被我吓坏得脸色变得苍白,茫然地对我微笑。

  这个老师,连拉带拖地把我带到楼下的办公室。现在想起来,我这一举动可能把他吓得不轻。当时我真的跳楼死了,可能他是说不清楚的。最起码人们会说是他把我逼得跳楼。

  过了几天,这老师再找我谈话,就不敢要我到楼上的办公室。他通知学校又单独放了我的“长假”,他们是执行总场教育科的意图,或是通知。他们怕我们学习好,或者说是怕我们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就是后来,对我和我弟弟也是处处设防。

  从我跟父母回到场里,就想自杀,想过生死是会轮回的。但一想到妈妈,她就是为我们而活的。我真要死了,想妈妈可能也活不成,就把这刚萌芽的念头灭了。

  我不想妈妈为我伤心。说心里话,我是对未来看不见希望,觉得我们一家都很委屈。特别是从北京看到的那一切,觉得过去老师说的都是骗人的东西,很多事相距甚远。

  我回家的路上,在落日中,看着风撩拨得一溏池水冷冷的涟漪。命运就是这样弄人……

  这一年里,我要说最大的感受,就是那句“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是一句千古的谎言!

  这时,我的相思可以说,不在是徘徊在幼稚地相信社会,总会拿电影中的旧社会与现实比较,看不到现在有什么比过去更好。记得在北京上访时,有个陕西人说过,旧社会在一地受*还可逃荒,可到其他地方谋生,现在的户口连这条路都给堵死了!原有去北京能为我们家*的梦落空了,除了相信妈妈的话外,其它的几乎是不太相信。

  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那些不可一世整我们家的人,好像没有几个活得很好的,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子女。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一)  往事  送别(1)(1977年7月31日)
(四一)  往事  送别(1)

  (1977年7月31日)

  “人生之至悲,莫若生离死别。”在这伟大的革命运动宣告结束,但我们还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这种整人的悲剧依然是充满血腥味……

  (一)

  随着揭批“四人帮”的不断深入,这十年的荣耀负载出的恶果,在这南蛮之地有人荣耀,也有人失落。很不幸的是,我的家属后者。在这“乐园”里活着的我们,承受了这“伟大运动”给予的痛苦,也落到更深的悲伤里,几乎把我们推进了死亡的深渊。对这段生活我颇为有奇妙的想象,在我心上留下的痛苦或许是偶然的。但真要问我现在内心的感触,可用一休道歌来形容:

  若问心灵为何物

  恰如墨画松涛声

  这一次,他们是想往死里整我父母亲了,但这种可能发生的危险是模糊不清的。有了这种心情可谓是:不预期的神秘恐怖。这就使我们更加痛苦。

  一九七七年春末,我们全家去了北京上访,而后在赣州被当地政府遣送回到场,更多的泥污浊水住我父母亲身上泼,我们跟着占了不少“光”,我们做的也只有忍受。尽管我们幻想能得到公正,其实这次上访事与愿违,可以说等待着的就是更残酷批斗。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在我们面前毫无隐蔽地酝酿着,我们见了都无法逃避……

  父亲被林场里的民兵关押起来,叫“隔离审查”。没完没了的批斗搞得我们家不像家,不过这次运动只抄了一次家。说实在的,我家真的也没什么可以抄的了,早在十年里被抄得“一洗如贫”,就连我们家那个角落里有只蚂蚁,他们都一清二楚了。学校也不让我们去读书,我同母亲商量卖掉家里的两个大樟木箱,送弟弟北上回老家河北去读书。

  母亲的心里隐含着深刻的矛盾纠葛,她浮肿的脸上透着青,很久没有说话。妈妈的身心再一次受到摧残,嘴唇在微微颤动。好像空气里也凝聚着悲哀,这种悲哀渗透到我们家每一个人心灵。

  母亲很久不吭声,只是两眼里闪着泪光。我知道妈妈她那颗心,在隐隐作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个做妈妈的放心自己的孩子,这样离开母亲。纵然是再苦,母亲都想孩子生活在自己的身边。母亲用怜爱的目光打量着弟弟,这样像是在挖妈妈的心头肉啊! 

