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琥珀眉心一挑,却仍毫不犹豫地将清霜剑递了过去。倒是沈秋实微微动容,想那清霜剑为白云城历代城主佩剑,意义何其之重,如今却为了离朱的一句话而双手奉上。
这一份情意,不知是她之幸,还是他之不幸……
离朱交代沈秋实好好照看忘川,便携剑走至院中,双手微微用力,一道细碎的光芒自剑鞘的缝隙中透出。她咬咬牙,用力拔剑而出,夜空中瞬间清光大盛,将她周身映照得恍如白日……
白琥珀虽以剑术著称,但却极少用剑,有时就算用了也都是剑不出鞘。他的剑,仿佛是他的第二条生命,是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孤傲和寂寞。
听说这把清霜剑凌厉异常,只要在人身上划下一个小小的口子,那人便会血流不止而死。
离朱唇边溢出一丝苦笑,想也不想地反转剑刃,往自己手腕上割去……荼靡,没想到时至今日,我却要用这种方式来寻找你……
“你做什么?”白琥珀的心像被人用手挤成了一团,劈手夺下清霜剑,顺势点了离朱身上的两大穴道,然而那鲜红的血液却仍是止不住地流淌出来,在她身侧形成一道蜿蜒的溪流。
她……到底是要怎样?
眼睁睁看着鲜血从那纤细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从未有过的心慌充斥着他原本冰雪般寒冷的心,如火焰般滚烫而绝烈。
这个女人!这个奇怪的女人……以为只要自己死了,就能换回忘川一命吗?
他甚至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一坨什么样的浆糊!
“别担心啊,白大侠……我只是,想把荼靡找来、找来救小川。他是好孩子,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我们相依为命的……”
猩红的鲜血在暗夜中流淌,宛如一朵朵恣意盛开的秋彼岸花。她的体内有那个人下的血咒,如果、如果她就要死了……那个人,应该可以感应到吧?
只是她却无法肯定:就算他真的感应到了,又会不会来呢?
等待也许并不容易,伤害却轻而易举。
她可以等他,等到世界末日也无所谓,可她却不能忍受自己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尤其当那伤害是因她而起的时候。
“离朱……”
一双颤抖的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肩头,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那要失去她的恐惧,滚烫的液体顺着他脸颊滑过,滴落到她脖颈上。
“求求你、求求你了……离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还有我、还有我……”
离朱身子一震,扭头看向那展翅雄鹰般伟岸的男子哭得像个小孩儿,心中蓦然一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再冰冷,反而渐渐出现了柔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卸下了厚重的心防,将他的苦痛、挣扎一一呈现?
只是她一直视而不见,化身为一块自欺欺人的海绵。顶着救命恩人的大帽子,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所有似水的柔情,却又吝啬地不肯分给他哪怕一点点关心……
“白大侠……”她将一个蓝色的小瓶子放到白琥珀掌心中,声音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眼睛却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我不会死的,这里是荼靡炼的救命金丹,麻烦你帮我收着。等一下我要是撑不住了,喂一颗给我吃……”
“离朱……”
“阿罗……”
白琥珀的声音被另一个陌生的嗓音卡在喉中,凌锐的目光盯着残柳下一抹柔白的身影……
那男子静静站着,纯白的衣袂反射着浅浅的光芒,仿佛夜空中轻舞飞扬的萤虫。几缕墨发微微摇曳,缠绕着被秋风拂乱的柳枝。一双星目净无瑕秽、明澈剔透,视线如柔软的丝绢层层包裹在离朱身上。
他的肩头停了一只赤色蝴蝶,扇动着手掌大小的翅膀,偶尔用触角轻碰他的脖颈。
“你是谁?”白琥珀略略警觉,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但他却觉得这个白衣男子属于无害的一类,因为那双看向离朱的眼眸中包含了太多他所熟悉的情感……
那男子顿了顿,缓缓抽离了放在离朱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白琥珀,淡粉色的嘴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曼朱沙”。
白琥珀听忘川提起过这个名字,却没想到离朱曾经深爱过的男子竟是这般卓绝出色的人物,而且似乎并不像忘川说的对离朱全无情意,恰恰相反,他在曼朱沙那双天空般高远的眼眸中,却看见了掩藏很深的无限缱绻。
他忽然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前有这般高洁素净的曼朱沙,后有美艳媚骨的荼靡,身边还有灵巧可人的忘川和娇弱冰雪的罗潇湘……
他的这一颗心,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地方着落了。
“你、你有没有办法先帮她止血?”白琥珀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落寞。
“不要!”离朱侧身躲过曼朱沙伸来的手臂,挣脱开白琥珀的怀抱,踉跄着退了两步。“曼朱沙,忘川受伤了,他、他是不会死的……对不对?”
