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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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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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丽亚挣脱出来,站在他面前气喘吁吁,满脸涨得通红。她用颤抖的双手把羊毛斗篷从头到胸理了一理。

“我的小阿梅丽亚,”他喃喃地说。

她突然撩起裙子沿着篱笆跑了起来。发狂的阿马罗迈着大步追了上去。

他们跑到大门口时,阿梅丽亚便对拿着钥匙走过来的看园人说起话来。

他们一起沿着小河边向前走着,然后又向葡萄棚架走去。阿梅丽亚走在前面跟看园子的说着话,阿马罗低着头走在后面,心里深感内疚。在他们就要走到房子前面的时候,阿梅丽亚停了下来;她脸上又泛起一片红晕,不停地把斗篷拉上去围住脖子,对看园子的人说:

“哦,安托尼奥,请把神父先生送到大门口。再见,神父先生。”

说完,她便穿过潮湿的地面跑到农场的那一头,到了橄榄园。

圣母升天会的康娜·玛丽亚已经回来了,这时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跟帕特里西奥大叔在聊天;一群妇女正在用长枝条抽打着周围橄榄树的树枝。

“出什么事啦,你这个傻丫头?”唐娜·玛丽亚说。“你这是从哪里跑来的?天哪,真像发了疯一样!”

“我刚才一直拚命地在跑,”她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她坐在老太太的脚边一动不动,嘴巴半张着在喘粗气,两手垂放在膝盖上,两眼出神地望着前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那唯一的想法之中:

“他爱我!他爱我!”她轻声地对自己说。

很久以来她一直在爱着阿马罗神父——有时候,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想到他对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爱情毫无党察,她便陷入绝望之中。从最初的几天起,她早晨一听到他说要吃早饭,就会毫无理由地感到一阵高兴,开始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唱个不停。后来她变得有点郁郁不乐了。为什么呢?因为她不了解他的过去,而一想到埃武拉那位修道士,她便开始想象:他之所以成为一名教士是因为在爱情上遭到了某种挫折。然后她便把他理想化,把他想象成一个性格非常温柔的人;在她看来,他苍白的面容、优雅的举止都闪耀着迷人的光芒。她渴望着由他来做自己的忏悔神父。如果能在忏悔室里跪在他的脚下,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听着他那柔和的声音讲述着天堂里的一切,那该有多么好啊!她爱他鲜艳的嘴唇;一想到某一天她也许会拥抱穿着黑长袍的他,她便变得面色苍白!阿马罗一出去,她便走进他的房间,吻他的枕头,并且把他留在梳齿上的短头发都收藏起来。听到他按门铃,她的脸颊就会烧得发烫。

如果阿马罗跟大教堂神父在外面用餐,她就会一整天感到不自在,找鲁萨的碴儿,有时候甚至还要讲讲阿马罗的坏话,说他粗鲁,说他年纪太轻,引不起人们的尊敬。当他谈到一个新的女忏悔者的时候,她便像小孩子一样妒忌地掀起嘴来。她又恢复了原先对天主的虔诚,这虔诚中洋溢着一种热烈的情感:她对教会感到一种朦胧的情爱。她渴望着拥抱并缠绵地亲吻祭坛、风琴、祈祷书、圣徒、天空,因为她已无法把它们跟阿马罗区分开,它们好像都是从属于他本人的。她在念祈祷书的时候,把他看作自己的天主而想着他。当阿马罗焦躁不安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正在楼上倾听着他的声音,按照他的脚步声来调整自己的心跳,同时抱着长枕头,因心情激荡而全身酥软,想象着他就在面前而亲吻着他的双唇!

唐娜·玛丽亚和阿梅丽亚回到镇上时,夜幕早已降临。阿梅丽亚骑着小毛驴默默地走在前面,唐娜·玛丽亚跟牵着笼头的农场少年边走边聊天。路过大教堂的时候,正在敲奉告祈祷钟,阿梅丽亚一边祈祷,一边国不转睛地望着大教堂威严矗立的砖石建筑,这无疑是因为他正在里面举行宗教仪式!她想起了过去那些礼拜天,她看到他在和谐的钟声中,从高祭坛的台阶上主持祝福仪式,所有的教徒都弯下了腰,甚至连卡尔韦罗庄园继承人家里的太太小姐、维亚·克拉拉男爵夫人和民政长官那位长着鹰钩鼻的傲慢老婆也不例外!是的!他们统统在他举起的手指前面弯下了腰,而且他们肯定也会觉得他的黑眼睛是美的!但是在篱笆旁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却是她阿梅丽亚!她仍然感觉得到他在自己脖子上印下的热吻:一股火热的激情烧遍她的全身:她放开手中的缰绳,任凭她的小毛驴向前走去。她双手压紧胸脯,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祈祷着:

