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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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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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在下愚昧,适才见二位并非回答不出,却像是有难言之隐:可否将谜底见示?”

“小兄弟,你很机伶。”陈梦雷笑道:“此谜并不难猜,只是此时此地我们又不便作答。他出得很刁钻!”

“到底是什么呢?”康熙盯住问道。

“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李光地轻轻说罢,便与陈梦雷携手而去。康熙立在当地,脸色一下子苍白得没了血色。

这一夜康熙没有睡好。“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这一句孔子语录梦魇似地追逐着他:“自己是满人,当然也在“夷狄”之列。入关以来,从大行皇帝顺治到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汉人中的读书人自以为都是圣人门徒,统御这个庞大的国家又非用他们不可。怀着这样的心思,别说作为汉人的三藩可能造反,即便不反,又该怎样使他们这些读书人心悦诚服地归顺天朝,致天下于盛世,垂勋业于百代呢?”

康熙辗转反侧,恍恍惚惚直到四更才朦胧入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吩咐魏东亭叫店主人进来算帐。

来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老年人。康熙诧异地望着他问道:“昨晚接客的不是你呀,不是一个年轻人吗?”

店主人看来比伙计老成得多,也不那么饶舌,见魏东亭给的房钱很丰厚,谢了又谢,说道:“回爷的话,昨晚小的出去拜堂,回来得很迟,就不敢惊动爷。”

“拜堂?是断弦再续么?”

店主人知他误会,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不是成亲,是……小的在了钟三郎的教。昨天夜里,坛主放焰口请神,小的也去献了点香火钱。”

“哦……钟三郎。”康熙竭力追忆着《封神演义》里的人物故事,说道,“没听说过这位神仙呀……”

“钟三郎大仙是玉皇大帝新封的神仙,专到凡间普救我们这些开店铺、做生意、当长随的……信了他老人家,我们就能大吉大利,平平安安。谁要得罪了他老人家,就要遭到血光之灾……”他小心翼翼他说着,声音都带着颤抖。

魏东亭在一旁笑着问道:“有什么凭据呢?你不用怕成这样,钟三郎又不是驴,不会有那么长的耳朵!”

“罪过罪过!您是长随吧,钟三郎连你也管着呢!要说凭据那可多得蝎虎了。前些天,大仙在通州降坛,有的店铺不相信,一夜之间便被大火烧了七家!爷们先歇着,我替爷安排早点去。”说完,给康熙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康熙见外头起了风,命魏东亭将一件灰银鼠皮的巴图鲁背心取出来,一边系着套扣,一边说道:“小魏子,我们即刻回京。”

魏东亭见康熙脸色不好看,答应一声,便备马去了。

固安城外沙尘滚滚,寒阳昏黄。一湾永定河结着冰花,潜流淙淙。河堤上的垂柳随风摇摆,发出阵阵呼啸声。魏东亭见康熙在马上沉吟不语,似乎心事很重,便打马跟上。笑道:“这条无定河虽然改了名字叫永定河却改不了脾性,别看它此时安静地像个冷姑娘,可要是发作起来,简直是一头野马!”

康熙没有理会魏东亭的话,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天下英才虽多,却不肯为朕所用,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个钟三郎香堂,唉!”

“主子别听那姓杨的胡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不也是圣人的话吗?”

“嗯,你说的当然对,但是……哎!虎臣,你看那边聚集了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

魏东亭向前看时,见是一队民夫,约有四五百人,刚从城里出来,背着铁锹、簸箕,懒洋洋、慢腾腾地向永定河岸边移动。便回头对康熙说道:“主子,很像是治河的民夫。”

“不会吧?治河一般在秋汛过后开工,立冬以后便停工了。怎么这固安县这么出奇,这般时分还出河工?走,过去瞧瞧。”魏东亭答应一声,正要过去,见后头一顶蓝呢暖轿顺着河堤抬了过来。前面两面虎头牌,紧跟着十几名衙役扛着水火棍喝道而行,一望便知是四品道台的仪仗。廉熙寻思,这乘轿人必定是个河道,便对魏东亭说道:“小魏子,咱们追上前头那群人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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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惊风密雨 11 坑民夫苛政猛于虎 治贪官圣君矫如龙

