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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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之变-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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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人说‘英雄所见略同’,果不其然!我已经叫老高备了一副薄礼送过去了。”
  李世民说罢,淡然一笑,笑过了,又把手伸到腰下的箭壶,不过,只用手指攥着箭杆,并没有把羽箭抽出箭壶来。
  李世民这话令侯君集略微吃了一惊,他没料到他那句为争取时间而临时挤出来的、自以为是废话的话,居然正合主子的意思。因为这一惊,他忽然觉得李世民比他估计的要高明许多。这本应当是好事,跟个不高明的主子,怎么能够指望有前途?不过,他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一些不快,于是匆匆地说:“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玄武门之变 第三章(2)
听见侯君集说出这八个字,李世民把握在箭杆上的手指松了。他本来并无兴趣再射一箭,只是想多给侯君集一点儿时间。他知道侯君集很看中“智囊”那雅号,正像他老子知道裴寂很看中裴姓那名望一样。他不想叫侯君集因为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而觉得丢了面子。觉得丢了面子的人,不会自我感觉良好;自我感觉不好的人,难得为别人尽力效死。这道理,李世民懂得极透。
  侯君集的回答,同李世民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这并未令李世民感到高兴,恰恰相反,李世民因此而产生一些忧虑。因为这想法是没有退路的想法,好比兵法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虽曰“妙计”,其实是别无选择之计。
  李世民的忧虑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扭头一看,从校场门口跑进一匹马来。骑在马上的人嘿嘿一笑,令李世民厌从心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的弟弟元吉。
  “你来这儿干什么?”
  李世民没好气地问,口气里透出明显的厌恶,明显到甚至令他自己都暗自吃了一惊:我为什么这么烦元吉?这问题李世民反复琢磨过,只是始终不得其解。
  “我来这儿干什么?嘿嘿!我来揭穿你的谎言。”
  “胡说八道!”
  “我叫你来校场同我比试比试握槊的本事,你总是推脱,说你没时间。你怎么会有时间陪着猴儿来射箭?你难道不是在说谎?”
  但凡是李世民的亲信门客,都免不了被元吉取个外号。比如,段志玄因为左颊有块青斑,元吉唤他做“段黑”;高斌廉因为身材矮小,元吉唤他做“高短”;侯君集仪表堂堂,无可挑
  剔,元吉就拿他的姓氏找乐,唤他做“猴儿”。
  “放肆!君集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如此无礼!”
  “啊哟!看把你急的。你的朋友又怎么样?你就认识你的这帮狐朋狗友。你心中还有我这弟弟吗?”
  “别搭理他。咱走。”
  李世民说罢,把马一夹,一溜烟走了。李世民所谓的“咱”,自然并不包括元吉,所以,跟着李世民走了的是侯君集。把元吉一个人撂在校场,恨得咬牙切齿。“呸!”元吉往草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唾沫,然后骂了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元吉骂过了,气犹未消,举起手中槊,喊一声“冲!”不是折回大门,冲出门去找李世民算账,而是拍马冲向前方的稻草人。元吉的面前是一条大约五百步长的跑道。一百步开外,跑道右侧立着一行稻草人,稻草人与稻草人间隔约莫十步。不是庄稼地里吓唬鸟儿的那种稻草人,是专为练习矛槊刺杀而绑扎的稻草人,基础坚固,浑身厚实,只有咽喉一处要害。所谓要害,其实是个机关,一经刺中,必定扯断颈部,令稻草人人头落地。这咽喉要害,正是骑手刺杀的目标。倘若骑手失手刺空,那当然只配成为别人饭后茶余的笑料。如果错过咽喉而误中稻草人身体其他部位,矛槊被稻草缠住,如何能于瞬间拔出?撒手慢了,必定人仰马翻,那狼狈,自不待言。撒手快的,虽免于跌倒,等于是被稻草人缴了械,剩下赤手空拳,能不认输?所以,千万别小瞧人家拿这些稻草人出气。没几下真功夫,出气不成,徒自取其辱。元吉自以为一槊在手,可以横行天下。这话固然幼稚,却并非胡乱吹牛。不信?那一日,元吉策马飞奔,举槊猛刺,沿途三十个稻草人,个个草头落地,无一幸免。

玄武门之变 第三章(3)
李元吉冲到跑道的尽头,把马勒住,回首眺望,踌躇满志,想发一声大笑,吐尽方才的怨气,却忽然听到击掌喝彩的声音,吃了一惊,举目四望,这才发现远处将台之上立着一人,头戴纱帽,身着长袍,手捉一柄麈尾。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就凭那身打扮与站立的姿态,
  元吉知道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长兄建成。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发觉?”
