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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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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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嘉明等尾张出身的大名,则与同是尾张出身的北政所,从年少的时候起,便有着深厚的情谊,因而,自然而然地以北政所为中心组成了闺阀,并且在任何事情上都与石田三成为中心的敌阀相对抗。现在在朝鲜前线打仗的将领,绝大多数是属于北政所一党的人。将来这个党派要是抬出秀秋来与秀赖相抗衡,结果将会如何呢?

三成进言道:“殿下抬高金吾将军,将会对秀赖不利。”

在民间,人们相信,关白秀次的被诛杀,也是由于石田三成进了谗言。且不说当时三成是否进了谗言,总之,秀次的灭亡确实是和当时三成的政见以及秀吉的利益相一致的。而且秀次的灭亡,也的确使秀赖的将来变得更安全了。

“噢,你说得不错,原来是这样啊。”

秀吉认为,三成对于秀秋的行为的解释很有道理。作为一军的统帅的人,不能象一位单枪匹马的武士一样,自己挥戈上阵,冲入敌阵。除了这一件之外,行为不检点之处还有很多。

秀吉想道:“该制裁秀秋吗?”

但是,三成所说的那些,只是一个作为一员武将缺少修养的问题,是个道德问题,而不是犯法。况且,也并没有因之而战败,莫如说,使士气越发高涨,从而打了个大胜仗。因而难以处罚他。

然而,又非惩罚不可。从秀秋的所作所为来看,他随意破坏养父隆景所制订的军队的制度。由于这个缘故,小早川家的将士们都深感困惑,无所适从。隆景这个人,即使在一般百姓眼里,也是一代名将。他手下的将士对他心悦诚服,因而小早川家兵强马壮,军法严正。但是自从秀秋到小早川家当养子以来,常常无缘无故地无视军队的制度。对于已故的养父,全然没有一丝尊敬之意,压根儿没有恭谦顺从。倘使秀秋的品行如此,那么,在秀吉归天之后,他对丰臣家必然会采取同样的态度。这就是所谓资性愚钝而骄傲。尽管是个愚钝之辈,然而如果有坏人为他抬轿子,吹喇叭,说不定也会惹出大祸来。秀秋的存在不仅对秀赖毫无好处,而且一定是个大害。

秀吉说道:“你说得有道理。筑前五十二万石的封地,对秀秋来说是对于大了。”

他认为,有了大面积的封地,有了实力雄厚的军队,就必然有人会对他阿谀奉承;封地不多,则人们就不会去吹捧他。

“把他原有的封地收回来,在越前地方给他十五万石左右。究竟给他哪一块地方,你好好查一下。”

秀吉当场责令石田三成把这件事付诸实行。

第二年,即庆长三年(1598)四月,秀秋接到了要他回国的命令。他不得不把加藤清正等人的部队留在战场,自己班师回朝,来到了伏见城。此时的秀秋,依然是满身征尘,在朝鲜战场的这一段时期的生活,可说是他平生最得意的时期了。在他离开的时候,伏见城尚在建造中,而现在,一座雄伟壮丽的城堡已经矗立在眼前了。秀秋怀着激动的心情登上伏见城,拜谒秀吉。

然而,一件怪事发生了。从大厅正中,传来了秀吉的斥骂声。秀吉用一种震撼屋宇的大声,斥责他在蔚山反包围战中,和士兵一起冲入敌阵抢功,甚至说道:“我现在很后悔,当初不该任命你这样的货色为上将。”而对于他的战功却只字不提。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最初,秀秋不知所以,一时惊呆了。接着,他才省悟到,这大概是石田三成的谗言所致吧。而这正是在朝鲜战场上的将领们私下怨恨的事情。

“没、没、没那样的……”

也许是因为天生胆子小吧,他情绪一激动,说话便结结巴巴口吃起来,几乎叫人难以听清他说些什么。大概是因为结巴的缘故吧,说话的声音都不知不觉地变高了。这副腔调,使人觉得他是想虚声恫吓他的养父。秀秋大声嚷嚷:“没有那样的事。殿下一定是听了别人错误的禀报了。您要是不信,请把监军叫来,把治部少这小子叫来,让我们在殿下面前对质,以辩明是非曲直。”

秀吉也以尾张方言,用比秀秋更大的声音喊道:“你,说什么?”