“啊,圣母马利亚,我的保护人,让他继续爱我吧。”

大教堂的神父们交谈着,来来往往地穿过石板铺地的大教堂院子。街对面的药铺里,煤气火焰在闪闪发光;柜台后面,卡洛斯头戴装饰着念珠的圆便帽,神气十足地在踱来踱去。

第06章

阿马罗神父回到家里自己也吓坏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现在该怎么办呢?”他背靠窗框站着直喘气,觉得自己的心紧紧地收缩了起来。

他必须立即搬出胡安内拉太太的家。在对阿梅丽亚有过那么一番胆大妄为的举动之后,再继续住在这里,像一家人似地亲密无间,是不可能的了。

她当时似乎并不很气愤,也不显得十分心慌意乱;这也许是因为他是一名教士,她对他怀有敬意;也许是因为他是她母亲的房客,她不便对他发火;也许是因为他是大教堂神父的朋友,她要考虑他的面子。但是她也许已经把整个事情告诉了她母亲或者那位书记员——这样一来他可就要出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代理主教翘着二郎腿,瞪着两眼怒视着他——这是他在训斥别人时采取的姿势——装腔作势地说。“这种越轨的行为玷污了我们教会的声誉。这完全是奥林匹斯山上好色的森林之神①的作为!”他们也许会把他放逐到山区的另一个村庄里去!那时里巴马尔伯爵夫人会怎么说呢?

①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性好欢娱,耽于淫欲;在后来的西欧文学中常被用作色情狂的代名词。

如果他在这种一家人似的亲密无间的气氛中生活下去,那么,他的眼前就会经常出现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她那带酒窝的、多情的微笑,她那丰满的胸部——而他的感情也将默默地与日俱增,不断地刺激着他,最终战胜他的理智,使他如痴如狂,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恶!

于是他决定跟迪亚斯神父谈一谈,因为他生性懦弱,需要随时从别人的开导和经验中吸取力量……平时,他遇事总找迪亚斯神父商量。按照教会纪律的惯例,他总认为迪亚斯神父比自己聪明,因为在分成等级的教士集团中,迪亚斯神父是他的上级,而且由于在神学院做过他的学生,他还没有完全摆脱对他的依赖。此外,如果他想另外找个住处和仆人的话,也必须有迪亚斯神父帮忙才行,因为他对莱里亚镇可说是了如指掌。

他在餐室里找到了他。刚刚熄灭的橄榄油灯正在冒着淡黄色的烟雾。木炭炉旁边的火钳、通条等铁器用具上盖满了细灰,在炉火的映照下微微显出一些红色。迪亚斯神父肩披斗篷,腿裹毛毯,膝盖上放着祈祷书,正坐在一把深深的扶手椅里面。暖烘烘的火炉烤得他昏昏沉沉,刚才他已经睡着了。蒂格拉蜷缩在炉边地毯的褶层里也睡着了。

听到阿马罗的脚步声,大教堂神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咕咕哝哝地说道:

“我睡着了,啊!”

“天还早着呢,兵营里的熄灯号还没吹呢。你怎么这么困倦啊?”

“啊,原来是你呀!”大教堂神父说着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我很晚才从修道院院长那里回来,喝了点茶,刚睡了一会就叫你给弄醒了……你一直在干什么来着?”

“我到这里来……”

“院长请我们吃的这顿饭可真丰盛。鹅血炖什件好吃极了!我吃得稍微多了一点,”大教堂神父说着便咚咚地敲了敲祈祷书的封面。

阿马罗在他旁边坐下,开始慢慢地捅起炉火来。

“你知道吗,老师,”他突然说道;接下去他差一点讲出:“我碰上麻烦了!”但他收住了口,只轻声说道:“我今天觉得有点不舒服。最近以来我一直有点不舒服……”

“是的,”大教堂神父若有所思地说:“我发觉你最近面色一直发黄。要排除邪念呀,老弟!”

