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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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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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天公作美,久旱不雨,给皇帝外出提供了一个机缘。有个侍御史,瞅准是个机会,就将意见捅给了中书:“相公,圣上接位已经一年,可至今车驾都没有出宫行幸。举国上下的臣僚百姓,谁不翘首以待,盼望一瞻日月之光!眼下久旱无雨,本朝历来又有皇上行幸求雨的传统,相公何不做主,请皇上启动车驾,行幸寺庙,一举三得?”
  求雨就求雨,怎么又来了个一举三得呢?求雨与安抚人心,顶多也就二得哪?韩琦想不明白。
  那人似乎也知道韩琦转不过这弯儿来,又解释道:“一是求雨,二是安抚人心;三嘛,是连带反应了。既向中外宣示皇上龙体已经康复,安抚了人心,亲政不就不言自明,迎刃而解了吗?”
  原来是这样!好一个一举三得!可相公不是轻易喜形于色的人,他也还有疑虑:“圣上三年守孝未满,出宫不大方便吧?”
  侍御史笑道:“这我也想过了。圣上是为国祷雨,不是歌舞游宴,不碍事的。何况,还有先例。”
  韩琦仍将信将疑:“怎么,还有先例?”
  侍御史扳着手指头数道:“太宗驾崩,咸平元年阳春三月行过小祥礼,当年五月天旱,真宗就乘车驾去寺庙祷雨了。眼下仁宗薨逝也过了一年,小祥礼也行过了,正好起驾。”
  古人丧礼,死后一年祭祀为小祥,二年为大祥。既有根有据,韩琦不说话了。
  侍御史又交代道:“只是,皇上毕竟还在守孝期间,车驾服饰等应当与平常有所不同。究竟怎样,恐怕还得请相公与礼院商议定夺?”
  韩琦终于夸奖道:“您的意见很好,容我再启奏皇上与太后,由他们定夺吧!”
  

大宋遗事 第五十二回(2)
侍御史喜滋滋地走了。
  韩琦又找礼院的官员问了,答复是:“圣上的车驾服色,一律取浅淡颜色;随驾人等,也都不准穿戴锦绣色服,大体就可以了。”
  其他人得到消息,也纷纷上书附议。两府的其他官员,也都赞成车驾行幸求雨。
  一切大致有了眉目,韩琦就禀报皇上了:“陛下,外面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雨,好多人都上书要请皇上亲自外出祷雨。皇上车驾行幸,就是宣示天下,您已经龙体康复,一切都可以亲执了。举国上下,都盼着这一天呢!”
  这话,英宗自然一听就懂。不过,还得听听太后的意见!随即答道:“且同太后商量商量吧!”
  韩琦又去内东门小殿请示太后:“太后殿下,外面旱情很重,底下臣僚有不少人上书,想请皇上亲自去相国寺祷雨,请太后懿旨定夺!”
  太后一点准备没有,自然来不及细想,可仅凭直觉,她就已经感到有些来者不善。车驾行幸,是身体无虞的铁证;皇上既已康复,垂帘的前提就不存在了。那么,下一步,不是还政于帝能是什么?她想的未必这么明晰,可那话却一点也不含糊:“车驾行幸嘛,倒是件好事,过去也有先例。只是圣上久病新愈,出去合适吗?怕不合适吧!”
  韩琦道:“微臣刚才已经问过皇上,他说可以出去。”
  太后沉吟道:“他说了吗?他既说了,或者不妨事吧?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正是服中,出宫的车仗衣服等有现成的吗?没有,得另外筹措才行。这也不是件小事。”
  韩琦安慰太后道:“太后想得周到。不过,真要准备起来,虽然烦杂,倒也不是难事。有我们在,您就放心吧!”
  显然,他们已经一切都安排好了,不过通知我一声罢了,不放心又能怎样!太后勉强笑道:“有你们这些能臣,哀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吧!好歹皇上一天比一天健康,我也该撤帘了,你们连禀报都不必再禀报了!”
  虽是话中带刺,韩琦也不计较,装傻办事去了。
  太常寺选定的吉日一到,英宗的车驾就出了宣德门,直趋相国寺了。虽是丧中从简,文武大臣,仪仗侍卫,前呼后拥,仍是浩浩荡荡一片。因为意在招摇,宣示天下,除了相国寺,又去了大清寺,乃至东水门附近的醴泉观。尽管谁也没看到英宗在哪儿,可一见浩浩荡荡的车驾,人人似乎都喜形于色,山呼万岁了;有的更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皇权下的百姓,就有那么愚拙,或者不如说就有那么贱,也实在怪得邪乎!
