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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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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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报纸做的帽子,还穿着一件蓝布工作大褂和一双特大号的军用翻毛皮靴,嘴里还

在哼着门德尔松的一支什么小夜曲。那副老式的黑框眼镜老是滑落在高高的鼻尖上。

所有这一切都使他看起来特别的“滑稽”,甚至还给人一点“笨拙”的感觉。

他熟练地启开香槟酒瓶塞,先给张大康斟了一杯。张大康笑道:“胜利大逃亡啊胜

利大逃亡……没想到,精明如马扬之流的,居然也会有今天!那会儿我就跟你说,

别逞能,别给中央写什么条陈。你小子就是不听。哗哗哗,六七万字,痛快,矛头

还直指K省主要领导。马扬啊马扬,你真以为你是谁呢?”马扬端起酒杯,放到鼻

尖前嗅了嗅,平静地一笑:“我没写条陈。这种说法不准确。”“那六七万字的东

西是什么?”“看法。仅仅是一点个人看法而已。字数嘛,是多了点……但肯定不

是呈给中央的‘条陈’……充其量也不过是应国务院研发中心工作人员所约,写的

一篇学术讨论性的文章而已。”“个人的看法在历史面前总是苍白无力的,如果你

不顺从历史愿望的话……”“但历史的真谛就是要让每一个人诗意地存在。”“哈

哈。

哈哈。好一个‘诗意地存在’。你就跟我玩海德格尔吧!“张大康扁扁嘴大声

笑出。

马扬不说话了。他常常这样,觉得自己已经把观点阐述清楚了,便会及时地从

争论中撤出。保持适度的沉默便是最有力的雄辩。他还认为,必须留出足够的余地,

让对方自己去思考。唇枪舌剑,只能把对方逼到无话可说的绝境,但问题最后的解

决,还是要靠对方自己在思考中去完成。

“贡开宸很快就要被免职了。你知道吗!”张大康突然转入“正题”,问。马

扬淡然一笑:“是吗?”张大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问:“你不信?”马扬又笑了

笑:“你信?”张大康再问:“你为什么不信?”马扬反问:“我为什么要信?”

张大康做了个幅度很大的手势:“许多人都在这么说……”马扬竞尔一笑地叹

道:“真可惜了你还是K省强势群体的一位杰出代表人物,居然也在拿民间传说来

做时局判断的依据。K省啊,我可怜的K省,你怎么会有光辉前程呢?!”“贡开

寰家里的人也这么说……”“贡家人?哪一位?贡志和?他没这么瞎嚷嚷吧?没有

吧?!”

“但你总得承认贡开宸这一回是严重受挫了。从北京回来他肯定要收敛、沉闷

上一段时间。他一定得找个安静的角落,去疗救自己的伤口。这是个机会,马扬,

你不觉得吗?这是个难得的空当。别走啊。留在K省,你我正好可以放开手脚好好

干一番。南方人才济济,有你一个不多,缺你一个也不少。去那儿凑啥热闹嘛。于

脆到我公司来干吧。只要你愿意来,董事长,总经理……随你挑……年薪嘛,咱们

绝对不少于这个数……”说着,张大康便伸出五个手指,在马扬面前用力地晃了一

晃。

“五万?”马扬故意问道。

张大康一耸眉毛:“五万?你把我当什么了?五十万!怎么样,还说得过去吧?

刘备请诸葛,也就三顾茅庐,一杯薄酒。你老人家仔细算一算,我上你这儿来

过多少回了?少说也有七八回十来回了吧?上我那儿去吧,我保证给你一个自由发

挥的空间……“

马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自由空间’?哈哈哈哈……老同学,这几个字从

你嘴里蹦出来,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资本家会给他的雇工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

这又是你自己的新创造吧?哈哈。哈哈哈哈……真可以去拿诺贝尔经济学‘创

新’奖了。可我还没弱智到会相信这种鬼话的程度!“

张大康不无有些尴尬地一笑:“你小子又在臭我。”

