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根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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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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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根谭》


菜根谭序1

逐客孤踪,屏居蓬舍。乐与方以内人游,不乐与方以外人游也。妄与二三小子浪迹于云山变幻之麓也。日与渔父、田夫朗吟唱和于五湖之滨、绿野之坳,不日与竞刀锥、荣升斗者交臂抒情于冷热之场、腥膻之窟也。间有习濂、洛之说者牧之,习竺、乾之业者辟之,为潭天、雕龙之辩者远之,此足以毕予山中会俩矣。 适有友人洪自诚者,持《菜根谭》示予,且丐予序,予始视之耳。既而乇几上之陈编,屏胸中杂虑,手读之则觉:其谭性命直入玄微,道人情曲尽岩险。俯仰天地,见胸次之夷犹,;尘芥功名,知识趣之高远。笔底陶铸,无非绿树青山;口吻化工,尽是鸢鱼跃。此其自得何如,固未能深信,百据所擒词,悉砭世醒空之吃紧,非入耳出口之浮华也。谭以“菜根”名,固自清苦历练中来,亦自栽培灌溉里得,其颠风波,备尝险阴可想矣。洪子曰:“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天;天厄我以遇,吾高吾道以通之。”其所自警自力者,又可思张。由是以数语弁之,俾公诸葛亮人人知菜根中有真味也。

(此序为洪自诚好友于孔兼所作。于氏明金坛人,字元时,万历年间进士,官至礼部仪制郎 中。后因直言极谏而遭贬迁。晚年自号“三峰主人”。罢官田里后隐居二十年)

菜根谭序2

戊子之秋,七月既望,余以抱病在山,禁足阅藏。适岫云监院琮公由京来顾,出所刻菜根谈书,命余为序。且自言其略曰:‘来琳初受近圆,即诣西方讲席,听教于不翁老人。参请之暇,老人私诫曰:“大德聪明过人,应久在律席,调伏身心,遵五夏之制,熟三聚之文,为菩提之本,作定慧之基。何急急以听教为哉?”居未几,不善用心,失血莫医。自知法缘微薄,辞翁欲还岫云。翁曰:“善!察尔因缘在彼,当大有振作。但恐心为事役,不暇研究律部。吾有一书,首题菜根谈,系洪应明著。其间有持身语,有涉世语,有隐逸语,有显达语,有迁善语,有介节语,有仁语,有义语,有禅语,有趣语,有学道语,有见道语:词约意明,文简理诣。设能熟习沈玩而励行之,其于语默动静之间,穷通得失之际,可以补过,可以进德,且近于律,亦近于道矣。今授于尔,宜知珍重!”’时虽敬诺拜受,究竟不喻其为药石意也。厥后历理常住事务,俱忝要职。当空花之在前,不识元由眼里之翳;认水月以为真,岂知惟是天垂之影。由是心被境迁,神为力耗,不觉酿成大病。幸未及于尽耳!既微瘥间,无以解郁,因追忆往事,三复此书。乃悟从前事事皆非,深有负于老人授书时之意焉!惜是书行世已久,纸朽虫蠹,原板无从稽得。于是命工缮写,重付刊刻,请弁言于首,启迪天下后世。俾见闻读诵者,身体力行;勿使如来琳老方知悔,徒自惭伤,是所望也!一余闻琮公之说,抚卷叹曰:‘夫洪应明者,不知为何许人,其首命名题,又不知何所取义,将安序哉?’窃拟之曰:‘菜之为物,日用所不可少,以其有味也。但味由根发,故凡种菜者,必要厚培其根,其味乃厚。是此书所说世味及出世味,皆为培根之论,可弗重欤?又古人云:“性定菜根香。”夫菜根,弃物也,如此书人多忽之,而菜根之香,非性定者莫喻。如此书。唯静心沈玩者,乃能得旨。’是与,否与?既不能反质于原人,聊将以俟教于来哲!即此为序。

