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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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臣家的人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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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时候,在这大高村里,住着一个四肢瘦小的农夫。

他叫弥助,靠自己的少量薄田和租种别人的一点田地过活。弥助无甚本领,相貌也长得丑陋。妻子早死,此时,他正要物色一个可以续弦的女人。在这一带村子里,时常有穿村走巷的货郎来往。这些货郎,就如传播花粉的风一般,所到之处,常为人介绍对象、撮合亲事。其中有一个货郎出来担当月下老人,他对弥助说道:“中村寨里,有一个女人,正好与你门当户对,虽是个寡妇,幸好并没有子女,你看怎么样?”就这样,这门亲事成功了。

女人叫阿友,长得很丑。弥助颇为失望。然而就是这位阿友,日后竟成了全日本无人不知的贵妇人——瑞龙院日秀。这自然是弥助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象弥助这样阶层的人结婚,是谈不上举行什么仪式的。无非是在门口燃起一堆篝火,请几个亲戚和近邻,喝几口象醋一般的酸酒就算完事。待来宾们都回去之后,阿友双膝跪在房里的地板上,用一种与她的长相很不相称的娇滴滴的声调,对弥助说道:“妾无家可归,望夫君永远爱怜!”

“这下可捡到便宜了!”

弥助听到这女人娇滴滴的声音,看到她那温顺的态度,心里这样想道。不错,阿友就等于没有娘家。据阿友说,母亲生了她和弟弟之后不久,她的生父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母亲穷途末路,无以为生,便招了邻家的男人竹阿弥为婿,重新结了婚。不久以前,又为竹阿弥生了一子。后父竹阿弥生性粗暴,为此,她的一个胞弟被迫弃家出走。她对生养了自己的娘家没有感情。听了女人的这番诉说,弥助开口道:“这于俺反倒更好。”要是讨了个老是恋着娘家的媳妇,那该是男人的不幸。于是,他又对妻子说:“快快扎下根来,就把俺这村当作生你养你的地方吧。万事全靠因缘哪。”

弥助说:“万事全靠因缘。”然而他哪里知道,一个奇妙的因缘早已在人世的一角破土而出了。它在弥助夫妇全然不知道的地方萌芽、生长,而且以一种近乎奇迹般的势头伸展着。此人就是弥助媳妇的弟弟,小名猴子。顺便说一下,有一本叫作《太閤的身世》的书。口述者是中村寨的里正、稻熊助右卫门的女儿,她是这姐弟二人青梅竹马的朋友。晚年,她向养子土屋贞知讲述了出生在自己村子里的那位稀世英雄童年的故事,并令他记录下来。该书一开头就用简洁的笔触介绍了这位阿友的弟弟:

幼名猴子,改称藤吉郎,后为筑前守。

继而写道:

信长公赐其羽柴姓,故号羽柴筑前守。后任关白,蒙天子赐丰臣姓。……

太閤姐生于同地,号瑞龙院。此姐弟二人为同父同母所生。

内弟秀吉的飞黄腾达,完全改变了大高村农夫弥助的生活境遇,这是他所不曾料到的。

他连名字都改成了“三好武藏守一路”。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境遇的突变而惊讶,妻弟秀吉说了句:“弥助兄,你当个大名吧!”就使他成了在尾张国的犬山拥有十万石封地的诸侯。然而弥助毕竟是个农民,他没有当大名的信心,只得恳求秀吉,允许他不去尾张,把封地放在秀吉的直属管辖之下,他自己则领着俸禄,住在大坂城里,过着清闲的日子。

“如今我这身子早已不属于我了。”弥助茫然地这样想。

他被加上“三好”这个姓氏的始末,也如一出魔术戏一般。秀吉出身低微,为此他总要给他的亲族的身份尽力粉饰一番,哪怕是虚假的也好。阿波地方的三好氏,是名门望族,一度曾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红极一时的人家。如今这家族早已没落,只留下一个号称笑岩入道的老人,还在人世苟且偷生。这老人原名三好康长,极盛时曾当过山城守,威震摄河泉三州,后被织田信长所驱逐。现在,他将自己的老残之躯寄靠于秀吉。秀吉也待以诸侯之礼,让他当了自己的幕僚。秀吉对这位笑岩入道说:“入道,把你的姓借我用一下。”

既然是秀吉的命令,笑岩当然不能不听从。于是他就把弥助夫妇认作了自己名义上的养子和养女。不仅他们夫妇,连他们所生的孩子,也算作孙子。并让其中一个叫次兵卫的,作了三好家的后嗣,叫他使用三好家的世袭名字孙七郎,称作:“三好孙七郎秀次”。