曼朱沙顿了顿,掌心中绽放一朵纯白的春彼岸花,柔和的光芒将离朱从头到脚笼罩起来,仿佛被无数温暖的花瓣包裹,动弹不得。“阿罗,忘川不会有事,你先止血,可好?”
他不等离朱说话,怜惜悲悯的眼眸已转向白琥珀。“荼靡留下的丹药用温水化开,外涂可以止血。”
波澜不惊的语调中包含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白琥珀匆匆离去,又匆匆折回,将化开的金丹涂在离朱手腕处,伤口果然渐渐愈合。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白琥珀对曼朱沙深深一揖。
曼朱沙淡淡看他,唇边勾起一抹洞若观火的笑。“不碍的。我与阿罗……也算是旧识了。”
春彼岸花的白光散去,离朱身子一晃,下意识扶住白琥珀手臂,稳了稳身形。“曼朱沙,你怎么会来的?你刚才说能救忘川,怎么救?”
曼朱沙的视线扫过她扶着白琥珀的双手,随即略有些异样地别开了视线。
“阿罗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在你身体里中的引魂蛊?只要我想感应到你,随时随地都可以。之前几个月,阿罗的心里每天都是痛苦和悲伤,而刚才却是近乎窒息的绝望。所以、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每天?”离朱愣了愣。曼朱沙他……每天都会在冥界中感应她的存在?难道真如荼靡所说,他对优钵罗并非无情,而是另有苦衷?
曼朱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却不辩解什么,只是悠悠一笑。“至于忘川的伤,我虽然医不了,但却可以带他去找荼靡……”
——————————————————————————————————
——————————————————————————————————
俺去年订的自动挡小奥拓终于来车了~
明儿提车去~
哈哈哈哈~~~
轻唱离歌 湔裙梦断
“每天?”离朱愣了愣。曼朱沙他……每天都会在冥界中感应她的存在?难道真如荼靡所说,他对优钵罗并非无情,而是另有苦衷?
曼朱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却不辩解什么,只是悠悠一笑。“至于忘川的伤,我虽然医不了,但却可以带他去找荼靡……”
离朱没有问曼朱沙为什么能找到荼靡,他们二人都是火照之路上的花神,想来也会有些同气连枝的牵绊。
曼朱沙双手微扬,凭空划出个圆环。圆环内白光大盛,晃得离朱眯起了眼。头有些晕,她略一晃,被一只温暖的手臂扶正了身子。
熟悉的温度……是白琥珀。
再睁开眼时,面前是一座陌生的庭院,紧紧闭合的房门中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秋彼岸花香,以及……那深深刻入骨血中的清浅的呻吟声。
“美人,明日本大人便要娶你过门儿,你今日可要尽心尽力,好好伺候本大人……”
“大人又拿荼靡取笑,人家哪一次侍奉大人……唔……不是尽心尽力的?”
“嗯……用力……这里,可舒服?”