  我也不想弟弟离开我,可我又能怎么去做呢?我们就是想呐喊,也没有地方!当时,我真想扑进妈妈的怀里,好好地痛哭一场。在这凄惨的岁月里,哪怕是能找到一点儿的安慰,老天就这么一点也没有赐给我们。

  “孩子,苦了你呀。”妈妈看着我哭了起来说。

  “妈妈,您别这样说。”

  我听了妈妈这样说,鼻子里是酸酸的,眼里噙着泪花,没敢哭出声来。我不想再哭引起妈妈的伤感,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怕妈妈看出我心中的苦处。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种痛处,都想掩饰。我知道这个家,我不能走,除了每天要给爸爸每天送饭,生活的来源有时也得靠我。

  在这里,我每天要忍受各种各样的侮辱。那些造化小儿实在可恶之至,给父亲每天送饭时,我要忍受讥嘲,每次竭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可我的心在流血。这些欺凌和委屈压得我喘不出气来,我从小品尝到这实属无稽之谈的、无缘无故辱骂与欺凌。我从没有埋怨过父母亲,也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也许是苍天有意让我经受这些磨难,过去的哪些隔离审查、批斗、住过猪栏,去北京上访,我目睹了,也体验到人生的一切苦难。对这些造谣诬蔑早已习惯,也可能是我的精神麻木了,但不能说是无动于衷,只是我没有勇气去呐喊,而保持着一种沉默。在这沉默的心里,却像山野的竹林在燃烧,火焰是扶摇直上,跃然膨胀的竹子的炸响……

  后来,我与萍乡知青谈好,两只樟木箱一起卖十七元钱(母亲也同意)。当时,妈妈也失去了一定的自由,不管上哪儿都会受到监视,毫无办法。故什么事情基本上由我来处理,这种日子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一)  往事  送别(2)
(四一)  往事  送别(2)

  妈妈算了算钱还是不够。如果在路上不吃东西的话,也就差不多。我们一时也无法再找到钱,因为父母的工资都停发,家里的生活费,仅靠我在矿区捡钨砂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说实话,我只有十五岁,家里的重担长期压在我的身上。

  我当时真想扑进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发泄一下内心的委屈,可我又不能这么做。与我们心情相反的是,那高高的犁碧岭的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特别是在黄昏时,这山峰在云海里像龟在渡海,总给人有种仙境的感觉。

  为了这点路费,妈妈脸上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也跟着快碎了!然而,妈妈的心理还在激烈地相搏,就是是否让弟弟出去闯。这时的弟弟还是妈妈心中的“宝贝”,妈妈常在夜里,怀着无限的悲痛抚摸着弟弟的小脸,压抑着心头的啜泣……

  这生活太苦了,为了给弟弟多筹点钱,我们常常是用野菜充饥。妈妈的脸和腿天天是浮肿的,这苦得我无法用语言文字来表达,周围的一切都引发我无限的惆怅,无限的悲怆。不过,要做到妈妈这样顽强地、坚韧不拔是不容易的,真要喊一句:“妈妈,伟大!”后来,我回忆起这段往事,还会自己问自己:这是人间吗?说句实话,在这安适里,本不愿再去细温“梦里依稀慈母泪”啊!

  我望着苍天好像全是灰色的,我望着起伏的群山,好像所呈现的是倦怠和悲壮,无处不是令人感到哀愁、痛苦。我无法逃离这现实的生活,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在寒风中发抖,是谁让我们落到这步田地?

