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出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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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 [出版书]-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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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严凤楼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在顾明举面前表露出哀伤和忧虑。事实太沈重,纵然死命压在心底里,配合著顾明举一起粉饰太平,做出一副一切风平浪静的模样,其实只要稍稍触及一星半爪,铺天盖地的不安还是会立即卷上心头。

  “我就说,不该让你知道的。”顾明举也慢慢地将笑脸收了,坐起身来,一手按著他的肩膀,将他拉进自己怀里,“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丞,居然敢妄言我一个四品大员的生死,真是放肆至极。”

  “再说了,你又真正知道多少?那些跟你通风报信的都是什麽人?哼,金殿都上不去的人,也不过是搬弄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他撇著嘴角,满脸都是狂妄,口气不屑一顾得很,“论起无中生有、夸大其词,我是祖宗。”

  “你呀……真该割了你的舌头。”怕了他的巧舌如簧,别的本事没有,尽会插科打诨含糊敷衍,一潭子污泥也能说出白莲花来。严凤楼抵在他的肩头恨声低语。

  顾明举随口接道:“割什麽都不要紧,只有一样不能割。”

  粗俗的玩笑自然又引来严凤楼一叠声咒骂:“最该割的就是那个!”

  “那不是苦了你?长夜漫漫呐。”

  哈哈大笑几声,顾明举干脆将话题扯开了,据说那谁就有隐疾,别看平日前呼後拥威风得很,夜里在他家娘子跟前就是个没用的摆设。还有那谁和谁、谁跟谁……春宫画上的那些都没他讲得离奇。

  好像回到当年,夜半私语时,他也是用这麽暧昧的语调说著歌姬雪白的手臂与花魁纤细的腰。

  啊,当年没如今这麽龌龊。

  光阴如水,疏忽一晃三五日光景。南安县太平依旧,不过京城那边总有些风言风语慢慢传到了这边。

  据他们讲,当今圣上怕是要不行了,已经连著几日未曾上朝,镇日缠绵病榻,连召见几位重臣时都显得力不从心;朝中事一半托了高相,另一半交予临江王,倒也称了这两人的心,你来我往明枪暗箭的,虽未撕破脸,但相处得也不算融洽;後宫的那两位娘娘却沈不住气,彼此往龙榻前探病都是要刻意错开的,不小心撞上了,就谁也没有好脸色。

  都说,这时候才显出生儿子的好来,青春不再又怎样?圣上不喜又怎样?到了眼下的境地,虽同为贵妃,专宠骄纵如万贵妃不是都要在这二位跟前敛起性子陪笑脸麽?

  最出乎人意料的是临江王,这位王爷素来不喜热闹又不好铺张排场,平日见了人也是一副沈静寡言的文弱模样。却不想,一旦进得朝堂,杀伐决断,处事凌厉得很,论及行事之老辣狠绝,竟半点不在老狐狸高相之下。

  更兼得其乃先皇幼子,当今圣上的骨肉同胞,深得几位老王爷及一班老臣拥戴,朝堂之上也是一呼百应,同根基深厚的高相可谓旗鼓相当。

  纵偏远如南安,凡能看清时局的心中都已隐隐明了,这是要变天了。只不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罢了。

  皇家的离奇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县丞府里却似事先说好了一般,严凤楼不说,顾明举也绝口不提。有伤在身的顾侍郎出不了门,严凤楼就坐在床边陪他。看落叶,听秋雨,读史书,散散漫漫地聊会儿天,嘻嘻哈哈地闹一阵。

  穷极无聊时,把书房里那只八哥也带进房来,顾明举辛辛苦苦趴在榻上,费尽心机教它说话:公子,天黑了;夫君,进来呀;相公,我还要……严凤楼听得脸都绿了:“我怎麽会认识你?”

  顾明举也很委屈:“你若肯说,我教它干什麽?”

  一言不发地扭开脸,严凤楼十分後悔自己的多嘴。

  不要脸的侍郎大人却不肯罢休了,拉著严凤楼的衣袖像讨不到糖果的孩子:“凤卿,说一次给我听听吧。”

  他信誓旦旦地赌咒:“就一次!”

  严凤楼毫不留情地挥开他的纠缠:“一次也别想。”

  嬉闹之後却是长长久久的相对无言,明明笑容还停留在颊边,严凤楼的眼里却有著挥之不去的担忧。他用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顾明举说:“或许现在走还来得及。”

  顾明举怔住了,而後曲起食指,重重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你就这麽巴望著我走。”

  “凤卿啊……”他拉过严凤楼的手,引著他的掌心贴向自己的胸膛,“宦海沈浮,你看到有谁是全身而退的?”