马扬沉静下来:“咱们先不说你我之间那点臭事。有一点,你的判断有重大失

误。这么多年,谁听说贡开宸公开承认自己会受挫?谁又告诉你,贡开宸受挫了就

会沉闷?我曾经认真研究过他。K省是他一生的梦想。K省在他老人家的治理下,

曾经非常辉煌过。多年来,他在中央一些要人的心目中有相当的影响。目前虽然困

难重重,但你必须承认,这老头身上有一种过人的韧性,过人的攻坚能力。他绝不

会主动要求离开省委一把手这个位置。绝对不会。即便这么做了,也只能认为是一

种政治姿态,绝非他的本意,也绝不会产生真实结果。他认为他在K省还有许多要

做的事没有做。他还会抓住大山子问题,大做文章,从大山子找到突破口,把整个

K省的工作再拱上一个台阶。而中央也会权衡,当前在中国,能主持K省工作,比

较好地解决K省问题,暂时看来还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根据我的判断,

中央绝对不会免去这位贡大人的职务。在这种情况下,贡开寰杀回K省,重打锣鼓

另开张的可能性极大。他回来后,第一件事,他要干什么?他必然要整肃内部,稳

定队伍。他必然要拿我这个‘刺儿头’开刀,这是他别无选择的选择。任何一个政

治家都会这么干的。曹操不杀杨修,何为曹操?!又怎么能为魏国奠基?所以,老

同学啊,你就别再劝我留在K省了。你劝我留下,就是在要我的小命。最后,我再

次向你重申,我马扬这辈子绝对不会下海。我鼓励过许多人下海,其中也包括你老

兄,但我自己绝对不下海,也包括到你恒发去拿几十万年薪当什么董事长老总什么

的……所以,以后你不要再拿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来诱惑我这个穷书生了。可爱又可

恨的摩菲斯德先生啊,还是离浮士德同志远一点吧。他心里既烦躁,又害怕,怕有

朝一日顶不住你这几十万年薪的诱惑而丢失了自己那份必要的贞操……”

张大康哈哈一笑:“啥贞操?!愚忠?!固执?!”

马扬却叹道:“随便你说它什么都可以,也许,用俗人的一句话说,这就叫,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张大康沉默了,最后只得苦笑笑指着马扬的鼻子,啐嗔道:“你他妈的,整个

儿一个贡开宸的翻版。你们俩,谁说谁啊?!”张大康忿忿地走了。马扬却仍温和

地笑笑,塌坐在一堆纸板箱上,漫不经心地冲他高大的背影摆了摆手,拉长了音,

叫了声,你他妈的这个粗野汉子,走好——张大康带着强烈情绪化的脚步声,笨重

而又快速地,终于消失在楼道尽头。马扬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点点凝固了,僵化了,

渐渐淡去。当这笑容最后从他唇边完全消失时,他嗒然低垂下了脑袋,完全失去了

收拾行装所必需的那份精细心请,呆坐着了。应该承认,马扬对自己选择“逃亡”,

心有不甘,真可谓“既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么多年,何必在这“灼人的太阳地

里”,苦苦守望着这片“麦田”,以至“沦落”到今日这一步?要走的话,早就可

以走的嘛。这些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公务员队伍里,多少像他这样被称作“年

富力强”的当任干部掉头他去,进入商海。商海里又有多少条民营、国营“大船”

的“船老大”,向他们这些年轻的厅局级科处级干部发出过各种各样极具诱惑

力的“召唤”。他从未怀疑,自己去办公司,即便不能说比张大康“之流”办得更

好,也绝对不会次于他。让个人拥有几部大奔,几幢小楼,几个国际头衔,应该说

是u莱一碟“。但他没走。不走的理由,他从不回避,他看重公务员群体对整个体

制的那点”影响力“。他从不回避,他的志向并不在办好一两个公司上。他认为现

在,对于中国,更重要的是创造出一个能让所有的公司都办得起来,并且能让它们

中的大多数办得兴旺的环境和条件。这对于已经走上改革不归路的中国来说,可以

说是”

