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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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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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的话里充满了惆怅和凄切,同时带有一种令人十分可信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庄严的语气。听了家康的回答,秀吉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笑了一笑,并牵动了一下下巴,微微地点了下头。

就在两天之后的深夜里,秀吉死了。

第三节

秀吉死后的第二天,伏见城的政界就改变了面貌。家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已经估计到了关原决战的事,并在这一目标下行动起来。他满不在乎地破坏了秀吉遗书中规定的禁止事项,开始与各地的诸侯进行种种接触,以收揽人心。他无视法纪,私自与诸侯以及贵族家庭建立婚姻关系。这些事刺激了担任奉行之职的石田三成。从家康来说,他原来就是想激怒三成或前田利家,通过挑衅,让他们举兵反对他,然后自己出兵讨伐他们,从而实现改朝换代的目的。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家康制订了缜密的计划,然后大胆地采取了行动。丰臣家的大部分诸侯,看到家康的一连串活动所包藏的内在动机,都主动地去接近家康。

这时候,宇喜多家发生了一场动乱。这场动乱和秀吉之死也是不无关系的。

看来正如秀吉所指出的,秀家缺少政治活动的能力。特别是他对自己家里的事务知之甚少,和宇喜多家的重臣们,关系十分疏远。为了这个缘故,他起用了自己的亲信,任刑部之职的中村,让负责与故乡的重臣之间的政治联系,并对他很是宠用。

这位刑部并非宇喜多家的老臣。他是加贺地方人。

他原是豪姬身边一个仆人,是从加贺地方的前田利家家里来到宇喜多家的。早先担任前田家与大坂城宫廷之间的联络事务,长于社交。

秀家心里想到:“次郎兵卫(指刑部)十分有用。”

他觉得此人使用方便,得心应手,让他当了有关政治事务的联络员。所谓联络,是指担任往返于秀家与纪伊守长船之间的信使。长船是宇喜多家派驻大坂备前岛公馆的首席家老。在进行联络的过程中,刑部巴结上了长船,深得他的欢心,渐渐地,这位加贺人摆布起秀家和长船双方来了。没过多久,无论秀家,还是长船,没有他的介入,几乎变得无法沟通意思了。从而形成了一股以他为中心的强大的势力。这位刑部有点类似丰臣家的石田三成这个人物。秀家出自某种需要,给了这位刑部二千石领地,让他当了末席家老。

“嘿,这暴发户倒要来对我们指手画脚啦!”

宇喜多家里充满了这样一种愤愤不平的情绪。

对刑部的这种厌恶之情,在秀家的家乡,尤为浓厚。大坂的公馆常常通知家乡的本家调拔所需的费用。接到通知,家乡的本家便只得筹集通知上要的那笔数目的钱款或谷米给大坂送去,本家完全处于一种任人摆布的地位。原来心情就不舒畅,再加上首席家老纪伊守长船原本就是个无德无望的人,什么事情都喜欢玩弄权术,处理事务时,偏心很重。当地人对长船的怨恨早已积得日久年深,甚至早在刑部列入家老之前,当地就有“杀长船以谢天下”的呼声了。这一点,秀家并非不知道。

以前,在讨伐朝鲜的战争期间,有一个名叫冈越前的宇喜多家的老家臣,在军旅之中得了病,在釜山死了。此人早在秀家已故的父亲在世时,就在宇喜多家效力。这位老家臣临终之前,秀家到他病床边去探望,对他多年来辅佐自己的一片忠心表示慰劳,并问他道:“在这最后分手之际,不知你有什么忠告没有?”越前只说了一声“徒劳”,便闭上了嘴。

这意思是说,说了也是白搭的。秀家再次希望他提时,越前说道:“唉,唉!即便我讲了,您也不会采纳的。”秀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他提出来。这时越前才点了点头说道:“纪伊守长船是个大恶棍,老爷如果用这样的人,府上定会起乱子,恕我说句不吉利的话,最后定会弄得家破人亡的。”

后来,冈越前死了。果然不出他所料,秀家没有听他的话。因为不管怎么说,纪伊守长船乃是先父那时起就在宇喜多家侍候的老家臣。况且还谒见过秀吉,秀吉还赐过他羽柴的姓呢。性格善良的秀家,光凭这一点,就不愿意把这位老人从宇喜多家内事务的管理职位上撵下去。

况且,在秀吉活着的时候,故乡的反长船派,也不敢对姓羽柴的长船公开采取敌对行动。然而,如今秀吉死了,这使他们活跃了起来。

“太閤既死,长船的劫数已到。各人统帅自己的部队到京城去,找长船算帐去,以便把长船和暴发户中村刑部的首级统统扭下来!”