时乾隆三十三年,中元节后三日,三山病夫通理谨识。

菜根谭序3

余过古刹,于残经败纸中拾得《菜根谭》一录。翻视之,虽属禅宗,然于身心性命之学,实有隐隐相发明者。亟携归,重加校雠,缮写成帙。旧有序,文不雅驯,且于是书无关涉语,故芟之。著是书者为洪应明,究不知其为何许人也。

乾隆五十九年二月二日,遂初堂主人识

修  身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中煅来;思立掀天揭地的事功,须向薄冰上

履过。

一念错,便觉百行皆非,防之当如渡海浮囊,勿容一针之罅漏;万善全,始

得一生无愧。修之当如凌云宝树,须假众木以撑持。

忙处事为,常向闲中先检点,过举自稀。动时念想,预从静里密操持,非心

自息。

为善而欲自高胜人,施恩而欲要名结好,修业而欲惊世骇俗,植节而欲标异

见奇,此皆是善念中戈矛,理路上荆棘,最易夹带,最难拔除者也。须是涤尽渣

滓,斩绝萌芽,才见本来真体。

能轻富贵,不能轻一轻富贵之心;能重名义,又复重一重名义之念。是事境

之尘氛未扫,而心境之芥蒂未忘。此处拔除不净,恐石去而草复生矣。

纷扰固溺志之场,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学者当栖心元默,以宁吾真体。亦

当适志恬愉,以养吾圆机。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

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无事便思有闲杂念想否。有事便思有粗浮意气否。得意便思有骄矜辞色否。

失意便思有怨望情怀否。时时检点,到得从多入少、从有入无处,才是学问的真

消息。

士人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才有万变不穷之妙用。立业建功,事事要从实地着

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讲道修德,念念要从虚处立基,若稍计功效,便落

尘情。

身不宜忙,而忙于闲暇之时,亦可儆惕惰气;心不可放,而放于收摄之后,

亦可鼓畅天机。

钟鼓体虚,为声闻而招击撞;麋鹿性逸,因豢养而受羁糜。可见名为招祸之

本,欲乃散志之媒。学者不可不力为扫除也。

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纤尘不染,方解开地网天罗。

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

。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变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

矣。

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

学者动静殊操、喧寂异趣,还是锻炼未熟,心神混淆故耳。须是操存涵养,

定云止水中,有鸢飞鱼跃的景象;风狂雨骤处,有波恬浪静的风光,才见处一化

齐之妙。

心是一颗明珠。以物欲障蔽之,犹明珠而混以泥沙,其洗涤犹易;以情识衬

贴之,犹明珠而饰以银黄,其洗涤最难。故学者不患垢病,而患洁病之难治;不

畏事障,而畏理障之难除。

躯壳的我要看得破,则万有皆空而其心常虚,虚则义理来居;性命的我要认

得真,则万理皆备而其心常实,实则物欲不入。

面上扫开十层甲,眉目才无可憎;胸中涤去数斗尘,语言方觉有味。

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

我果为洪炉大冶,何患顽金钝铁之不可陶熔。我果为巨海长江,何患横流污

渎之不能容纳。

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鬼报;红颜失志,空贻皓首之悲伤。

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以爱妻子之心爱父母,以保爵

位之策保国家,出此入彼,念虑只差毫末,而超凡入圣,人品且判星渊矣。人胡

不猛然转念哉!

立百福之基,只在一念慈祥;开万善之门,无如寸心挹损。

塞得物欲之路,才堪辟道义之门;驰得尘俗之肩,方可挑圣贤之担。

容得性情上偏私,便是一大学问;消得家庭内嫌雪,才为火内栽莲。

事理因人言而悟者,有悟还有迷,总不如自悟之了了;意兴从外境而得者,

有得还有失,总不如自得之休休。

情之同处即为性;舍情则性不可见,欲之公处即为理,舍欲则理不可明

。故君子不能灭情,惟事平情而已;不能绝欲,惟期寡欲而已。

欲遇变而无仓忙,须向常时念念守得定;欲临死而无贪恋,须向生时事事看

得轻。

一念过差,足丧生平之善;终身检饬,难盖一事之愆。

从五更枕席上参勘心体,气未动,情未萌,才见本来面目;向三时饮食中谙

练世味,浓不欣,淡不厌,方为切实工夫。



应  酬

   操存要有真宰,无真宰则遇事便倒,何以植顶天立地之砥柱!应用要有圆机

,无圆机则触物有碍,何以成旋乾转坤之经纶!