康熙和魏东亭来到了永定河的大堤上,看见前面聚着一群人。他们策马扬鞭,来到近前看时,原来是大约五百来个民夫,站在冰冻的河堤上。因为天寒深冷,正吵吵嚷嚷地不肯下河。康熙心中一楞,嗯?治河都是在秋汛以后开始,立冬便停工了。这里为什么此时还在挖河呢?他刚要上去讯问,又听一阵喝道之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顶蓝呢暖轿抬了过来。前边两面虎头牌,后面跟着二十几个抗着水火棍的差役,一看便知是个四品道台的仪仗。

官轿子在河堤上停住,一个官员哈着腰出了轿。只见他头上戴蓝色玻璃顶子,身穿八蟒五爪的官袍,外披一件紫羔的羊皮披风,四十多岁,白胖胖的,显得神容尊贵。那官员下了轿子立在河堤上,见民夫们在河边缩手缩脚,不愿下河,便阴着脸大声问道:“谁是这里的领工头目?”

一个吏目从人后挤过来,打了个千儿满面堆笑道:“朱观察。小的给您老请安了!”

“哼!你这滑贼!必定昨夜灌醉了黄汤,拿着朝廷公事糊弄!你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人还不下河!”

“您老明鉴,并不是小人懒,实在水冷得很,下去不得……”

“胡说!早秋时,本道便令你们开工。你们推三阻三,说什么一人三分银,工钱不足,不肯好生干。如今涨至五分了,怎么还不肯干?来,拖下去抽二十鞭子!”

吏目顿时慌了,两腿一软跪了下来,叩头禀道:“井非小人大胆,是杨太爷吩咐过的,辰末上工,未末收工……”朱道台“嗯哼”冷笑一声,说道:“啊,杨么倒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清官啊,来了没有?”说着便拿眼四下搜寻,满脸都是找茬儿的神气。

康熙此时已听出了个八九不离十。河工的工价,朝廷有按地域定的统一的官价,即使在夏日。也不得少于五分。这河道却竟扣了二分工银,误了工,又逼着民夫大冷的天破冰干活。这奴才的心真坏透了。

这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身着绦红截棉衫棉袍,一角掖在腰里,从民夫后面大踏步走了上来,躬身一揖道:“朱大人。卑职杨么在,大人有何吩咐?”

“哦,是杨县令啊,你怎么这身打扮呢?刚才这个奴才说你故意怠慢河工,实属可恶。这河工一事,朝廷屡有严令,上年遏必隆公爷巡河时,兄弟已受了谴责,足下是知道的。今儿这事你瞧着如何处置呢?”

杨么是康熙六年十七岁时中的进士,榜下即补了固安县令,第二年恰逢辅臣遏必隆去芜湖筹粮。遏必隆返京时,曾巡视河工。这位朱道台叫朱甫祥,当时还是个知府,奉了吴三桂密札,怠慢河工,被遏必隆当着众官掌了一顿嘴,同时表彰了固安县令杨么办事“肯出实力”。朱甫祥因羞生愤,移恨杨么,一直耿耿于怀。今天,朱甫祥说出这番话来,杨么当然知道,姓朱的是要借端发作自己。他沉吟了一下徐徐说道:”该吏所言并非诬蔑下官,下河和收工的时辰,确是卑职所定。”

“哦?为甚么呢?”

“卑职以为,在此天寒地冻之际,驱赶百姓下水治河,实为劳民伤财之举,应请上宪明令,即刻停工。”

康熙在旁听杨么侃侃而言,不由得暗暗称赞道:嗯,这人有胆。

可是朱甫祥却怒斥一声:“贵县令太胆大了吧?你可知道这治河的事是朝廷明令!”

“卑职知道是朝廷明令!”杨么也提高了嗓音,声音中微微颤抖,听得出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激愤的情绪。几百个民夫看着他们越说越僵,都惊呆了。有两个老年人伯惹出麻烦来,连忙上去劝说杨么道:“太爷,不要与道台争了。小人们下水就是……”说着,脱鞋挽裤腿儿往河里下,几十个民工也都脱了鞋,跺跺脚就要下水。推小车卖黄酒的民妇,也忙着点炉子生火,揉面烫酒。站在旁边的康熙看到下水的民夫们大腿上被冰碴于扎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子,有的还在淌着殷红的鲜血,心里陡地一热,正要说话,却听杨么大喝一声:“上来,谁也不要下去!”

朱甫祥气得脸色煞白,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你……你!你目……无上宪,抗……抗拒皇命……你听……听参吧!”说着拂袖便要上轿,哪晓得被杨么一把扯住,问道:

“朱甫祥,哪里去?”

朱甫祥见他竟敢直呼自己姓名,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咆哮道,“回衙参你!你……你等着吧!”

