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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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想不到-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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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当星期六我从学校回到村里,许多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农民都要挤到我们家来串门,言谈说笑,毫不拘束。现在,这些人都不敢随便上门来了。就是来,也都规规矩矩坐在我家的炕拦石上,双手恭敬地接过我递上的纸烟,礼节性地拜访一下就走了。我现在的位置已经明显地使我和村里人隔开了距离。使我难以忍受的是,谁我父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待我,现在也对我抱有一种尊敬的态度,在我面前说话行事都不随便——

好像只有这样,才算是适合当这个有出息儿子的父母亲。

回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父母亲才用一种试探性的口气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郑大叔和大婶呢?

我一时窘迫得泛不上一句话来。

他们说的是小芳的父亲亲。

在我小的时候,为芳的父母亲曾像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过我。他们没有儿子,因此特别亲我。

记得上小学时,我们村和他们村中间隔一道大马河,夏季这条河常常发洪水,我下午放学后要是洪水落不下去,就回不了家。每当这样的时候,小芳就会把我领到她家,这时,她父母亲就会把已经做好的普通饭收拾掉,专门给我和小芳做好吃的。晚上,他们会把平时那床一直搁在箱子里准备招待客人的新被褥拿出来,让我盖,我晚上就在他们家过夜。那时我和小芳都还小,就睡在一个炕上,也不害臊。

就是平常的日子里,如果他们家吃好饭,总要让小芳把我叫到他们家去。有时我有事不能去,他们就把好吃的给我留着,非要把那属于“小峰的一份”让我吃掉,他们才高兴……后来,我和小芳长大了,周围村子的大人们就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天生的一对。不肜说,郑大叔和大婶并不反对别人这样说,而且乐意让人们去说,但他们自己从来也不提起这事。他们新生我们自己的决定。但谁也看得出来,这两位老人为我和小芳相好而高兴。可是现在……当父母亲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后,就把我心上的一个没有痊愈的伤疤爬破了。我怎能再上郑大叔家的门呢?我和小芳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但我没有向父母亲肯定或者否定我去不去。

第二天,我怀着一种惆怅的心情,独自一个人去我小时候读过书的学校逛一圈。

正在暑假,学校还没有开学。院子里静悄悄的,教室和老师们的住宿都上着锁。学校新修了不少窑洞,院子也大了,并且有了围墙。不管怎样变化,这地方仍然是悉和亲切的。

我在这院落里转悠着,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向每一个教室和宿舍看了看。我看见了我曾经坐过的位置——小芳曾经坐在我旁边。我似乎还发现了我和她当年共同坐过的那张小木桌……在我从学校返回家的中处,突然碰见了郑大叔。

他老无就喊我的小名。

我惶愧地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郑大叔却好像什么事也没,笑呵呵地打量我,并且用那双劳动磨练的手亲切地抚的肩头。

我强忍着没让上眼泪涌上眼睛。

郑大闰着让我到他们家去吃饭。吃饭!我曾经吃过他们家多少饭……我无法推辞,只好硬着头皮到了他家。

大婶同样热情地欢迎我。老两口即刻就紧张地开始为我准备饭。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大婶一边和面,一边不时用围裙上去抹眼睛,而大叔却用严成的目光制止她……

我的心顿时作疼起来。我溜下炕拦石,去看墙壁上镜框里的像片。这里面有许多我。有中学时全班同学的合影;有我和小芳以及其他同学的照片。在镜框的左上角,是我和小芳在上大学时——正确地说是谈恋爱时的一张合影:我笑着,她也笑着,依偎在一起。

我真想哭……左下角,是小芳在沙漠里的一张照片,她站在一丛沙柳前,穿一件棉大衣,背景是一片荒凉。

荒凉。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此刻心境的荒凉了……

我看见照片上的她好像比过去瘦了一点,脸上是一种严肃沉思的表情。我的目光久久地盯着她。她也在久久地盯着我……

吃过饭以后,我就匆忙而难受地午了大叔和大婶。他们仍然像过去一样对待我,而我现在却不能直视他们的眼睛了。我知道我有负于他们年老而慈爱的小。

回到我们村子的时候,我惊讶地看见,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家院子的们前,车周围围了村里的许多人。

