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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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老汉口人情风貌:汉口的风花雪月-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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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把店里的货物运走,就准备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他抹了一下脸上的灰尘。
  英素本来心存感激,一看是他,马上爬起身就要离开,又被老胡一把扯住。
  “我知道你恨我,只怪昨天我喝了太多的酒,把你害了,现在我就想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把你带走,你能答应我吗?”他恳切道。
  英素恼怒地扳开他的手,又在他抓过的衣服上使劲拍打了几下,头也不回道:“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你晚上来吧。”
  老胡瞧着英素的动作,又听她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话,一时有点把握不定,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是要他去,总是个希望,不禁又激动起来,想英素如果答应了他,明天就带她回乡下避难去。
  英素担心柳枝巷被炸,便急着往回赶。近处也有房子在冒烟,嘈杂的叫喊中,可以断定不少人正忙着在救火。好在柳枝巷还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
  正是下午,巷子静悄悄的,像是这里的人全都跑光了。不是外面的喧哗,难以想到一场空袭刚刚发生过。走到巷子里,她还是有几分企盼,但愿那个身影还站在那里等她。果真如此,她也许会原谅他刚才的过错。然而,她还是失望了,门口空无一人,和整条巷子一样,静得几乎让人窒息。
  她叹了口气,便没精打采地走进门,刚要上楼,突然对面房里传来几声浪笑,无疑是阿桃。她不禁回了一下头,正好瞄见一个人从对面门里急急地走出。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跟出来看,这下她终于认清了,果真是查文熙。
  英素一时恍惚,她望着查文熙飘飘摇摇地走远,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才缓缓地转过身去。再往下,她便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地狱之门,没一个人能够救她。能够救她的那个人,反而将她往里推了一掌。这柳枝巷,竟然成了天堂和地狱的一线之隔。如果他进了这边的门,她葛英素的命运可能就是另一番样子了。但是很不幸,人家没想再走进来。或许是有愧吧。其实两人在刚才那一刻就已经拉开了距离。再见到他,只会让自己感到难受。她昨天还为被人强奸自怨自艾,现在他跟妓女厮混过,也一样肮脏,这下两人都扯平了。她和他,真的在这柳枝巷里走向了终结,连一句话都没有了么?她有些心酸。当时不顾一切跑到汉口来找他,只幻想着他能拯救她,让她逃离苦海,不曾想到,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更为悲惨的下场。她以自己的无知换来如此沉重的代价,对饱受苦难的她无疑是致命的。接下去的事,便是一报还一报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在柳枝巷(17)
回到屋里,她便把水果刀拿了出来,用手帕好好擦拭了一遍,就放在了枕头下面。又到公共浴室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候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八
  老胡到擦黑的时候才过来。进了她的屋,就把纸袋里的几个包子拿出来递给英素。
  “一空袭餐馆也乱了套,到处没得东西卖,我在前面包子铺站到现在,才买到了几个。”他喃喃地说着。
  英素实在是饿了,闻到那香味,忍不住就拿起包子嚼了起来。
  “起来吃吧,让油滴到被子上了。”老胡坐在一边说。
  她不理,但还是起来了。几天的工夫,她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成了如此邋遢的一个人。这强烈的反差,叫谁都看不下去。老胡只能在一边叹息。
  吃完了包子,又喝了些老胡递过来的水,抹了抹嘴,却又躺下了。
  “刚吃完,要起来活动活动再睡,要不隔了食。”老胡一副老妈子的口气。
  她不听。故意闭起眼睛,似乎等着他上床的意思。老胡挨了挨,凑近她的床边说:“你是个好姑娘,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只怪我一时糊涂把你害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赎去我的罪过,现在惟有带上你……可能老子娘会不高兴,堂客也接受不了,但我总不能丢下你,这样我才能心安……你能答应我吗?”