他的嗓门尽管还很响,但他毕竟已经十分衰老了,那种衰弱的样子,甚至令人担心他患的是绝症。这个曾经创造了历史的人物,其理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如今只剩下感情的冲动,使得他那瘦小的身体在激烈颤动。从秀吉来看,这个古怪的少年(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当时已经二十一岁了)之所以当上了贵族和大大名,完全是他一手提拔的。忘了这一切,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大声吆喝,这是何等的忘恩负义啊!

秀吉一句话也不说,就如掉了舌头似的。伤心和愤怒支配着他,使他那里在锦袍里的躯体,颤抖不已。这在秀吉,可以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原来能言善辩、谈吐机智、语汇异常丰富的秀吉,今天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他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离开坐席,向里屋走去。

秀吉命令身边的侍者说:“我要睡一会儿。”

几天前,他因身体过于虚弱,甚至在床上失禁了,弄湿了身子。而今天的秀吉,在床上流着泪水。他悔恨,他不安。当他想到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本该是秀赖的保护人的时候,他感到决不能就这么死去。秀吉重新下了要处分秀秋的决心。

另一方面,秀秋在大厅里,提高了嗓门大声辱骂秀吉的亲信幕僚们,闹得不可开交,叫人束手无策。他喊道:“给我把三成交出来!”三成从后房来到了大厅。

“金吾阁下,您好!”石田三成瞪着两眼一边直视着秀秋的目光,一边很平静地说:“从刚才的情形看来,殿下不会马上息怒。回头,等他的心情好一些的时候,我再从中帮你调解一下,今天你就早点回去吧!”

秀秋一手握着插在腰间的短刀刀柄,向前跃进一步,喊道:“治部少!”

他真想斩了三成。但是,担任秀吉太傅的官居玄蕃头的山口正弘,把他制止了。而秀秋却撇开山口的手,大声说:“你也和治部少一个鼻孔出气吗?”听了秀秋这句蛮不讲理的的话,就连正弘也终于无法忍受,事后他乞求秀吉解除了他太傅的职务,回到自己的领地——六万石的加贺大圣寺城去了。这时,有一个他的随身家老,名叫杉原下野守的,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正在厮闹的秀秋。

这期间,为了谒见秀吉而正好也在场的丰臣家的大老德川家康,自始自终在旁边观望着这场纠纷。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平静地说道:

“金吾阁下,我要下城去了,咱们一块儿走吧!”

这时,秀秋可能是受到一种威压的缘故吧,突然安静了下来,就如打摆子的人退了高烧似的。据说,这情景真叫人感到有点滑稽。

家康近来在丰臣家的府衙中给人的印象是:这是一位诚实可信、风度翩翩的长者。然而,他在心中盘算着的,却净是秀吉死后,必然会到来的政局变动的事。家康利用他很早以来就得到北政所的信任这一有利条件,企图通过北政所,得到她的同党大名们的信赖,为此,这一段时间里,他一有机会,便设法给他们恩德。秀秋虽说愚昧无知,可他毕竟是个拥有五十二万石封地的大大名,又是北政所的侄子。自从这件事以后,家康对这位年轻人,开始表现出一种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关怀。

秀秋差不多是被家康半拉半推着下了伏见城堡的。他回到公馆之后,就命令仆人拿酒来。连饮了三四杯之后便酩酊大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因为这个人生来就是不会喝酒的。

秀秋到家没过多久,孝藏主从秀吉身边以使者的身份来访了。关于这位孝藏主,在本书的第一篇故事《杀生关白》里已经讲到过了。这是一位主管丰臣家内宫家政的女官。由于秀秋是丰臣家的一个成员,受的是同族人的礼遇,因而所派来的使者,就不是在府衙里担任差役的武士,而是丰臣家家庭的主管人。诱劝秀次离开聚乐第的也是这位尼姑。此人处世圆通,谁都对她很敬重。这个尼姑充当使者去处理丰臣家的两个养子的事情的时候,两次都担任了恶魔般的角色。

尼姑眼睛看着下面,说道:“殿下有令,筑前及其他地方的领地全部收回了。请立即动身到越前去。”

“我……”秀秋想大喊一声:“我没有做任何坏事啊!”然而他终于语塞了。只见他嘴唇一开一闭地颤动,呼吸急促。孝藏主看到他这副模样,害怕起来,刚说完上面这句话,就想拔脚溜掉。秀秋一把抓住了尼姑的衣袖。

“尼姑,尼姑,我没有罪啊!”