  严凤楼不做声了,垂下头,手掌贴著他宽厚的胸膛一路摩挲向上,攀上他的肩膀,而後五指用力,好似要在他肩头抠出五个血淋淋的窟窿。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送出的第一份贿赂是一尊金弥勒佛像。”

  顾明举忍著肩头的疼痛,道:“我都忘了。”

  严凤楼却还记得清晰:“你才刚为官,几乎没什麽积蓄。为了这份贺礼,却不惜举债度日。”

  桐州知府有母时年六十六岁,依风俗,该当隆重庆贺,於是大排筵宴,名为祝寿,暗里敛财。州内大小官员无不携厚礼赴席。

  翡翠的镯子,象牙的观音,无一不珍奇,无一不精巧。不计其数的大小贺礼里,顾明举的那一尊金弥勒金光灿灿煞是耀目,叫老眼昏花的老太太一眼看中。

  那日的与会者里,有人酸溜溜地描述:“这麽大一件金器,顾大人财力雄厚呀。”

  顾明举但笑不语,後来悄悄说与严凤楼听。生於乡野的老太太一生迷信,更始终笃信,托弥勒佛祖佑护,自家儿子才能仕途顺畅飞黄腾达。因为当日生产之时,她曾在朦胧中,见得一乘五彩祥云,云端之上,佛祖冲他颔首而笑。

  老太太深恐泄了天机令佛祖不快,多年来,除了告诉儿子之外,一直将此事守口如瓶。也不知顾明举从哪里挖出了这一段辛秘。桐州知府事母至孝,讨了老太太欢心,也就得了知府大半的信任。

  一尊金佛像成了顾明举宦海生涯第一块踏脚石。

  “现在想想,真是孤注一掷。”严凤楼扬起脸来对上顾明举的眼,墨黑的瞳中犹有一丝心有余悸,“倘若不曾博得老太太注意,没有知府後来的赏赐,你身无分文,要怎麽还债过日子?”

  “我也不知道。”顾明举反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著,“至少桐州知府後来记住我了,不是吗?”

  当初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如何越众而出,满头满脑都是出人头地,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其实也不是不曾害怕过:“送礼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那尊佛像整整一夜没睡。”

  说完,顾明举自顾自地笑,往後荣华富贵再安逸,也不及那一晚的惶惶不安来得深刻:“我以为你会替我高兴,没想到,你骂了我一顿。”

  严凤楼手中的劲道渐渐松了:“溜须拍马,不是君子所为。”

  顾明举大摇其头:“你就是太迂腐才会像今天这般落魄。”

  转而他又觉得奇怪:“怎麽提起这个?从前一说到这些事你就生气。”

  眸光凝重,严凤楼的来年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洁身自好几乎与“欲望”二字无缘的县丞以缓慢的语调慢慢贴近顾明举:“你说过,你来南安是为了抱我。现在还这麽想麽?”

  最後一字出口,彼此只隔了半寸。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你……”顾明举睁大眼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些端倪。

  只等了片刻,严凤楼倏然闭起眼,秀丽的面孔再迫近几分。什麽都还未说出口,顾明举的回答被严凤楼的唇堵在了半途。

  “到了生死关头,计较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麽意义?”轻微的话语更像是说给严凤楼自己听的。

  “凤卿……”顾明举伸手要去抚他削瘦的脸庞。

  话语再度被打断。严凤楼欺上前来,又是一个吻,只是通过嘴唇间的相互碰触就能体察到他的僵硬与勉强。顾明举甚至能看到他不停轻颤的眼睑:“别胡闹!”

  一把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顾明举用力抓著他的臂膀。严凤楼微微喘著气,苍白的面孔不知何时涨得通红。他微抬著下巴,勾起嘴角,以挑衅的姿态直视著顾明举:“你不想抱我了?”