这便是日后任关白要职的秀次其人。总之,秀次的父母弥助夫妇,并没有为自己的前程作过任何努力。这一家贵族的形成,完全靠了“因缘”。孙七郎秀次也因之而享受着这奇运带来的恩泽。虽说如此,不过,孙七郎和他的父母毕竟不同,他多少作过一点点努力。确切地说,这努力还不止是“一点点”。

第二节

孙七郎秀次在举行过成人仪式之后,就在河内领得了二万石的封地。后来,他在舅舅秀吉的带领下,从十四五岁起就从军出征。不消说,他从一开始就担任了独当一面的大将。十六岁那年参加了征讨伊势地方的泷川一益的战争。

“好好努力,干得好,将来有你的好处啊!”舅舅秀吉每每这样说。

所谓“好处”,大概是指当秀吉的接班人吧。这敢情是恰当不过的。因为这位孙七郎,乃是世界上最最纯真地继承了秀吉血统的人。虽说孙七郎的二弟小吉(秀胜)也一样,但是这位二弟智力稍差,而且生下来就是个独眼龙。三弟还是个孩童(此人后来名叫秀俊),而且早已被秀吉的异父同母的弟弟秀长领去作了养子,所以已经不能算在内了。总之,和秀吉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只有他姐姐阿友所生的这三个。

“这位少爷将来要当统帅。”

这一点,秀吉军中的各位将领也都看到了。自然,一些谙于世故的将领们就把孙七郎作为秀吉的代表来对待。

只有福岛正则,把这事当作笑柄,公然对孙七郎抱着轻蔑的态度。福岛正则是秀吉为数不多的亲戚之一。他原名市松正则,是尾张国清洲地方一个箍桶匠的儿子。因与秀吉的亡父有着血缘关系,从小就养在羽柴家里,充当小勤务兵,在贱之岳战役中立过功,现在当了头领,统率着三队人马。正则原本就是个锋芒外露的人,被人认为有些狂妄之处,加上那种自认是秀吉的至亲的观念过于强烈,致使他只会用一种嫉妒的目光看待孙七郎,并旁若无人地对秀次评论道:“这小子充其量只有翻土块的本领。”意思是说,这是块当农民的料子。

当有人称孙七郎为“公子”时,正则咧着嘴哈哈大笑。他到处散布说:“那小子也算公子?不错,穿戴的倒是公子的衣衫,可那是绣花枕头,徒有其表。这种人就是当个骡马运输队的赶脚的,恐怕也难以胜任。”

背后讲的这些坏话,虽然没有传进孙七郎的耳朵,但他感到私下里似乎有这样的议论。他自然而然地摆起架子来,到头来甚至对辅佐他的老将们也礼仪不恭,态度傲慢起来。这时他才十六岁。

然而,在作战方面,因有辅佐他的各位将领一手包揽了军务,虽无大功,倒也没有大错。这个年轻人有过一次左右战局,确切地说是左右历史的重大行动,那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年,他十七岁的时候。

那一仗后来被人称为小牧、长久手之战。时间是在秀吉控制了日本中部的二十四国之后。秀吉为了以此势力征服盘踞在东海方面的德川家康,亲自率领大军开进了尾张。家康也不示弱,他出动了故国三河的全部兵力,在尾张摆开阵势,和差不多三倍于己的秀吉的军队相对峙。参战的双方互相窥伺着对方的虚实,虎视眈眈而又都按兵不动。双方都构筑了坚固的野战阵地,战线处于胶着状态。在这种场合,谁如果轻举妄动,谁恐怕就会吃亏。双方都采取了同样的态势,如果敌人胆敢动手,就立即予以打击。

秀吉慎之又慎。然而这时却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来向他献计。他们是池田胜入和他的儿子池田辉政。池田胜入是早先秀吉在织田信长手下时的老同事。对于在短期内取得了天下的秀吉来说,这是一位不愿得罪的人物。池田胜入邀功心切。他献计说,家康的老窠三河空虚,可以马上组织一支游击部队,秘密行军,偷偷地绕过家康的防线,然后长驱直入奔袭三河。这样,家康定会惊慌失措,抛弃前线,调兵回救老窠。请允许我担任这支游击部队的先锋。秀吉没有同意。因为如果这事被家康发觉,必定会招致失败,给全军带来影响。第二天,胜入又向秀吉提出恳求。秀吉为了不使胜入离心离德,终于答应了他。只是向他详细交代了应该注意的事项。