“这是殿下的命令,老老实实地服从,对你有好处。”

“我没有罪。不过……”

秀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哥哥秀次及其妻妾惨遭杀戮的情景。哥哥秀次的罪状是谋反,看来没有这样的事实,他也是无辜的啊。到现在,我这才明白了。

秀秋叫喊道:“请杀了我吧!”

这并不是因为神经错乱的缘故。从秀秋来说,现在是他有生以来最最冷静时刻。“请杀了我吧,我活在世上,就不得不听从老爷的命令,不得不遵命到越前去。但是,如果蒙老爷赐我一死,那就不必听从他的命令了。尼姑,请你转告老爷,就说干脆杀了金吾吧。”

孝藏主象逃跑似地赶紧离开了秀秋的邸宅,但是照此情形,难以回伏见城向老爷复命。她感到十分为难,最后命令轿夫,加快脚步,沿大路向西,急奔家康的公馆而去。因为她想托家康从中调解一下。

“你怎么啦?”

家康那肌肉丰满的脸颊上,绽露出一丝微笑。

“金吾少爷的事儿。”

“金吾阁下怎么啦?”

“那位金吾少爷,打小的时候起,就是那么爱发火儿,他一闹腾,我们就拿他没办法。”

尼姑向家康报告了秀秋的情况,请他帮一把忙。家康点了点头,答应了要求,便对仆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叫仆人立即赶到小早川公馆去了。

家康叫仆人转告秀秋道:“为你的安全计,关于转换封地的事,请暂且服从命令为好。”

但是,家康又教秀秋:“您自己可不必立即离开筑前,重臣也不要转移,先派后来归顺的武士以及新收下的仆人到越前去,而且要一小批一小批地派。总之,只要作出一副正在迁移的姿态就行了。请您按照敝人的计策,争取时间。在此期间,敝人将设法为您向太閤殿下说情,调解,请殿下撤销他早先要您转封地的命令。”听了家康这一不仅入情入理,而且考虑周密的建议,连怒火万丈的秀秋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来人说了声“请多多关照”,便把这件事完全拜托给了家康。不用说,家康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第二天,家康登上伏见城,作出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禀报的样子,乞求单独拜谒秀吉。秀吉来到了坐处,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家康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怯生生地低着头,沉默着。之后,讲了一两句关于天气的话,就告退了。在这以后的第二天,同样登城求见,可是举动与昨天完全一样。第三天也是如此。

秀吉感诧异,便问道:“内府,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啊?”

秀吉唯有在接待家康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以接待客人的礼遇相待,而不是当作自己的臣仆。说话时的用语,也跟对待其他诸侯不同。

家康忧心忡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答道:“关于金于中纳言阁下的事,本想从中调解一上,为此而叩求接见,然而见到殿下心境似有不畅,终于叫小生难以启口。”

“噢,原来是那件事儿啊!”

秀吉顿时不高兴起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再也没说什么,一直沉默着。家康也不勉强,就此告退了出来。第二天又照样登城拜谒。第三天也一样,总是耐心地低着头,眼睛看着下面。

两人默默对坐了好几天之后,秀吉忍不住又问家康道:“你怎么啦,还在拘泥着金吾的事吗?”

家康作了与上次同样的答复。

秀吉终于沉不住气了,就说道:“秀秋的罪状是明摆着的。但是如何处分,那就委托内府去办吧!”

家康作出一副极为欣喜的神情,跪叩在地上答道:“既然如此,为了使丰臣家的家业永世长存,敝人愿周密考虑,妥善处之。”

秀吉仅仅听了家康这么一句话,便激动得热泪盈眶,感叹一声,说:“内府这一句话,真个如金石掷地,铮铮作响。此事拜托了。”

秀吉说的不是秀秋,而是秀赖的事。这话的意思是说,为秀赖的安全着想,请妥善地处置秀秋。

家康下了伏见城,回到私宅之后便把小早川家的家老们全都叫到跟前,传达了秀吉的指示。

家老们无不对家康感激涕零。接着,家康又补充说道:“我作为政府的大老,将负责处理金吾阁下的事,我真正的想法,是想让秀秋阁下照旧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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