  我能感受到妈妈的心比我还苦。然而在我眼里,生活成了沉溺于难以想象的哀愁里,对未来根本没有憧憬,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屋后树林里的斑鸠啼叫好像也是有气无力,就更显得凄凉。

  “妈妈,家里还有四斤面粉,可以给弟弟烤上饼带上。这不就解决了吃的问题了。”我对妈妈说,却情不自禁差点落下眼泪,连我自己也惊愕不己。此情此景,确实难言,一种难以离舍之情油然而生。

  “孩子,别太难过。妈妈理解你的心情。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伯伯来信了没有?”妈妈安慰我说。说着她的眼里也噙着泪。

  “来了。信寄在同学哪里,明天我就去学校拿。”我对妈妈说道。

  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通信的自由。外面寄来的信,全被林场扣压了,被他们拆开检查。无奈,就让亲戚把信都寄到中学去,由同学代收,然后再去学校取回来。那时要谈*,这人肯定大脑有问题,他们是根本不吃这一套的。我们就这样迷茫地活着,又得小心翼翼地夹杂几分恐惧地活着……

  这种没有法治的“人民专政”是最残酷的专横!这种“人民专政”不是虚伪,而是*裸得野蛮,它“扑灭人类天性中最本能最幸福的对善的需要”。套用别林斯基的话说,这种人民专政“具备着很多客观上极其有趣的特点。不管是好是坏,它们总是重大的,表现得很鲜明的。”

(四一)  往事  送别(3)
(四一)  往事  送别(3)

  (二)

  伯伯的信寄到中学,离我们这里有三十五里,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像在做地下工作。取回信后,我们知道伯伯同意接纳弟弟去北方农村读书,心里多少感到一点安慰。

  我们家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愉快的事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妈妈即没有高兴起来,她想得比我多,顾虑也多。突然间,家里多增加一口人吃饭,粮食就是一个问题……

  “暂时是可以的,时间长了就会有麻烦。”妈妈自言自语地说,脸上流露出一种迷惘的惆怅。只见妈妈大颗的泪珠从眼里扑簌簌地落下,我不由心中为之一震,并不能完全理解妈妈的心情。

  “总比在这里没有书读,受人欺负好多呀。我相信弟弟会处理好那里的关系。我会想办法给他每月寄点钱去,或粮票。这样也能减轻他们一点负担。妈妈,我们是逼得无路可走,才走这条路的。”我说,没把这事想得十分严重,更多地是往好处想。

  “话是这么说,没有钱粮的寄人离下的生活,是不好过的。你弟弟比你顽皮,不像你温顺点,什么都可以忍。”妈妈说着,眼里闪烁着泪花。她心里涌现出来的痛苦和无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

  这十年的*,给妈妈的心身造成了太多痛苦。从妈妈的表情里,看得出她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悲哀。我这时也能理解妈妈的担忧,就没有多说话了。其实,我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路可走,我们的希望在哪里。

  第二天,妈妈同我谈了弟弟北上的想法。显然,妈妈她昨夜里是没睡好的,那双美丽的眼睛,表现出她思想中的哪些矛盾纠葛,恐怕也陷入在感情的伤感中。

  “还是让他去吧,也好叫他独立生活一段时间,知道生活的艰辛。”妈妈话虽是这么说,心里老像压了块大石头,总是重复地说这几句话。

  这将要分别的纯朴绝望之中的决定,每一次谈话都会泛起哀愁,却成了难以想象的悲哀。这免不了叫妈妈想得胆战心惊。我用目光瞅了弟弟一眼,噙在眼中的泪花像闪耀寒星,可我还是把事情往好的地方去想,想得到心灵暗示的慰藉,其实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突然,妈妈失声痛哭起来。我和弟弟跪在妈妈身边痛哭。我的哭不是哭自己的不幸,妈妈自然也不是哭自己的悲哀,但我们的情感不会对这种悲,熟视无睹。这种悲欢离合不过是展示了一种生活的视觉,从悲伤里感受情感,从情感里看到母爱的美,可这美又是这么凄凉。

  “孩子,你出去闯一闯吧。不是妈妈心狠,你哥哥在家可能会比你更苦,你要理解妈妈……在外面千万不要由着性子来,该忍的还是要忍。过两天,妈妈去分水坳去求‘萨官老爷’,保佑你一路平安。孩子,你记住妈妈的话,无论生活怎么艰苦,千万不要去卖血。什么困难写信回来,妈妈会给你扛起来的。”

  “妈妈,我知道,你放心吧。”弟弟边哭边回答母亲(妈妈这话不幸言中了。后来,弟弟在哪里与大嫂的关系搞僵,写信来说要卖血回江西,到舅舅哪里去读书。这可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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