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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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咏-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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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名,而失之当面。”

周重文听了,因说道:“常寅翁高论,自是选婿良方。昌参谋不可不深思其妙。”昌全听了,忙向常勇深深打一恭,道:“谨领台教。”三人说得投机,欢然畅饮。常勇便与昌全更觉亲热。临别尚有许多眷恋。周重文与昌全直送出辕门,常勇方才作别而去。正是:

良贾深藏实不差,奈何轻露一枝花。

只因不慎春风面,惹得游蜂满树哗。

原来这常勇是北京人,只因会趋奉曹吉祥,故得做了此地的总兵。他生得一子,取名常奇,今年十七岁了。只因这常勇是个武官,文理不甚溜亮,故要儿子刻苦读书。便不惜馆金,请了有名的先生,只要教得常奇文理通透,做一文官,方才快活。不期这常奇人物倒也生得魁伟,有些福相,书倒也肯读。只无奈资性愚钝,再读不透。今年十七岁,才做破承题,尚未知一些窍脉。先生见常勇急欲教子成名,只得将他的破题逐句改过,送与常勇去看,只说令郎渐入佳境矣。将来必是大物。

常勇见先生称赞儿子,也就信为实然。以为儿子功名可望,才子可称,又每每思想,若在此地必难成名,须到京中方能出头。故屡屡要送儿子进京。先生说道:“令郎虽是有才,尚未充足。还须揣摩,然后一战成功。古语云:『三年不鸣,鸣则惊人;三年不飞,飞则冲天。』正此之谓也。”常勇只得留下儿子,请他再教。然心下认真儿子的才高,遂打帐要求一个才貌之女配他,方才得意。虽有此意,却因眼前无人,只指望京中去求。故将儿子的亲事就因循下了。

今日常勇恰恰在周重文衙中饮酒,闻知昌全的女儿能做寿文。如此多才,又且未聘,正中其怀。不胜大喜,遂留心要娶他为媳妇。因在马上一路暗想道:“不期昌全生此奇女,若不早求,倘被他人娶了,岂不当面错过?但我看昌全这老儿,做人有些古板,世务有些不达。他有了这个女儿,必定要在女婿面上用心拣择,必敌得他女儿的才情,方肯死心许嫁。若是有一些不妥,莫说此老,我想此女既会做如此的好文章,自家一定有些主意。就是这老儿肯了,这个女儿不肯起来,也是无法。只不知我的儿子胸中才学,果是如何?不知可能实实敌得他过?想到此处,一时无法起来。

忽又想道:“我一个总戎显职,将来挂印腰玉,拜将封侯,俱实实可望。他虽是参谋,尚无关防印信,不过是个军中书记之人。参谋二字,无非名色为人所重。我若以威势压他,他安敢抗违不从?况且我的儿子,等我腰玉之后,使他进京恳求曹中贵一臂,只怕举人、进士可垂手而得。若论力量,纵不望鼎甲,二甲之内还要占在前边。若在二甲,选入翰林,至稳至当。他的女儿若肯许嫁,一进吾门,即凤冠霞帔,就做夫人。岂非荣幸?我若去聘他,难道这老儿就不想到这个田地?”因又道:“但只恐才子配佳人,必使男欢女爱,以作佳话,使人羡慕方妙。我今若但以势利压求,未免使人笑我武夫轻才。”

想来想去,这又不好,那又不妥。忽又想道:“我如今除非如此,如此,方不失斯文体统,大家有光。这老儿方不敢有词。”在马上想到得意之际,遂意气扬扬,归到本衙。众军士接入,常勇且不进私衙,竟往书房中来,看先生与他儿子。只因这一来,有分教:

姻缘遇而不遇,佳期合而不合。

不知常勇果聘得昌全的女儿为媳妇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端郎阅报惊流离相思欲死 昌女评文疑盗袭鉴拔如神

词云:

分离久,不复知他安否。说出参商兼卯酉,这病加人陡。夸诈不知颜厚,盗袭以为无咎。不道慧心偏会剖,出尽当时丑。

右调《谒金门》

话说常勇自听了周重文之言,知昌小姐多才,思量谋娶为儿媳。既要与先生商议,又要看看儿子的学问,遂一径走入书房中来。原来这先生姓吴名趋,是个白丁监生。因他专会趋承,访知常总兵有子读书,遂央了一个大老,荐了他来。常总兵又不识货,遂欢欢喜喜留下了。虽也日日与常奇讲书作文,止不过虚应故事而已。