我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是县上专门派来的小车,接我去城里给业余待歌好者讲课——我原先就认识的县文化馆长亲自接我来了。这件事当然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因为在本地代表种荣耀和地位的小吉普车,从来也没有光临过我们村。

村里的人此刻都在羡慕地议论我父母生养了个有作为的儿子。我父母亲更是惶而庄严,跑前扑后张罗着给馆长和司机做饭。两个人都有点手忙脚乱。

县文化馆长热情地拉住我的手说:“我们早听说你回来了,县上好多业余作者纷纷要求你去县里讲课。好不容易呀,咱们县出了你这么个人才……”

我自己也很兴奋。我不无感慨地想到,几年前,我在县城还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当时没有几个干部认识我。现在县上竟然派了通常只是县长县委书记的吉普车专程来接我,让我去讲课……

这件事一下子压住了我最近的那种灰心丧气的情绪。

我从件事里又一次意识到,尽管我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不顺心,但留在省城,进入《北方》编辑部工作这条路无疑走对了。试想。如果我大不毕业回到这里,当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我能有这么荣耀吗?我的家乡能这样抬举我吗?

我觉得我一下子又重新有了活力。我在心里说:家乡,我是爱你的,但我不是不能留在你身边……

县上讲课时,我受到了可以说是隆重的接待。听课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比我还要小点的青年,也有我的同学和一些干部。他们纷纷尊敬而佩服地向我问这问那。

讲完课后,县上主管文教的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专门来文化馆看望了我。晚上还举行了个小型宴会,县文化局长亲临宴会以表示对我的尊重。

第二天,又是小吉车把我送回了家。

是的,我在《北方》编辑部是个小人物,有时免不了还要受点气,但一到下面,俨然就是个人物了。

假期眼看就要到了我本来想很快返回单位去,但我想起了小芳。

说实话,我心里渴望见她一面。

我想念她——因为我内心深处仍然爱着她。尤其是我在爱情上走了这段弯路以后,我实际上更爱她了。

我知道她现在一个人生活在那里有多苦,我想,她也许已经悔悟了当初去那里的决定,只不过她要强,不愿承认罢了。是的,她外柔内刚,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行为,哪怕是错了大概也不会回头的。但也说不定。我想我有可能去把她说服,让她离开那里,再回省城去,再回到我的身边去。我多么愿意和她生活在一块……也许她已经不会原谅我了,因为我在这期间和另外一个姑娘谈过恋爱——其实等于胡闹了一场……

不管怎样,我强烈地渴望见她一面!

……就这样,我离开家,搭车继续北上,来到了这个地方。分别一年以后,我终于又看见她。

相见的一刹那间,我们都忍不住热泪盈眶。我们谁也不提过去的一切,只是为终于又能见到对方的面而高兴。

但拥抱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她看起来和我在她家照片上看到的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是夏天,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单衣裳,勾勒出了她更加苗条的身材。脸黑了一些,但仍然非常光洁,嘴角上那丝妩媚的微笑也没有消失。傍晚,她亲自到灶房给我做了一碗鸡蛋面条,像过去那样亲切而温柔地看着我吃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话少了。我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双方大概在心里都有一个默契:刚见面,先不要谈那些伤心动情的事。是的,不要……

晚上,她安顿我在她的床上睡,而她自己到隔壁的客房里睡去了。我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夜静得叫人心慌意乱。外面没有什么响动,只有风和树叶在谈心,发出一些人所不能理解的低声细语……我和她一墙之隔。我猜想她此刻也没睡着——她在想什么呢?

