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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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叶在秋风中飘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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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哩,你看孩子病成这个样子,先救人要紧,你就行行好吧!我明天就交钱,肯定不会误!”高广厚又央求说。

“哼!以前好些老百姓就是这样。可病一好,偷着就跑了,医院帐面上挂几千块这样的钱,一个也收不回来!”

“我们是教师,不会这样的。”卢若琴说。

“反正不行!不交钱住不成!这是院长交待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兵兵在剧烈地咳嗽着,呼吸异常地急促起来。

那位收费的人看见这情况,似乎也有了点怜悯之情,过来看了看孩子,说:“病得确实不轻!鼻子都有点扇了!”

他转过头对高广厚说:“娃娃叫你爱人抱着,你去给院长说说,他同意就行了。”卢若琴脸“唰”地红了。

高广厚懊丧地对这人说:“她是我一个学校的同志……”

“噢,对不起!”他惊奇地打量了一下卢若琴和高广厚。

卢若琴也顾不了多少,对高广厚说:“你和兵兵先在这儿呆一下,让我去!”她调转身就跑了。

卢若琴按收费处那人说的地方,找到了院长的宿舍。

她敲了一阵门后,听见里面一个妇女问:“什么事!”

“有个急病人,叫高院长起来一下!”卢若琴顾不得详说情况。“你找大夫去!我又不会治病!”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大概是院长了。“有个事,大夫管不了,想和你商量一下。”

里面竟然长时间没有声音了。

在有些医院里,患者经常就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当你急得要命时,他们好像世界上什么事也没。

卢若琴一看这情景,觉得毫无办法了。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她听哥哥和另外一个人拉话,似乎提到过医院院长的老婆是农村户口,说他的孩子想在城里的县立中学上学,但按县上规定,他们家离城远,应该在就近的公社中学读书,因此来不了。院长想让儿子上“高质量”中学,几次来找他,他很快就给办妥了。记得那个人还对哥哥开玩笑说:“你以后如果得病……”

聪敏的姑娘顿时有了主意。

她于是又一次敲了敲门,说:“我是教育局户局长的妹妹……”里面的灯“啪”地拉亮了,立刻听见紧张地穿衣服和拖拉鞋的声音。这下灵了!门很快打开了,光头院长披着棉袄出来,问她:“卢局长怎啦?我昨天还和他一块在齐主任家喝酒哩!……”

卢若琴几乎要笑了,说:“不是卢局长病了!”

“他的孩子?”“也不是。”“你?”“不是。”“那谁病了?”他的态度又有点不太好了。

卢若琴很快把实情给他说了。

高院长既然已经起来了,又见是卢局长的妹妹求情,只好跟着她来到收费处,对那个人说:“给办了……”

办了!一切很快就办妥当了!

他们忙了一阵,就在住院部的病房里被安顿了下来。

值班的护士立刻过来给兵兵打了针,并且把各种药也拿了过来。卢若琴和高广厚哄着让兵兵吃完药,护士接着又打了一支镇静剂,孩子就困乏地睡着了……

第19节

第二天早晨,兵兵的病情还没有减轻下来,仍然咳嗽得很厉害,几乎不能吃什么东西,一咳嗽就全吐了。不过,体温已经下降了一点。高广厚坚决要卢若琴回来校去。

卢若琴对他说:“让我再帮你照料一天。”

“那学校就停课了。”他说。

“停一天就停一天!”“哎呀!这怎行呢?咱们半夜走了,什么人也没给说,今早上学生来了,找不见咱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肯定会一烂包!你无论如何要回去!你回去上午先休息一下,下午再上课。”“那你一个人……”“不要紧。到了医院里,人就放心了。反正有医生哩!……”卢若琴看得出来,现在孩子进了医院,老高的心就又惦记上学校的事了。她知道老高希望她回到学校去,尽管他这里也很需要她的帮助。她再没说什么,就准备起身了。高广厚难受地说:“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把你熬累成这个样子……”

卢若琴安慰他说:“我根本没什么,马上就缓过来了。我走后,就你一个人,可要操心你的身体,别也病了,就麻烦了……”高广厚说:“你放心走你的。我是一头牛,三天不吃不睡也不要紧!”卢若琴过去亲了亲兵兵,拉起他的小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就离开病房,回学校了。

高广厚一个人守护在兵兵的身边,设法给他喂点吃喝。尽管喂进去就吐了,但他仍然给兵兵说好话乖哄着让他吃。他记起他小时候病了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强迫让他吃饭的。她老人家说,饭比什么药都强!