  车进车出,上香行礼,尽管有些劳累,可那山呼与捣蒜,却是金殿上的例行公事远远无法比拟的。英宗头一次真正体会到皇权的威严与臣民的忠顺,他那被朝臣们撩拨得有些开豁的自信与尊严,益发蓬勃张扬了。回到宫里,一下车,他就像变了一个人。腰也直了,步子也迈得高远有力了,扫视四方,也有了一股肃杀之气。
  一个小太监猛然一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问他的同伴:“皇……皇上像突然变了个人,这……这是怎么啦?”
  他的同伴比他机灵,回道:“皇上这回真正成了皇上啦!”
  小太监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京朝官们自然看得更透了:他们的网,也收得更紧了。
  先还是由御史们发难的,他们上书朝廷,请太后撤帘还政。吕诲还直接上书太后,请她尽快还政,退居慈寿宫,含饴弄孙,以乐天年。话当然说得特入情入理。不说请她还政,只说太后保佑圣子在先,辅政皇上于后,于江山社稷,功莫大焉!但高年之人,日理万机,劳心苦智,实在有损于保养福寿的根本。何况,圣上已经康复,理事平和允当,太后可以高枕无忧了。干吗不尽早解脱政事的烦冗,里面得着优游岁月的实惠,外面得着谦让贤德的美名,上顺天意,下协群情?那才真是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呢!
  话虽听来悦耳,可一上权力场,成了角色,不管原先有没有嗜好,都难免雄起争强斗胜之心了。何况,太后根本就不是一个完全志向淡泊的人呢!热辣辣地正斗得起劲,却被人一把拉下,说:“您歇着吧,甭斗了!”那退下来的岁月,能踏实吗?更不要说什么“优游岁月”的废话了!
  且甭说退下来,眼下,慈寿宫那日子就过得相当沉重。
  史志聪长吁短叹,心里尤其不能平静。“娘娘,不是奴才抱怨您。当初立嗣的时候,奴才是怎么说的来着?立幼不立长,桑树苗子从小育。立个小皇子,什么不由着娘娘!您不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吗?!章献明肃刘皇后垂帘能那么滋润,还不是因为皇上小吗?您那么高看刘皇后,奴才却知道您比她不知高出多少倍!颠倒换个位置,您能做的,不比她强百倍,您就将我剐了,我也绝没有半句怨言!现在可倒好,处处受人钳制!奴才们没什么,上下总是叫人管的。娘娘一国之母,却也不得不看人颜色,受人挟制,叫我们这做奴才的看着,心里怎么过得去呢!呜呜呜!”
  太后也喟然长叹了:“唉,都是命,是命!命里该有个克星!哀家能不知道立小不立大?人前人后,话也没少说。可也要先帝信哪!先帝也不是完全不信。皇上刚进宫那会儿,官家连理都不理他,家里也没人敢来搭讪,不是连个送饭侍候的人都没有吗?还是哀家瞧着他可怜,要你们关照他的。哀家虽不想立他为子,并不想害他性命。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又变了,官家又改了主意,认上他再不愿变了!你说这不是命,是什么?认命吧!我瞧着皇上也不是个狠的。到底咱们母子一场,他也不敢将哀家怎么样!不过是要哀家放权罢了。哀家放了权,一心一意只做我的皇太后,也就一了百了了。”
  

大宋遗事 第五十二回(3)
这话虽是不错,可那顶多只是她可以平安无事,史志聪敢这么想吗?但主帅既已准备放弃抵抗,这仗也就没法儿再打了。除了长吁短叹哀鸣失败,只能想别的辙,图个自保了。
  史志聪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新招。他劝太后道:“娘娘这一向忙,有件事情您可忽略了。我也是整天着三不着两的,忘了提醒娘娘。”
  太后不知道他说的什么,问道:“什么事我忘了?”
  志聪道:“皇后册封,很有些日子了,可咱们大家似乎都将她给忘了!”
  太后不以为然:“我还当什么事呢,怎么把她忘了?那是你。哀家可是时时惦记着她!”
  志聪一笑:“娘娘骂的是。可娘娘有没有想过,皇后自打册封,朝廷赏过她多少贵重东西?平民百姓家娶房媳妇,那金银财宝也断断少不了呢?咱们皇后得着什么了?”