  “一心不能二用。你方才专心致志于稻草人,怎么还能顾得上我!”
  “下来同我玩一回?”
  “你找世民玩还差不多,我一向不好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看我这身衣服,能玩么?”
  建成这身衣服令元吉颇不以为然。整日打扮得文绉绉的,附会风雅,犯得上么?在元吉心中,将门之子,就得有纠纠武夫之风。他觉得建成过于文弱,不配为将门之子,尤其不配为将门之世子。世子是要袭爵接班的,像建成这模样,也配接班?真是天不我予呀!元吉这么感叹,什么意思?“元吉”就是“大吉”的意思,老天爷要是叫他元吉生为李氏的长子,为世子的,就是他元吉。如此这般,不就名副其实地万事大吉了么?这就是元吉感叹之意。这意思自然不便说出口,所以,他就什么也没说。
  建成见元吉并不回话,转身退入将台上的门楼,缓缓步下门楼里的楼梯。等他摆弄着麈尾、慢条斯理地走出门洞、踏上草地的时候,校场里已经空空如也。夕阳西下,在草地上拖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不是别人的影子,是他自己的影子。李世民与侯君集早就走了,这他知道。他进来时正碰见他们两人出去。李世民冲他喊了声“大哥”,马不停蹄地走了。侯君集倒是把马勒住,在马背上对他毕恭毕敬地请了个安。元吉呢?怎么也走了?也不想理我?建成有几分气愤,更多的却是不安。世民结交匪类,多为不法,能不惹祸?元吉好勇斗狠,槊不离手。槊,兵器也;兵器,凶器也。能不横死!这么想着,建成不禁摇头一叹。两个弟弟都这么不争气,幸亏自己是长子,否则,我李氏西凉昭武王一脉能不断送在自己这一辈身上?
  李建成所谓的“昭武王”,指李渊的七世祖李暠,西凉的开国之君,死后谥号昭武。史称李暠好读书,境内文风独盛。由此可见,李建成的喜好儒雅,也许其来有自,未见得就是附会。心里一直怀念着曾经割据一方的祖宗西凉王李暠,说明什么?说明他李建成并非没有野心。既有野心,怎么还视李世民的广交游为结交匪类?难道是虽有野心,却无贼胆?至少,李世民是这么看他。他自己呢?他自己当然并不这么看。他认为只有他才懂得应时而动,伺机而发的道理。
  “机会是等来的,不是奔来的。强出头,往往适得其反。”有一回,他这么告诫弟弟世民。
  “不错。机会是要等,可机会来时,也要把握得住。怎么才能把握得住?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奔,就是利其器。有利器在手,才能不失良机。像你这样整天无所事事,那叫守株待兔,不叫等待时机。”李世民反唇相讥,他从来就没有服过这个长他十岁的长兄。
  “好,好。我不同你争。我无所事事?我倒要看看你能干出什么大事业来!”
  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果不其然。兄弟二人从此不再说正事,见面时只打个招呼,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虽然不再争论,却渐渐如同路人,不再有手足的情分。
  李建成独自一人在校场徘徊片刻,觉得十分无聊,拍马回城。行到玄武门门口之时,不经意地抬头一望:斜阳残照,把城楼门匾上“玄武门”三个金字抹得一片鲜红。怎么宛如血染?李建成蓦然警觉:莫非是什么不祥之兆?
  九年后的那一日,李建成策马进入长安宫城的玄武门之后,猛然回想起这一日的情形。可惜已经晚了,身后的城门已经关闭,历史的退路已经关闭。如果他的猛然回想是在进入玄武门之前,玄武门之变会流产么?随后的历史会改写么?