十八(郑小芳)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此刻我躺在黑暗中,思绪像泛滥的洪水一样漫向四面八方……

我心里是高兴的还是难受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两种成份都有吧。我是高兴的。是的,不管怎说,一年之后,我终于又看见了他。从外表上看,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健壮漂亮。皮肤比过去更白皙了——这是因为常不见太阳的缘故……

想到此,我下意识在地黑暗中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的脸比过去黑了,也粗糙了。

他的外表变化不大,但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阴郁的东西。是什么造成的呢?我不清楚。扫说,以他自己的观点看,他现在应该是幸福的。他有一个许多人都羡慕的职业,同时又找到了一位漂亮的城市姑娘……

我是难受的。是的,不管怎说,他现在已经和我断绝了那种最亲近的关系,我们充其量现在是一个要好的朋友罢了。

我之所以难受,是因为我仍然没有在感情上割断对他的爱。不瞒你说,我也在心里悄悄地试验过,看我能不能去爱吴有雄。但不能。我对吴有雄只能产生一种友爱和尊敬的感情,而不能成为爱情。也许时间长了,说不定我也能对着雄产生这种感情吧?也许永远不能对他产生这种感情。最起码现在是绝对不行的。我和薛峰现在的关系,就像我亲手种不下的一棵瓜,虽然果实被别人摘走了,但蔓子还长在原来的地方……这些喻恰当吗?既然没有了果实,那蔓子又有什么用呢?是的,没以用。但它仍然在我的心里盘缠着。

我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

是出差路过看一看我,还是有其他……他也没有给我解释。我能张开口问他吗?不会的。我的自尊心强了。

那么我现在该怎样对待他呢?

哦,我应该像一个要好的朋友那样来对待他;我要把一切属于高兴和难受的情绪都统统深埋在心里……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几点——反正天已经大明了。

我赶忙穿好衣服,过去看他起来了没有。

门开着,他显然已经起床了。

我走进去,心一沉:他不在房子里。

等到我看见他的挂包仍然挂墙上时,又由不得为什么刚才的一惊而不好意思。我马上打扫了房子。我端着小簸箕到房后倒垃圾时,看见薛峰正在无处的沙柳丛中串游。从他走路的敏捷和不断地东张西望看来,他的兴致不错。

我很高兴。我为沙漠的独特风光而自豪。看看吧,我们的沙漠……我们的沙漠?是的,这沙漠曾经是我们共同热有和向往过的。哦,沙漠……

我赶忙转回去给他准备早点。

我们这里一年四季都不吃早点。第一顿饭能常都在上午十点左右才吃。我已经入俗了,但我知道他已经习惯于城市生活,早上不吃东西不行。

我把自己积存的鸡蛋、奶粉和白糖拿出来,到灶房里煎了几个茶包蛋,冲好了奶粉并加了白糖。主食有蛋糕(这是前不久从城里带回一的)。

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转到屋后去找他——我看见他也正往回走。等他走近前来,我问他:“昨晚睡好了没有?热不热?”

他笑着说:“比城里凉爽,但没睡好。”

“为什么”“蚊子太多……”他问我:“你睡好了吗?”

我看见他的眼睛内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我没有回答,摇摇头,对他说:“回去吃早点吧……”

“早点?”他惊讶地说,“你们这儿还吃早点?”

“怎么?这儿的人连饭都不吃了吗?”

我们都笑了,然后走回宿舍。

好长时间来,我第一次这么早吃东西,而且是和薛峰坐在一块吃。这使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一边吃,一边不由想:当初我不正是这样幻想每天早晨和这个人一块坐下来吃早点吗?……想着想着,我根本不知道有两颗泪珠已经挂在了脸上。等薛峰盯着看我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了。

我赶忙用手揩去脸上的泪水,放下手中的一块蛋糕,装着去打水,提起暖水瓶出了门。

等我提着暖水瓶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薛峰也把半块蛋糕放在纸上,不吃了,呆呆地坐在椅上了。

我已经稍微平静了一些,对他说:“你快吃吧,杯里的奶快要凉了。”他一言不发,仍呆呆地坐着。

我自己也不知该做什么,放下暖水瓶,就靠在炕拦石上,低头专心地抠自己的手指头。

沉默。过了一会,薛峰抬起头,突然问我:“……小芳,你还喜欢我吗?”我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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