  “我……”他迟疑,满腹的惊异还未彻底散去。

  严凤楼便笑了,抛却了公堂上的端正俨然,此刻跨坐在顾明举身上的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学著平日的顾明举那般将眼角微微向上跳起,嘴角轻轻撇出一个弧度:“你骗我。什麽喜欢,什麽为我而来,都是骗人的。”

  “我不骗你。我骗尽了天下,却惟独不骗你。”他语气太凄楚,由不得顾明举不动容。

  严凤楼满意地眯起眼:“那就现在抱我。”

  一室寂静。巧舌如簧的他顿然失了言语,步步紧迫的他亦凝然不动,一双墨一般漆黑的瞳镀上了夕阳的余晖,熠熠闪烁著,静静等著他的回答。

  房外起了风,透过门缝扫进屋子来,吹得桌上的卷册“沙沙”一阵乱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哭嚎声。模模糊糊地,似乎还能听见更远处不知谁家大宴宾客的喧哗。

  “我们没有时间了。”等不到顾明举的答案。严凤楼低低说道,“温雅臣不再给你写信,我在京城的消息也断了。圣旨已经上路,随时都能到南安。也许今晚,也许明日一早。”

  “顾明举,我们没有机会了。”

  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已经完全不能再成为障碍,严凤楼再一次俯下身同顾明举四目相交,纠缠的呼吸间,他一字一句重复:“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抱我。你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不是吗?”不容拒绝,不容置疑,褪去了一切表情的脸上只有坚定与决绝。

  “凤卿……”吻上他的唇的时候,顾明举的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那个初见时与他通报名姓都要脸红的严凤楼。三年寒窗,胼手胝足,形影不离。总以为五年老死不相往来的光阴可以洗去足够多的牵挂与思念,至少烂醉如泥时不会恍惚见到他苛责的眼,至少抱著别人时不会喃喃唤出他的名;自以为已经忘却,自以为已经看开,自以为已经不再想念、不再懊悔、不再念念不忘。直到穷途末路的时候,第一个自心底浮起的名字却还是他。严凤楼,我的凤卿,断头台前,若能叫我再看你一眼,那麽,顾明举这一世便真的死而无憾了。

  千言万语盘桓在胸口无从说起,只能一遍遍藉著相交的舌来反复厮磨细诉。我喜欢你,自课堂上的回眸一笑,自暗夜里的窃窃低语。自书院墙头上抱著你看月亮的那个晚上,自大街小巷中牵著你的手狂奔而过的那个午後……

  吻得难分难解时恋恋不舍地退开稍许,深吸一口气再又吻上。额头、眉梢、嘴角,湿热的舌尖一路沿著脖颈蜿蜒而下及至锁骨。

  “唔……”将手掌按在床榻上,严凤楼忍不住将头颈後仰,低低发出呻吟。

  顾明举半撑起身,揽著他的肩,不依不饶地埋在他的颈窝里反复啮咬:“乖,再叫一声,叫我的名字。”

  “顾、顾明举……”像是承受不住他四处游走的手掌,严凤楼迷离的双眼在一波又一波爱抚中渐渐沁出了水光。

  “真漂亮……”一面咬著他殷红的乳尖,顾明举一面赞叹著。舌尖在已然挺立的小小红珠上几番戳刺,便引来严凤楼更为粗重的喘息。

  “嗯……啊啊啊……不要,不要这里……嗯……”

  “那麽是哪里?嗯?”

  “啊……是、是……啊啊啊……”他陷在情欲里几乎语不成句。

  顾明举揽著他的腰,一面顺著他的腰线往下而去,一面舔著他的耳廓,体贴地问著:“凤卿,还想让我做些什麽?这里?还是这里?”

  纤长的手指探进了裤中放肆抚弄,只一个轻轻握住的动作便引得严凤楼一阵战栗。姿容俊秀的南安县丞双颊绯红,攀在顾明举的肩头几乎难以自持:“顾明举,嗯……明举……”

  “我在听。”

  “我、我想要帮你……”

  “嗯?”

  “你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温柔乡里会过无数倾城佳人,床笫间……也该阅遍群芳。”迎著顾明举不解的目光,严凤楼缓缓後退了稍许。

  脸上的红云更甚,他跪在顾明举的两腿间,低下身,缓缓用牙将他的裤头褪下,“如我这般无趣又不懂温柔的……呵,你想笑就笑吧。”

  带著几分自嘲,他抬眼又看了看顾明举。双手学著他方才的动作生涩地将眼前炙热的物体套弄了一番,严凤楼张开嘴,伸出了湿润的舌:“夫君,我要。”

  三天後的清晨,“咚咚”的敲门声响彻云霄。县丞府的小厮打著呵欠去应门。

  厚重的大门打开,门外兵甲峥嵘,最耀眼是打头那人手中明黄色的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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