士君子之涉世,於人不可轻为喜怒,喜怒轻,则心腹肝胆皆为人所窥;於物

不可重为爱憎,爱憎重,则意气精神悉为物所制。

倚高才而玩世,背后须防射影之虫;饰厚貌以欺人,面前恐有照胆之镜。

心体澄彻,常在明镜止水之中,则天下自无可厌之事;意气和平,赏在丽日

光风之内,则天下自无可恶之人。当是非邪正之交,不可少迁就,少迁就则失从

违之正;值利害得失之会,不可太分明,太分明则起趋避之私。

苍蝇附骥,捷则捷矣,难辞处后之羞;萝茑依松,高则高矣,未免仰攀之耻

。所以君子宁以风霜自挟,毋为鱼鸟亲人。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士君子须是内精明而外浑

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伺察以为明者,常因明而生暗,故君子以恬养智;奋迅以为速者,多因速度

而致迟,故君子以重持轻。士君子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

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

遇大事矜持者,小事必纵弛;处明庭检饰者,暗室必放逸。君子只是一个念

头持到底,自然临小事如临大敌,坐密室若坐通衢。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其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其无久处

之厌。

善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毋强开其所闭;善移风化者,当因其

所易而渐及之,毋轻矫其所难。

彩笔描空,笔不落色,而空亦不受染;利刀割水,刀不损锷,而水亦不留痕

。得此意以持身涉世,感与应俱适,心与境两忘矣。

己之情欲不可纵,当用逆之之法以制之,其道只在一忍字;人之情欲不可拂

,当用顺之之法以调之,其道只在一恕字。今人皆恕以适己而忍以制人,毋乃不

可乎!

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

随时之内善救时,若和风之消酷暑;混俗之中能脱俗,似淡月之映轻云。

思入世而有为者,须先领得世外风光,否则无以脱垢浊之尘缘;思出世而无

染者,须先谙尽世中滋味。否则无以持空寂之后苦趣。

与人者,与其易疏于终,不若难亲于始;御事者,与其巧持于后,不若拙守

于前。

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故语云:“人人

道好,须防一人着脑;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

功名富贵,直从灭处观究竟,则贪恋自轻;横逆困穷,直从起处究由来,则

怨尤自息。

宇宙内事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

出世之襟期。

待人而留有余,不尽之恩礼,则可以维系无厌之人心;御事而留有余,不尽

之才智,则可以提防不测之事变。

了心自了事,犹根拔而草不生;逃世不逃名,似膻存蚋而仍集。

仇边之弩易避,而恩里之戈难防;苦时之坎易逃,而乐处之阱难脱。

膻秽则蝇蚋丛嘬,芳馨则蜂蝶交侵。故君子不作垢业,亦不立芳名。只是元

气浑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乐窝也。

从静中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

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工。

邀千百人之欢,不如释一人之怨;希千百事之荣,不如免一事之丑。

落落者,难合亦难分;欣欣者,易亲亦易散。是以君子宁以刚方见惮,毋以

媚悦取容。

意气与天下相期,如春风之鼓畅庶类,不宜存半点隔阂之形;肝胆与天下相

照,似秋月之洞彻群品,不可作一毫暧昧之状。

仕途虽赫奕,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且之念自轻;世途虽纷华,常思泉下的

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鸿未至先援弓,兔已亡再呼矢,总非当机作用;风息时

休起浪,岸到处便离船,才是了手工夫。

从热闹场中出几句清冷言语,便扫除无限杀机;向寒微路上用一点赤热心肠

,自培植许多生意。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

偕盂水同圆。

淡泊之守,须从浓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过。不然操持未

定,应用未圆,恐一临机登坛,而上品禅师又成一下品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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