  英素闭着眼,表情像是无动于衷,心里却暗暗骂着:还想要我去做你的小老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这种人去的。这么想着,就故意将被子往外掀了掀,露出一截粉红的胸衣,以引诱老胡上床。另一只手便把枕头下的水果刀悄悄握在手里,只等老胡上前,她就一刀刺过去。
  老胡还是忍不住了,就开始宽衣解带,急不可待地要往她床上钻。英素的手也在一点点往外移。就在老胡刚要进被子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英素,是我,快开门!”是查文熙的声音。
  老胡慌忙穿起衣服,对英素作手势,示意要她快起来。英素却不动,对他说:“不要紧,你去开门吧。”老胡踟蹰了一下,过去开了门。
  查文熙进来不觉一怔,老胡赶忙要递烟过来,被他一下推开了。英素还在躺着,粉色的胸衣袒露出一角,她也懒得拢一下被子。查文熙实在看不下去了,阴沉着脸说:“我是赶来接你走的,没想到你跟他在一起,你太让我失望了!”
  英素呆呆地望着他,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过了一会,她才坐起身说:“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吗?就因为你进了对面的门,我当然不能逊于你呀……”
  查文熙愣了一下,忙辩解道:“我跟阿桃没什么,是你多心了。我一直在等你,遇到空袭,就上她那避了避……”
  英素冷笑一声,他竟然说是避空袭,多么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一前一后的情景,已深深刻进她的心里,赶都赶不走。如果正常的话,他不会那么仓皇地逃走,起码要上这边楼来看一看,这是谁都能判断出的结果。他就一点不担心另一个女人的安危?她想相信他,心却不能够啊。
  这时,对面窗口一下响起阿桃娇滴滴的声音:“查哥来了,怎么眨眼功夫就把咱忘了呀?”
  查文熙听到阿桃这样叫他,脸顿时就白了,好半天,他才摇头道:“……其实,我已经后悔了……刚才接到你家人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你是逃婚出来的……”

第三章 在柳枝巷(18)
英素冷笑一声,问道:“你来就是要我再回上海。对吗?”
  查文熙被呛得怔了怔,半晌才说:“你如果把实情告诉我。我也会早作打算……现在上海也回不去了,你就跟我一道走吧。”
  英素摇了摇头说:“如果我没看到刚才的那一幕,也许会跟你走的,但现在不可能了。”
  她指着老胡道:“我本来要杀了这男人……昨晚我一直在等你,却被他害了。现在你一来,我又改变了主意,不想杀他了,因为他没有骗我……”她说不下去,只呆呆地望着查文熙。忽然,又仰头长叹一声,凄然地叫道:“爸爸,姆妈,你们不能把英素一人留在这世上受苦,我也随你们来了……”说着,她一下抽出枕头下的那把水果刀,就对着自己的咽喉刺了进去。
  那一刻,但见老胡惊叫着飞扑上前,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夺下她手上的水果刀,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英素陡然生出一股厌恶,她马上缩回手,老胡刚一走神,她便出刀向他刺了过去。
  老胡躲闪不及,惨叫一声歪倒在地上,前襟顿时鲜血直流。
  一旁的查文熙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抖着手说:“你真杀人了……”
  英素定了定神,看到地上的老胡正痛苦呻吟着,胸前的血还在不住地往外冒,那双眼睛却忧伤地望着她,带着几分怜惜。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而是杀他的英素。她的心倏地一抖,那眼神让她想到母亲临死时的样子,也是这么凄迷地望着她,相对无语,惟有泪千行。
  她不禁哀叫一声:“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死呢……”
  老胡挣扎着说:“我害了你,我也该死……我……不怪你……”
  英素听了这话,愣愣地看他一眼,便哭了起来。
  这时阿桃也赶了过来,看到血泊中的老胡,就惊骇得大叫:“你们杀了他……为什么?……是谁,谁干的?”见两人都不吭声,便盯着查文熙问:“是你?”