  太后笑道:“皇后是国母,有半个国家的家当,什么不是她的,还要什么?”
  志聪辩道:“娘娘圣明。可这是两码儿事。平民百姓娶媳妇,不一样有半个家当吗,干吗还要倾家荡产帮她买衣饰等件?那叫抬举人家,让她进门好做人。再者,顶着半个家当,那只是个空名,只有到她手里的私房才是实惠。天下人谁都明白这一层,所以家家都那么认真地拆墙补墙。要是有一家不来拆墙补墙,那一家的日子一准不得安生!还有一层,这做公公婆婆的也乐得为儿媳妇张罗。”
  “那为什么?”生于贵族,长入皇宫的太后,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
  “人都有老的时候。到老了,不靠媳妇,能靠谁?为她张罗,也就是为自己老的时候作地步呵!”
  太后没说话,若有所思。
  志聪接着又道:“拿小家作比,太后就是皇后的婆母哪!太后您想想,您这婆母为新媳妇都做了些什么?”
  太后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问题,自然无从回答。
  “而且,太后与皇后又非同一般婆母!”
  “什么不同?”
  “你们是亲上做亲哪!在那头,皇后是您亲姐的女儿,你们是两姨开亲,亲上做亲,应当更比别人亲热才对。”志聪叠着指头说。
  “那是。”太后也乐意他提到这一层。
  “可太后有没有给皇后额外恩宠呢?”志聪问。
  太后又不言语了。半晌才问道:“依你说,该怎么补偿呢?”
  “皇后不计较,那是她贤惠。咱们慈寿宫,这傻是装不得的!”志聪似乎答非所问。
  “是呵,应该做些补偿。不是问你怎么办吗?”太后说。
  “好办。咱们是皇家,还怕没有财宝?奉宸库有的是。娘娘下道懿旨,取些出来赏她,也就结了。不说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吗?”志聪终于开了药方。
  “这事得和皇上商议。”
  “娘娘,这您又多事了。”
  “怎么是多事呢?”
  “您想呵,皇上是什么人?是皇后的丈夫呵。两口子的事,他能说什么?您要是问他,不是叫他为难吗?他是赞成好,还是不赞成好?”
  太后想想也是,可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么大的事,总得知会朝廷一声。”
  “照奴才想,大可不必。包括内藏库在内,从来都是两本账,三司管不到宫内的事。奉宸库的财宝,一向都是由宫内专用的。只要您下一道懿旨交给奴才,这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办了。这么点儿小事,何必闹得满城风雨!连皇上都不要说,才好。”
  志聪说得头头是道,太后不再犹豫了:“那好吧,就这么定了。你去传我的懿旨,到奉宸库取些珍宝黄金给皇后,有个二三万两,就行了吧?”
  志聪直点头:“行了,行了,蛮可以了。”
  一边说,一边就出来传旨经办去了。皇后得着太后的懿旨与厚赏,自然高兴得什么似的。至于志聪究竟拿了多少,有没有插一杠子,趁机捞些油水,太后与皇后都不是算小账的人,奉宸库也从来没立过账,他们还会去管吗?要管,也是别人的事了。
  赏赐皇后,该是为还政作地步吧?可还政的事说得沸沸扬扬,却突然没了下文!大家都看中书呢,中书却仿佛没有这回事似的!性急的御史,都又追着质问朝廷了。连太后也渐渐松弛,以为来日方长。
  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在流转。两府大臣逢着单日皇上坐朝,仍然先见皇上,然后再去内东门小殿见太后请求懿旨。
  又是一个单日。向皇上奏完事退下来,往内东门小殿去的时候,韩琦拦住曾公亮等两府大臣,朝他们深深一礼:“各位大人且请稍待片刻,我有一件事情想有劳各位!”
  曾公亮等见他突然这么郑重其事,都站住回礼道:“丞相有事尽管吩咐,我们敢不遵命!”
  韩琦说:“大行皇帝已在昭陵入土安葬,我这个山陵使的任务早就完了。本该当时就远退让贤,因为皇上身体不适,耽搁下来了。现在皇上已经康复,我该走了。待会儿我禀告太后,想求一个外地州郡,还请各位大人替我美言几句!”
  曾公亮等一听,都说:“是这事儿?那哪儿成呵!朝廷怎么能没有相公呢?您还是不说为好。说了,我们也不赞成。”
  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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