  

玄武门之变 第四章(1)
次日夜晚,无星无月,有云有风。段志玄斜靠在庆春坊夹道北口的墙根,凉风裹着湿气吹打在他那张黑黢黢的脸上,令段志玄觉得极其难耐。不过,他没伸手去擦脸,怕把脸上
  抹的油烟给擦掉了。把脸抹黑,不是想要掩盖左颊上的那块青斑,而是要装扮成叫化子,所
  以,他不仅把脸抹黑了,身上的衣裳也褴褛之极,手上还拿着一根但凡职业叫化子都少不了的打狗棍。不过,他那打狗棍可不一般,其实不是棍,是把利器,里面藏着机关,按下把手上的暗键,棍头就会弹出一把双刃尖刀来。也不是防狗用的,是打劫用的。黑夜里出来扮成叫化子打劫,本是段志玄的旧业。以打劫为业,那不是强盗么?不错。段志玄正是史册所谓的“群盗”之一。当然,能够成为李世民“折节下士,推财养客”的对象,段志玄绝不是强盗群中的喽啰,而是庄子笔下所谓“盗亦有道”的大盗。他手下有一伙人,多至数百。晋阳周边还有几伙强人,虽然不是他的手下,为首的也都尊奉他为老大。
  作为这么一个大盗,段志玄亲自上阵的时候本来不多,自从被李世民尊为上客,更是金盆洗手,彻底不再干这种勾当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段志玄从此有了身份,只因李世民不
  允许。“咱都是干大事的,偷鸡摸狗这类小把戏,咱们不屑于为。”每逢接纳一名新人,无论那新人原本是“大侠”还是“大盗”,李世民都不忘在初次见面即将结束的时刻,交待这么一句。如果那新人把这话当作耳旁风,对不起,李世民就会立即把那新人当做一瓢脏水泼出门外,绝对不再与之往来。
  那么,这一晚段志玄出来干什么?他是在奉命等人。奉李世民的命?不错。“那人不一定出来。其实,不出来最好。如果出来了,就绝对不能留下活口。记住了?这事儿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非得你亲自出马不可。也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明白了?”李世民这么叮嘱段志玄。李世民命人办事,一向干脆利落,这回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紧张了?还是不够老练?段志玄在心中暗自揣摩。既然是暗自,那揣摩的意思自然不曾呈现到脸上。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一贯的冷若冰霜。沉着稳重是段志玄的招牌,他知道这招牌的重要性,绝不会因为一时大意而把这招牌给搞砸了。所以,听了李世民这般婆婆妈妈的叮嘱,他只是慎重而严肃地点了点头,令李世民极其满意。
  段志玄斜靠在庆春坊夹道北口墙根等人的时候,裴寂迈出了玄武观的大门。玄武是道教的神明,当时道教盛行,五湖四海之内以玄武命名的道观,多似满天星斗。不过,与华山的那玄武观不同,晋阳这玄武观是仅供主持道士修炼、不对闲杂人等开放的所在。谁是闲杂人等?按理说,除去这道观的主持、道号“无名道人”的道士之外,谁都是,因为这道观里只住着无名道人一个人,连个看门的小厮都没有。所谓理应如此,往往就是说事实恰好并非如此。这无名道人俗姓王氏,单名晊,是段志玄的拜把兄弟。闭门修道原本只是个幌子。段志玄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的时候,这玄武观其实就是段志玄坐地分赃的地方。夜里出入这玄武观的不仅有段志玄,也有段志玄的亲信。自从段志玄投在李世民手下,他就把这玄武观让给了李世民,成了李世民策划秘密活动的场所。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玄武门之变 第四章(2)
不消说,这时的无名道人,也已经成了李世民的门客。不过,他不是李世民一般的门客,
  是个特殊的门客。除去段志玄,李世民的手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就是知道的,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道号,就连侯君集这样的亲信也不例外。为什么要这么神秘?李世民说:我眼下还没看出来怎么用他合适,所以先让他隐姓埋名、无所事事,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将来”是什么时候?段志玄没问。因为他知道谁都说不好,包括李世民本人在内。“大用”又意味着什么呢?段志玄也没问,因为他明白那必然意味着机密。能否参与机密,不是靠打听。恰恰相反,靠的是不打听。这一点,段志玄清楚得很。
  那一晚,当裴寂在高斌廉的陪同下来到玄武观时,心中不禁纳闷:哪儿不好说话,非挑这么个鬼地方?裴寂觉得那地方“鬼”,因为玄武观前的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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