一个晚上的焦虑就这把空上垃实的人变了模样:眼睛深隐在眼窝里,头发乱糟糟的;脸色灰暗,没有一点生气。他尽管克制着,但每一分钟都痛苦难熬!兵兵每咳嗽一声,他的心就一阵抽搐。他生怕兵兵有个三长两短。他不能没有他。这孩子是他活下去的一个重要依托,也是他全部生命的根芽!

为了使孩子舒服一点,他就像农村老太婆一样,盘腿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儿子。脖子僵直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生怕他动一下,给孩子曾加痛苦。

每当孩子咳嗽得喘成一团的时候,他急得浑身发抖,都有点迷信了:他在心里褥告那个万能的上苍,让它把孩子的灾难都给他吧!正在他痛苦万状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呆住了:他看见丽英从门里进来了!他以前的妻子,兵兵的亲妈妈,一进得门,就不顾一切向床边扑来,她沙哑地喊了一声“兵兵”,泪水就在脸上唰唰地淌下来了。她从高广厚手里接过兵兵,脸贴住孩子的脸,哽咽着说:“兵娃!妈妈来了!你认得妈妈认不得?你叫一声妈妈……”她说着,泪水在上淌个不停。

兵兵无力地伸出两条小胳膊,搂住了她的脖子。他干裂的小嘴蠕动了几下,喘息着喊了一声:“妈妈……”

孩子由于过分激动,立即猛烈地咳嗽起来。

丽英已经呜咽着哭出声来了。她一边哭,一国轻轻地给孩子捶背。等兵兵的咳嗽暂时平息下来,高广厚问丽英:“你怎知道的?”“若琴跑来给我说的……”她续续流着泪,低头看看兵兵,回答他说。他们俩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他们大概都在心里对话——

丽英:你在恨我!恨我无情无义!

广厚:现在不。你不知道,兵兵现在多么需要你。那一切都另当别论!这时候你来了,这就好。我在心里是感激你的。丽英:不论我们这怎样,兵兵总是我们生的。我们两个可以离开,但我们两个的心都离不开这孩子。你和你一样爱他——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广厚:我相信。是的,这个亲爱的小生命是我们两个共同创造的。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夫妻了一场?不管我们怎样不和,我们曾经是“三位一体”,有过一个家。

丽英:现在不要去想那些事了……

广厚:是的,不要去想那些事了……

丽英: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我们的兵兵赶快好起来。

广厚: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也许他们各自的心里根本没说这些话!

也许他们心里说的比这还多!

但是,从他们嘴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些东西。

高广厚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对丽英说:“你先看一会兵兵,让我出去借一点,住院费还没交哩。昨晚走得急,忘记带钱了……”丽英抬起头对他说:“你别去了,我已经交了。”

高广厚怔住了。他想:大概是若琴告诉她的。

丽英指着她进门时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挂包,说:“那里面有吃的,你吃一点。你大概还没吃东西哩。”

高广厚为难地站着没动。

丽英愠怒地说:“你还是那个样子!”

高广厚也不再说什么,走过去,从挂包里掏出一个大瓷缸子。他打开一看,原来是半缸子炒鸡蛋和几张白面烙饼。另外一个小瓷缸里是鸡蛋拌汤,香喷喷的——这是给兵兵带的。

丽英说:“挂包里有筷子……”

他拿出了筷子,沉默地吃起来。吃几口,就用拳头抵住胸袋,静静地闭住眼停一会,然后再吃。

丽英脱了鞋,像刚才高广厚那样,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紧紧地把兵兵楼在她的怀抱里……

第20节

两个离异的男女,现在为他们共同的孩子而共同操心着。

他们轮流盘腿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抱着们得了急性肺炎的儿子。没有争吵,没有抱怨,相互间处得很和睦。这现象在他们这去的生活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共同面临的灾难使双方的怨恨都消融在一片温情中。此刻,除了共同都关心着孩子外,他们甚至互相也关心着对方。