一支游击部队很快组成。先锋是池田胜入,中军由森长可和堀秀政担任。所选的将领都是从织田时代起就以猛将著称的人物。担任殿后的是三好孙七郎秀次,他同时兼任整个游击部队的大将。他们这支总共二万人的部队,于天正十二年(1584)四月六日深夜,从尾张乐田的阵地出发了。行军第一天,部队偷偷地翻过物狂坡,通过了家康阵地的前方,行动顺利,没有被对方发觉。直到第二天,四月七日,在太阳开始西斜之后,家康才得到情报。那是早先家康安插在秀吉军中一个伊贺地方人名叫服部平六的密探,溜回家康阵地紧急报告的。

得到秀吉的一队人马已经出动的消息时,家康欣喜若狂。太阳落山之后,家康开始了行动。他的办法是:用一支部队,以同样的秘密行军,尾随敌人的游击部队。家康成功地从小牧的大本营悄悄地抽调了九千人马,以全速的夜行军追了上去。夜深的时候,发现了敌人的后卫部队。

“敌方担任殿后的将领是谁?”

“三好孙七郎。”一个下人回答说。

这是家康第一次直接和秀次这个人打交道。

“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家康又问一个熟知敌情的人。

那个人回答说,他是秀吉的一个养子,今年十七岁。并且说,这位少年将军所用的武具,珍奇得叫人有点不可思议。

孙七郎秀次是个搜集迷,喜欢搜集是他毕生的嗜好之一。近来他正在热心搜集有名武将的武具。举个例子来说,他所用的作为大将徽记的马标,是一面金色的大旗。这物件,原为越前北庄战死的织田信长手下首屈一指的勇将柴田胜家所有。他戴的头盔是一顶仿照中国的头盔制作的唐冠,此物本是美浓地方出身的武将、现在秀吉手下任备中守的日根野弘就的武具,孙七郎死乞白赖地一再向物主索取,才勉强弄到手的。那件用鸟毛制作的披肩,则是木村常陆介的物品。木村是一位近江地方出身的豪杰,现在秀吉军中任职。这披肩本是木村的常用之物,架不住孙七郎苦苦请求,才不得不忍痛割爱。这真可以说是集当代英雄豪杰的战场装束于一身。

“这人真有点怪!”家康歪了一下头,以略带迷惑的神情说道。

家康不由得暗暗发笑。对家康来说,最想知道的是有关敌将强弱的情况。先锋池田胜入,是一员天下闻名的虎将。中军堀秀政,身经百战,武艺高强。森长可原是美浓国斋藤家的旧臣,号武藏守,后来跟随织田信长南征北战,纵横驰骋,得了个“鬼武藏”的诨号。另外,由于他的胞弟兰丸和力丸在京都本能寺为卫护织田信长奋勇抵抗、以身殉主,为此,他们这一家在世上很有名望。要使奇袭获得成功,必须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而上面三人作为打击对象都过于强大。家康听说孙七郎的装束颇为珍奇,便说道:“此人定是个弱将。”

据家康看来,这位秀吉的亲属,似乎是想用这些表面的装束来掩饰自己的胆怯和无能。形成这样的看法之后,家康便把攻击的重点放在孙七郎率领的后卫部队上,方法是先围起来然后再打。

孙七郎的后卫部队就在白山林夜营。这是一处山坡地,东边高西边低,只有山谷的底部有一条南北向的通路,道路的两边长满了郁郁苍苍的树林。从这地形来看,恐怕只能够说,孙七郎完全是为了让敌人袭击才在这儿宿营的。而且连发动攻击的家康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敌方好象连步哨都没有派,高处也没有设置了望哨。这就成了一场轻而易举的战斗。家康下达了全歼敌人的命令。趁着沉沉夜色,他让九千人马全都潜伏进山林深处,把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等待攻击的时机。

东方发白,孙七郎的部队起身了。但是仍然没有发现被围。他们吵吵嚷嚷地说着话,一边在用早饭。就在这时候,家康的部队发起了全力以赴的猛攻。

这已经不是打仗而是一场屠杀了。大部份士兵扔下手中的饭碗,连马都来不及牵,便只身仓皇逃命。

孙七郎见此情景,早忘了自己是员大将,只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猎场上一只被人围猎的走兽。他正想奔到马旁边去牵马逃跑,忽见从树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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