“大、大人……啊……人家不行了……饶了、饶了人家吧……”
耳边传来不堪入耳的调笑声,一刀刀将离朱凌迟处死。往日的记忆如一幅画卷在眼前缓慢铺展,仿佛伸手可及,又像无底深渊般要将人钳住,非至粉身碎骨势不肯善罢甘休。
她忽然明白了荼靡为什么要让她忘记过去……
恍惚中,一双略微冰冷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双耳。离朱猛然抬头,撞入那双悲悯清和的眸子里,眼睛竟是一酸,轰然坠下两滴泪水。
“阿罗……”曼朱沙喉中溢出一丝叹息般的呼唤,双臂微弯,缓慢而坚定地……将她揽入怀中。
为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优钵罗苦苦等了万年,而他……又何尝不是?
“曼朱沙?”
房内龌龊的呻吟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荼靡披一件单衣,脸色如常,慵懒地斜倚门边。视线扫过门外静静相拥的两人时,微眯的眼眸中勾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冷笑。
“我还以为是哪位贵客不请自来……原来是你。怪不得园子外的数百守卫都拦不住你们,是下了迷魂蛊吧?”
曼朱沙笑笑,松开离朱,探究的目光迂回扫视着荼靡那看不出半分情潮的清澈的眼底。
“荼靡,忘川受了伤,麻烦你……”离朱上前两步,伸向他的手臂在半空中滞了滞,又黯黯缩了回来。“麻烦你救救他。”
“他?他怎么会受伤?”荼靡眉心微挑,看着离朱缩回去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阴郁。
离朱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以她的立场……怎么说都好像是个妒妇,特意来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
“是太师的人。”身后,白琥珀冷淡的声音如冰如霜。
“太师?”荼靡若有所思地瞪他一眼,隐在衣袖下的指尖悄然搓动,散出一股透明的清烟,直扑白琥珀鼻翼。
白琥珀目光如电,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你们骗我!”荼靡嘟着嘴,冷冷一哼转身就走。“你们污蔑人家妻主,人家不要救……”
“荼靡公子!”
“阿罗!”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荼靡回头,只见一只颤抖的小手正怯怯扯着他的衣角,而手的主人却单膝跪地,低垂着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
“荼靡公子……求您发发慈悲救人。只要您肯救忘川,我愿意、愿意按照您的意愿……忘记前尘过往……从今以后,与您形如陌路。”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与他形如陌路?
不是正合他意?
可是为什么,心脏却仿佛被荆条刺穿,千疮百孔……
荼靡怔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午夜的凉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衫,苍白到一片模糊。
一直到多年以后,他都还清楚得记着自己深爱的女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目间隐忍着的……是怎样绝望的坚强。
“好!我救!”荼靡深吸口气,看曼朱沙温柔地扶起离朱,心里又不由得一阵烦躁。“离朱,只盼你到时不要反悔。”
“我不会反悔的。”离朱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知道,荼靡摆下的这局珍珑,她已输掉了半壁江山,而且永远无法翻盘。
“荼靡公子,还有一句话,我可不可以请教你?刚才我放血,想引你来救忘川,你、你可知道吗?”
荼靡滞了滞,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我明白了……”离朱低下头,感觉心脏已经疼到麻木,再也没有知觉。“救人吧,荼靡公子。等忘川康复,我一定……履行承诺。”
空气中,隐隐绽放着秋彼岸花香。
荼靡双手合十,结个古怪的手印,额头的朱砂痣溢出一滴鲜血,连同他掌心中的血红妖花一起没入了忘川胸口。而那道恐怖的疤痕在花瓣没入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他长舒口气,凤目扫向离朱。“你的手给我……”
离朱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不用了。我、我想留下这道伤疤,因为或许明天以后,只有它才能提醒我,我曾经那么深那么深……”爱过一个人……
“荼靡,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们……夫妻休息。”曼朱沙后退一步,双手像之前一样,划出个白色的光圈。
“离朱……”荼靡靠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紧攥成拳,手臂上青筋突起,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将那让他思念成灾的少女拥入怀中。
他的衣衫被吹开一角,露出里面白璧无瑕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