杨么并不畏俱。他脸胀得通红,以誓死一拼的气势拉住了朱甫祥:“道台大人,此时日己近午,你锦袍重裘,尚且冻得哈手跺脚,却要百姓破冰下河。那好吧,今日卑职就请大人领略一下这冰河的情趣,然后自当命令百姓下河并回衙听参!”说着,便拉了已经傻了的朱甫祥,一齐走下河堤,踏上冰面。

朱甫祥一惊之下,急忙夺手挣脱时,却被杨么死死拉住,几乎滑倒。两个师爷见县太爷拉着观察老爷下河,惊呼一声一齐上去拉时,河冰经受不住,“咔”一声裂了开来。冰水顿时没到俩人的大腿根。众民夫见事情越弄越大,“呼”地一声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他们搀扶上来。康熙看着狼狈不堪的朱甫祥,忍不住大声唱彩道:“好,干得好!”

朱甫祥上了岸,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冻的,面孔白中透青,上下牙直打架。他抬眼看见一个布衣青巾的年轻人,站在一旁,不但不拉不劝,反而鼓掌叫好。顿时勃然大怒,将手一指大喝道:“来人,把这个没调教的王八羔子给我拿下!”

几个衙役听到朱甫祥的命令,便提着绳子,向康熙猛扑过来。

康熙皇帝自幼在深宫里长大,何等娇宠,何等显尊。当年鳌拜虽然曾在御座前对他挥臂扬拳,但也不敢如此放肆地对他怒斥喝骂。朱甫祥的话刚一出口,康熙就觉得一股怒火,直窜顶门。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带什么“天子宝剑”。他瞪一眼立在一旁的魏东亭,扬起巴掌“啪”的就是一记耳光:“主辱臣死,你懂吗?难道要朕亲自动手?”

魏东亭也是一阵不可遏制的怒火。但康熙不说话,他又不敢冒然行动。却不妨康熙在激怒之下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掌把他打醒了。只见他一个虎步窜上,劈手夺过来衙役手中的绳子,像软鞭一样舞得风响。前边两个衙役脸上早着了一下,“妈哎”一声,捂着眼滚到了一旁。当中一个被魏东亭迎面一脚踢在心口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朱甫祥见势不妙,掉头便向乱哄哄的人堆里钻,早被魏东亭一把揪了回来,当胸提起,抡起胳膊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朱甫祥一边挨着打一边口中呜呜呀呀口齿不清地叫道:“好,好!你把爷打得好!”

魏东亭生怕他再骂出更难听的话,接连不断地猛抽他的耳光。

杨么被这突如其来情景惊呆了,待惊醒过来,才急忙上前。可是,康熙仍不解恨,跺着脚叫道:“小魏子,除了打嘴巴,你就再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这对魏东亭倒是最省事的。他顺手将朱甫祥向前一送,跟着又来了一个连环脚,正踢在他的当胸。朱甫祥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就倒了下去。口中淌出殷红的血来。

眼见得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一出手就当场打死了朝廷命官,衙役们惊呆了,杨么惊呆了,几百个民夫也都惊呆了。他们木雕似地站在那里,望着河堤上被气得脸色发白的康熙。

“这……这咋办呢?他……”杨么惊醒过来,围着朱甫祥干转,又蹲下身子,抖着手去摸脉膊,试鼻息,翻眼皮,看瞳仁,口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民夫们先是一阵骚动,接着便发狂般乱嚷起来:

“杀人的主儿,你们可不要走啊!”

旁边几个妇女更尖着嗓子嚎叫着:“你们闯了这个大祸,可叫我们百姓怎么过呀!”乱嚷声中,几十个精壮民夫握着扁担,早已将康熙前后去路截住。人墙愈围愈近,逼了上来。魏东亭见群情激愤,难以遏止,后跃一步挡在康熙身前,横剑在手,大喝一声:“有话讲话谁敢上来就宰了他!”

可是几百个人吼的、喊的、骂的、吵的、说的、闹的乱成了一锅粥,哪能听得清楚啊!康熙“为民除害”的快感被这潮涌一样的吼声扫得干干净净。他心里明包,人们并不是恨他,而是怕连累了这个年轻县令。但无论他怎样挥手、怎样喊叫,“安静”,却谁也不肯听。涌动的人流举着镐、杆前推后拥,把他和魏东亭围在核心。他真有点害怕了。正在这时,北边一片黄尘飞扬,一队绿营骑兵扬刀挺戈疾驰而来。几个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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