正当故乡这船群情激奋的时候,纪伊守长船却突然病倒,在大坂的公馆里死了。原先大家都挺起劲,这么一来,故乡的反长船派就颇为失望。

反对派中有人说:“有什么可失望的,中村刑部这小子还活着哪!”

这时传来消息说,有一部分反对派为了讨伐刑部,已经带着洋枪从故乡出发了。刑部在大坂城得到了这个消息,便连夜坐船上伏见,上岸后直奔秀家那里。秀家不在公馆,在伏见城。刑部在公馆里左等右等还不见主人回来,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登上伏见城,在大老专用的厅室里拜谒了秀家。厅室的前面有一个庭院。

庭院的水池畔,盛开着一片胡枝子花。

秀家望着院子,头也不回地对刑部说:“刑部,那个你知道不?那是宫城野的胡枝子。”

秀家十分喜爱胡枝子,在大坂的府邸和伏见的公馆里都栽种了各类品种的胡枝子花。所谓宫城野,是指从仙台东郊到海岸之间的一片原野。每到秋天,原野上开满了胡枝子、桔梗和木兰花,同时也栖息着许多金钟儿和金琵琶等。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和歌诗人们咏唱的名胜之地。听说,这庭院里的胡枝子是奥州的伊达政宗送给秀吉的。秀吉甚感惋惜的是,他没有参加征讨奥州的战役,未能亲眼看一看那名闻天下的宫城野。然而他曾想象过这原野上的景色,写过一首和歌,也背诵了几首有关的古诗。此刻,他脸朝着庭院,忽然诗兴大作,顺口吟唱起来:

浮想如潮涌,心驰宫城野。

繁花开似锦,秋虫唧唧鸣。

秀家低吟浅唱,自我陶醉在诗的意境里。这时,一直低垂着头跪着的刑部再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在下诚惶诚恐向主公禀报……”

说着便仰起头来,向秀家报告了家中发生骚乱的事。刑部觉得有必要给秀家一点刺激,便信口开河地说道:“前些日子所传病死的纪伊守长船老爷并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下毒药害死的。主公你猜那下毒的人是谁?”

听到这里,秀家也不禁大吃一惊,便问到底是谁放的毒。刑部回答说,是故乡的首席家老宇喜多左京亮(秀家的叔父忠家之子,亦即后来的出羽守坂崎直盛)干的。秀家听了心里思忖,这话可能有些道理,因为左京亮这个人,性格暴躁,遇事容易偏激,不善于深思熟虑,况且对人冷酷,因而他这样的人放毒杀人这类事情,说不定是会做得出来的。不过,左京亮住在乡下,这件事他怎么能做得了呢?再说,并没有什么证据。

“刑部,你可不要随便乱说啊!”

“不,不,这可不是小人随便乱说。况且,听说左京亮这一帮人戴盔披甲,全副武装,现在正率领大军,气势汹汹地沿山阳道,向大坂城奔来呢。”

所说的左京亮一派,是以左京亮为首,包括肥后守户川、越前守冈(上面提到死在朝鲜的那位老家臣越前的儿子)、志摩守花房及花房助兵卫。这些人当中,除了助兵卫之外,都是食禄五万石以上的大户。要是发生骚乱的话,那么可能会发展成一场留驻京城的家老集团与故乡的家老集团之间的战争。这样的事态在其他诸侯家可是从未见过的。

出乎意料之外,秀家却很乐观,他说道:“请和明石扫部好好商量一下。”

明石扫部本名全登,传说是个很会打仗的人,长船死后,由他担任了驻大坂的首席家老。

结果,这场骚乱发展成了事变。明石扫部曾居间调停,可是未能说服双方。首先,原来的长船派居守在伏见公馆里不出来,而故乡的反对派则进入了大坂,其间,经过了几场小规模的巷战之后,反对派占领了大坂的备前岛公馆,双方以淀川十三里为界,进入了武装对峙的状态。社会秩序开始乱起来了。要是秀吉活着的话,这样严重的事态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和秀家很要好的大名,官居刑部少辅的大谷吉继看不下去了。