阿马罗注视着火焰,沉默了一会儿。

“我打算从我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

大教堂神父抬起头来,把两只惺松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

“从你的住处搬出来!听你说的!为什么呢?”

阿马罗神父把椅子朝他身边拉了拉,轻声回答说:“你要知道……我一直在想,她们家就两个女人,一个还是个年轻的姑娘,住在那里有些尴尬……”

“简直荒唐!你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你是房客……不必担心,老兄!你就当住在寄宿宿舍里。”

“不,不,老师,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叹了口气,希望大教堂神父会向他提出问题,使他比较容易地吐露心中的秘密。

“你只是今天才想到这件事吗,阿马罗?”

“是的,我到今天才考虑到这件事。我有我的道理。”他本打算说:“我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但他突然胆怯起来,就没有继续讲下去。

大教堂神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

“坦率地说吧,老弟!”

“我是坦率的。”

“你是觉得自己钱付得太多了吧?”

“不!”阿马罗急切地摇摇头说。

“好的,那么说是另有原因了……”

“是的。你想是什么呢?”然后他又用一种诙谐的、自以为会使大教堂神父高兴的语气接着说:“我们都喜欢美好的东西……”

“好的,好的,”大教堂神父笑着说:“我懂了。她们像待我一样,把你也看作是自己家中的一员。你是不是想婉转地告诉我,你对此感到讨厌?”

“瞎扯!”阿马罗说着站了起来。对方竟如此愚钝,这使他感到非常恼火。

“哦,老弟!”大教堂神父一边张开手臂一边说:“你想离开她们家吗?我看是有点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听着,我看你最好是……”

“事实就是这样,事实就是这样,”阿马罗说。此刻他正在房间里大步地来回走着。“是的,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你能够为我安排一所房租便宜、备有家具的房子……这些事你比我懂得多……”

大教堂神父一声不响,深深地埋在椅子里,慢慢地握着下巴。

“一所房租便宜的房子……”最后他咕咕哝喧地说道:“让我找找看,让我找找看……也许能找得到。”

“你知道,”阿马罗走近大教堂神父,打断他的话说:“胡安内拉太太家的房子……”

但这时房门吱地一声开了,唐娜·若塞帕·迪亚斯走了进来。于是他们又谈起在修道院院长家里吃的那顿午餐,谈到可怜的唐娜·玛丽亚得了感冒;谈到快活的桑切斯神父生了肝炎,浑身无力,衰弱不堪。谈完这些,阿马罗便走了,这时他对没有向老师讲出心中的秘密甚至感到高兴起来。

大教堂神父继续坐在火炉前沉思默想。阿马罗要离开胡安内拉太太的家,这决心来得正好。当他把这位房客带到济贫院路时,他曾跟胡安内拉太太商定,把他多年来在每月最后一天按时付给她的贴补钱减少一些。但后来他便后悔了。胡安内拉太太没有房客时,总是一人独自睡在二楼;这样,大教堂神父便可以随时前来享受老相好的爱抚,而睡在三楼小床上的阿梅丽亚则压根儿不知道她妈妈和大教堂神父在楼下寻欢作乐。阿马罗神父来了以后,胡安内拉太太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自己睡到女儿旁边的铁床上去了。这时,大教堂神父才意识到,正像他自己说的,这一安排坏了他的好事,使他失去了情人的爱抚。为了利用午休时间跟胡安内拉太太寻欢作乐,就必须把阿梅丽亚打发到朋友家去吃饭,把鲁萨打发到泉边去取水,另外还要作出一些别的麻烦的安排才行;而他,教士会的神父,每当情欲发作,想要和他的情妇发生关系时,却只好耐心等待,被迫使用计谋,在获得他这种定期的、有利于健康的肉体享乐时竟困难重重,就像一个爱上了女教授的大学生所碰到的困难一样。如果阿马罗搬走的话,那胡安内拉太太就可以搬回二楼她自己的房间;他们就可以重新享受到所有那些安静的午休时的欢乐了。当然,他又得按月付给她像过去那样多的津贴了。这好办,他会付给她的……

“让魔鬼把一切都拿走吧!至少我又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大声地咕哝道。

“兄弟,你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呀?”唐娜·若塞帕本来坐在火炉前已经睡着了,这时候醒了过来说。

“我在想四旬斋怎样惩罚自己的肉体,想得我都快发疯了,”大教堂神父沙声地笑着说。

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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