致命“的。中国当然缺乏优秀的企业家(老板)。但同样毋庸置疑、又往往被

人们议论得较少的却是,中国更缺乏真正能按人民的需要和经济发展的需要来操作

和改造整个体制的优秀公务员和杰出政治家。在这一方面,也许可以说他的胸臆间

还荡漾着一股”学者“的迁执和激情。但曾几何时,K省这块数以十万平方公里计

的地面上,居然也容不下这么一个迂执”学者“的小小五尺之躯了……不归路的中

国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中国当然缺乏优秀的企业家(老板)。但同样毋庸

置疑、又往往被人们议论得较少的却是,中国更缺乏真正能按人民的需要和经济发

展的需要来操作和改造整个体制的优秀公务员和杰出政治家。在这一方面,也许可

以说他的胸臆间还荡漾着一股”学者“的迁执和激情。但曾几何时,K省这块数以

十万平方公里计的地面上,居然也容不下这么一个迂执”学者“的小小五尺之躯了

……

第010章

10

几乎在这同一时候,马扬的夫人黄群却心急如焚地乘坐一辆装运大件行李用的

一三零小货卡,正火速向自己家跑来。雨后的大山子露天矿区街道上,布满了大小

不等的水坑和叫卖零食的小摊儿。小货卡一路颠簸,弹跳,快速进出水坑。水珠纷

纷飞溅到街道两旁的摊主们身上,引发一片署骂:——“嗨,哥儿们,会开车吗?!”

——“他妈的,跟谁过不去呢?!”

不大会儿工夫,小货卡便冲到楼门口。黄群带着那几个搬运工匆匆推门走进自

己家,屋里除了马扬,还有他们的女儿,高二学生马小扬,也在帮着收拾东西。黄

群火急火燎地四下里扫了一眼,赶紧数落:“这爷俩怎么回事嘛?多半天工夫就打

了这么几个包?”随后又发现了那个高档法兰西酒瓶,不高兴地问:“那个张大康

又来过了?”马扬赶紧歉疚地解释:“我跟大康就聊了几分钟……小扬刚回来……

我们都在努力……”同时加快手里的动作,赶紧去收拾另一堆东西。黄群忙制止:

“行了行了。先别管那些东西了……你们赶紧走。”

马扬一愣:“什么叫‘先别管’?先别管,什么时候再来管?”黄群没顾上回

答马扬的疑问,却去吩咐壮工把那几个已经打成包的行李扛下楼装车,然后才回头

告诉马扬:“你带小扬先走。这是你俩的火车票……”一边说,一边从衣帽架的铜

钩上取下外衣,分别扔给他俩。马小扬接过外衣,疑惑不解地问:“您不跟我们一

起走?”黄群说道:“我要赶得上的话,也坐这趟车。万一赶不上,就赶明天那趟

车。”马扬更是大惑不解了,笑道:“喂喂喂,老婆同志,您这又是跟我唱的哪一

出?要跟我们分开走?什么意思?还有哪位先生需要您去跟他单独诀别?”黄群瞪

他一眼,啤道:“臭贫!”。说着,便去关上房门,把他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

道:“刚才我到车队去调车,车队的梁队长跟我说,昨晚,有人组织了上千名工人

找矿区党委,要求在贡书记调走前,把你调回大山子……”

马扬嘿嘿一笑:“看上我了?新鲜事儿!”

“……别嘿嘿。那上千名工人现在还在矿区总部嚷嚷着哩。后来,我又接到省

妇联的老孟,就是省组织部周副部长的夫人的一个电话,她悄悄给我递了个信儿,

说省委组织部已经得到新指令,要他们尽一切可能留住你……”

马扬哈哈一笑:“留我?谁发的这指令?”

黄群正色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贡开宸。”

马扬说:“那怎么可能呢?现在最希望我离开K省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别不信。我去组织部核实过了。贡书记确确实实已经给组织部下达了这

样的指令,要他们暂时冻结你的一切组织关系,凡是还没办的手续,一律停办……”

马扬这才收起笑容,间:“他什么时候下达的这个指令?”

“一个多小时前……”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在北京……”

“在北京又怎么了?组织部的人说,他就是从北京打回电话来,给组织部吕部

长直接下达这个指令的。”

马扬这才不争辩了,呆站了一会儿,愣愣地自问:“他留我干啥?想给自己树

一个对立面?让我充当他鱼箱里的那条泥鳅,通过我不安分的‘捣乱’,来激活他

这箱鱼?他贡开宸能有那样的胆识?那么大的气魄?”

“别尽想好事了,还激活谁哩!他留你这个活靶子,杀鸡给全省的猴看哩!”

“他居然想留我……想留我……留我……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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