不过,他们现在都知道在他们之间横着一道墙——那是一道森严的墙。他们都小心翼翼,在那道“墙”两边很有分寸地相互表达对对方的关心。

中午,广厚从病号灶上打回来了饭,一式两份。

丽英也就不说什么,从他手里接过饭碗就吃。

孩子睡着后,丽英抽空出去给兵兵洗吐脏了的衣服。临走时,她对高广厚说:“把你的衫子脱下来,让我一块洗一洗,背上尽是泥。”

高广厚知道背上有泥——那是昨晚摔跤弄脏的。他有些犹豫,但看见丽英执意等着,就脱下给了她。

晚上,丽英把干了的衣服收回来,摊在床上,用手摩挲平展,递给他。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天晚了,你快回家去。兵兵现时好一点了,有我哩——”

“我不回去了。”丽英说,“我不放心兵兵。家里也没什么事。老卢到地区开会去了,那个孩子我已经给邻居安顿好了,让他们招呼一下……”高广厚心里既愿意让她走,又不愿意让她走。他怕有闲言闲语,这对他们都不好。

她现在有她的家。另外,他又愿意她留在兵兵的身边,这样孩子的情绪就能安稳下来,他自己的精神也能松弛一些。不过,他不是说:“你回去,明天早上再来……”

“我不回去。我回去也睡不着。我就坐在这床上抱着兵兵……”高广厚只好说:“我到水房去躺一会,那里有火。有什么紧事,你就叫我……”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丽英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黑暗中。

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里有点难过。不论怎样。他们曾夫妻了几年,而且共同生育了一个儿子。他现在是不幸的。而他的不幸也正是她造成的。

是的,他曾忠心地爱过她,并且尽了一个小人物的全部力量来让她满意。沉重的生活压弯了腰,但仍然没有能让他逃脱命运的打击。

这也不能全怨她。她不能一辈子跟着他受栖惶。如果生活中没有个卢若华出现,她也许会死心塌地跟他过一辈子的。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偏偏就出现了个卢若华……

他高广厚大概认为她现在一切都心满意足了。可是,他怎能知道,她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尽管没有了她,但他还有兵兵!可她呢?其它方面倒满足了,也荣耀了,可是心尖上的一块肉却被剜掉了!亲爱的兵兵啊,那是她心尖上的一块肉……丽英坐在床上,这样那样地想着,顿时感到有点凄凉。她认识到,归根结底,她和高广厚现在都各有各的不幸(这好像是哪本小说上的话)。她隐约地觉得,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苦恼很多,但还没有现在这样一种叫人刻骨的痛苦……

后半夜的时候,她把睡着的兵兵轻轻放在床上。她给他盖好被子,把枕头往高垫了垫,就忍不住拿了那条毯子出了房门。她来到医院的水房里,看见那个可怜的人坐着,脊背靠着锅炉的墙壁,睡着了;头沉重地耷拉在一边,方方正正的大脸盘,即是在睡觉的时候,也笼罩着一片愁云。

她匆匆地把那条毛毯展开,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就退出了这个弥漫着炭烟味的房子。

她又返回到病房里,见兵兵正平静地睡着。

她俯下身子,耳朵贴着孩子的胸脯听了听,感到呼吸比较正常了。她并且惊喜地想到,兵兵两次咳嗽之间的间隔时间也变得长了,不像早上她刚来时,一阵接一阵地停歇不了。

她一点也睡不着,又轻轻地走出了病房,在门外面的地上慢慢地来回走动着。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今夜心里格外地烦乱——这倒不全是因为孩子的病……

两天以后,兵兵的病完全好转了。当主任医生查完病房,宣告这孩子一切恢复了正常时,高广厚和刘丽英都忍不住咧开嘴巴笑了。兵兵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他的顽皮劲儿。他在房子里大喊大叫,一刻也不停。丽英在街上给他买了一个会跑着转圈的大甲虫玩具,三个人立刻都蹲在地上玩了起来。高广厚和刘丽英轮流上足发条,让甲虫在地上爬;兵兵拍着小手,一边喊叫,一边撵着甲虫跑。两个大人也在高兴地喊着、笑着,好像他们也都成了娃娃。正在他们高兴得忘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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