  查文熙摇了摇头说:“不是我,是他自杀的。”
  阿桃一听,便瞪着眼嚷道:“怎么可能?他好好的,哪会做这样的事?只有你!你们俩一起谋害了他!”见两人半天没有反应,又一把揪住查文熙的衣领叫道:“原来你竟是个衣冠禽兽,我真错看了你,快说,是怎么谋杀的?不然我马上去报官……”
  查文熙一听说她要报官,马上紧张起来,便含糊道:“不是我杀的,是英素……失了手……”
  英素听了,眼睛直直地瞪着查文熙,然后怪异地笑了笑。两人正惊诧着,她忽地跳下床,扑到老胡的身边,捂住他还在流血的伤口,呜咽道:“我答应你……跟你去乡下,我愿意做你的女人……”
  奄奄一息的老胡听了这话,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可是……我已没这福分了。”
  英素抱住他说:“我要救你。我不让你死。”抬头见那两位还在一旁傻呆着,便喊道:“你们还不赶快救人!”
  查文熙这才如梦初醒,忙将地上的老胡背起来,准备往医院里送。等他们好不容易出了巷子,阿桃也逮住了一辆黄包车,正要把老胡抬上去,却发现他已经断了气。王太闻声赶过来,一看老胡直挺挺地躺着,唬得一呆,随后才唱戏似的哀嚎起来。
  忙乱了半天,查文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便疯了似的往楼上奔。
  楼上很安静,只有走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回响。门还是敞开着,听不到一点细微的声音,却看见有蛇一样的液体从里面慢慢地流淌出来。他明白,一切已经晚了。果然,在地板的中央,英素倒在老胡躺过的地方,脖子上正插着刚才杀他的那把水果刀。
  他走过去,看地上的英素表情安详,美得像天使一样,不禁俯下身子,抚摸着英素苍白的脸庞,然后轻轻地对她说:“我是真心来带你走的,你怎么就不肯原谅我呢……”
  过了两天,查文熙才想着打电报给英素的家人,可是临到撤退,一直不见来人,他只得自行处置了英素的后事,将她埋在了汉阳的龟山脚下。随后,才匆匆乘上最后一班船赶往宜昌。
  开船的那一刻,江面上阴云笼罩,有几只江鸥在凄厉地叫着,仿佛在召示某种灾难将要降临。查文熙听得揪心,不禁回望了一下依旧矗立的江汉关钟楼,想着这座美丽的城市将要面临着一场浩劫,就像他目睹了英素的悲惨命运却无法挽救一样,他的心又沉重起来,逃离出来的兴奋也降低了不少。阿桃可没理会到他的心情,终于缠着他一道上了船,她自然是快活的。此时,她又傻乎乎地说了句:“英素肯定在怨恨我,她想要的东西还是被我得到了。”他一时沉默不语,内心却似江上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停。蓦然间,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唱着:“……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至此一句,他顿觉心口一阵刺痛,眼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泪眼迷濛中,他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龟山,依稀觉得有一双哀怨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从浪里一路寻过来。他知道,自己是再也摆脱不了这双眼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龟山脚下的那座孤坟也被疯长的杂草埋没了。几年之后,查文熙寻遍了整个龟山,却再也找不到葛英素的墓。
  那座墓当然还在。只是周围被乱石和荒草掩盖,不容易发现罢了。葛英素一直孤零零地躺在异乡的一隅,再也没有人来看过她。有时人们往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脚下还长眠着一位哀绝的怨女。
  葛英素的坟是看不到了,在另一处的扁担山,却又多了一座新坟。年轻的女人香榧摆上供品,久久地守在戚先生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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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徽香梦(1)

  阳光跳出天井之后,香榧才从扁担山墓地赶回了家。她来不及喘口气,又忙着给太太和小少爷做饭。戚先生一去世,留给她们的家当,只有三间房和十来块现洋。眼看老妈子是雇不起了,香榧就和太太商量,把老妈子辞了,自己就担负起了家务。可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太太又是豆腐似的人,除了绣点花,什么都做不了。香榧的手泡在冰冷的水里,想着戚先生临终前说指望她的那些话,心也被冷水浸得一阵悲凉。家里的天塌了,现在要靠她撑起来,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女子,该如何担当得起啊。
  香榧本是太太从徽州带来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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