吉继对秀家建议道:“如果不碍事的话,我可以为你进行调解。”

秀家正好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束手无策,便决定托别的大名来帮忙收拾自己家里家里出的乱子。

秀家恳托吉继道:“拜托,拜托,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务请老兄助我一臂之力。”

说真的,有吉继出面帮忙,秀家感到松了口气。

大谷吉继看来是靠得住的吧。吉继虽是敦贺地方五万石的小大名,然而从秀吉在世时起就担当丰臣家的行政事务,人们对他的办事手腕,评价颇高。此人是秀吉从小栽培、提拔而逐渐升上来的,为人爽直,会武艺,懂计谋,被认为是秀吉一手栽培的大名中的姣姣者。他患有癞病,面貌已遭破坏,总是用白布遮着脸,只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说几句题外话,且说这大谷吉继,在丰臣家的派阀之中,由于出生地和职务上的来往关系,和石田三成关系亲密。不过他并不象三成那样进行派系活动,而是持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

吉继心里想:“要进行调解,得把江户内府给请出来才行。”

家康乃丰臣家的首席大老,秀赖的代理人。他如今在伏见料理着各种行政事务。倘使由这位大名鼎鼎的家康出面调解的话,那么估计宇喜多家的家老们也会听从的吧。不过,家康身份太高了,不宜请他本人亲自出面介入一家大名的家老之间的纠纷。因此,吉继决定拉一个家康麾下的大名一起合作。德川麾下的大名中,首先当推榊原康政。康政是早在德川家还只是三河地方的一个大名时起,就为德川家效劳的老家臣。他从家康拥有的关东二百五十万领地中分封到了上州馆林地方的十万石领地,官名从五位下式部大辅。

想到这里,吉继便立即出门去拜访康政。康政听了来意,回答说:“要是用得着小弟之处,敝人很乐意协助。”他对吉继的计划大为赞成。后来,他们两人便分头奔走起来。他们把双方的代表叫到了伏见的榊原公馆,进行调解,然而问题却还是不容易解决。但吉继没有灰心。吉继的想法是:“秀赖公的天下,还刚起步走”就了如此的乱子,如果听之任之,很有可能由此而延烧成一场燎原大火。

后来,这两人在奔走调解的消息,传到了家康的耳朵里。

“正想不到啊,居然连咱们家的小平太(对康政的俗称)也在奔走哪?”

家康心里很不愉快。

他早就巴不得出乱子了。这次宇喜多家的纠纷如能扩大成天下之乱,那么,到那时候就可以以“为了秀赖公”的名义,动员各地的大名,讨伐挑起纠纷的一方,继而利用这支讨伐军乘势一举建立幕府;否则就坐山观虎斗,坐等宇喜多家的两派势力两败俱伤,这也不坏。在家康看来,将来会向自己挑战的,估计是石田三成。三成充其量不过是个领地不到二十万石的大名,因此,他必将拉拢执政党的其他大名参加。他恐怕会请宇喜多秀家参加,让他担任这支部队的主力军吧。如果是为了秀赖公的话,秀家一定会踊跃加入的。对家康来说,秀家是个眼看将成为敌人的人物。秀家的家里正自行崩溃这件事,对家康是很有利的。然而居然会有这样的蠢货,特意为宇喜多家调解纠纷。

榊原康政具有三河地方人的质朴气质。尽管打过多次仗,是个久战沙场的武将,然而在参与天下的政治活动啦,观察政局的细微变化啦等方面,却是一个毫无能力的人。

照家康通常的作法,这种场合,他可以教训康政几句。但是既然要教训他,那么家康就不能不讲明自己私下的意图和政治策略,而这在目前是不能不避开的。

家康有一次和身边的人闲谈,突如其来地说了句:“真叫人难办哪!”他皱了皱眉头,又说道:“我讲的是小平太。你们想一想看,七之助不是早已上京来了吗?”

所说的七之助是任主计头的平岩亲吉,他是家康属下的一个大名,管理着上州厩桥城,拥有三万三千石领地。按照家康制定的制度,他属下的在关东的大名们轮流上伏见城来。榊原康政在伏见城的期限早已过了,他本该和平岩轮换,赶快回自己的领地去。可是他为了调停宇喜多家的纠纷而东奔西走,一点也没有要离开伏见回封地去的意思。

家康说:“这个人真是傻极了。看样子恐怕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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