不期这日,忽见常勇走入书房,只说他走来查看学生的功课,不觉吃了一惊。见了常勇,连连打恭说道:“近来令公郎学业大有可观,正欲将近日的佳作呈览。”常勇说道:“这且慢着。我今有一件事,要与先生相商。若得事就,愚父子佩德不忘。”

吴趋听见常勇不看功课,心上早放下了一块石头。又见说是有事商量,一时胆壮起来。又打一恭道:“老先生有何使令,晚生虽计不如陈平,智不如子房,若有效力之处,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常勇大喜,即促膝对谈,道:“今日本镇在周寅翁处饮酒,说及前日所做的寿文,竟不是昌参谋之笔,转是他令爱之作。因打动我一片爱才之心,欲与他联姻,求他令爱作小儿之妇。倘事成了,使他郎才女貌,同咏白雪阳春,岂非闺中佳话?若以本镇之门楣,再不惜厚聘,以礼相求,中间再请良媒作合,谅无不成之理。今本镇所虑者,昌老既生此才姝,自留心访求才婿。他女儿前日这篇寿文,本镇虽不甚深解,然彩听人言,实似大有可观。但小儿素叨先生琢磨,不知才果如何?只恐纵然有才,也只好料理科甲之事。至于诗文杂学,只怕还不精妙。倘昌老相见,或有意外之求,却将何以应之?不得不予为防范。不知先生可能为本镇画策吗?”

吴趋道:“不须画策。令公郎之才,若论文字,实不让玉堂金马。至于诗词,乃文人余事。令公郎实不屑为。况诗词与文章不同,文章有日新之妙,愈出愈奇。诗词不过花花草草,盗袭陈言,补凑堆砌,以惑炫人之耳目。倘昌小姐自负诗才高妙,必欲观令郎之作,却也不难。只消晚生将古人最警拔之句,移东作西,凑成几首。再将令公郎几篇好文字送将去请教他,不怕不使他心服。这段姻缘,包管唾手而成矣。”常勇听了大喜道:“先生有此高见,有此奇思,吾何忧矣。”方才别过,进内去了。正是:

明以诗词真作假,暗将文字假为真。

学生莫怪无真学,请得先生是假人。

常勇过了几日,因写了两个请帖,差人去请周总兵、昌参军二人来赴席。差人持了名帖,遂到周总兵处投递。周重文见是请帖,因对来人说道:“前日老爷在此,不过便酌。你老爷如此多心,转来请我,又不好辞。明日我老爷与昌爷同来便了。”差人去后,周重文即着人将常勇请帖送与昌全。

到了次日,昌全见周重文许了,不敢推辞。即同着周重文骑马而来。不一时到了。常勇早带了儿子接入私衙。一同相见,彼此致谢一番,然后入席。常勇说道:“本该优酌,但你我知己谈心,故不设此俗套。幸勿见怪。”周重文道:“前日匆匆,不尽鄙衷,反扰郇厨,诚觉颜甲。”

三人在席中谈一回军务,又说一回朝事。大家饮得深浓。常勇因说道:“小弟前日归来,与小儿细看昌小姐之文,妙不能述。当今无两。小弟意欲小儿彷佛其意,摹写一篇,以申景仰之思。小儿必不肯下笔,以为珠玉在前,自惭形秽。”昌全连忙谦说道:“小女孤陋之学,不过涂鸦。虽幸不辱命,每一回思,不胜内愧。何敢当老大人与令公子如此郑重。”周重文道:“令公郎英英俊彦,自然学贯天人。使小弟一见而即惊其不凡也。”

常勇道:“小儿虽然禀质愚蒙,幸而锐志苦读。文章一道,弟虽不谙。见其往往蒙相知之誉,未免妄喜。只因此地文宗不到,小儿每每称屈。小弟毕竟不知他学力何如。今日屈老寅翁与昌参谋先生小酌,故命小儿趋侍,实欲求老寅翁并昌先生赐教。”周重文道:“令郎神骏,即不问亦知其为千里驹也。”

昌全听见二人递相称赞,也就不住的将常奇细看。常勇见昌全频频偷看他的儿子,心内甚是喜欢,因又说道:“小儿不但苦读,更有一件奇处,与人不同。今年十七,尚不肯议姻。必要成名,以完大登、小登之愿。小弟时常笑他痴儿作痴想。”周重文道:“从来有志事成。令公子正未可量也。”常勇道:“久闻昌参军曾入泮宫。今虽弃去,然文章之准绳自在。容小儿录出近艺送来请教,求指示一二,万勿吝教为幸。”

昌全听了只得说道:“令公郎雄才天授,晚生焉敢佛头着粪。”说罢觥筹交错,曲尽其欢。然后作别,上马而去。正是:

卖假全凭赞,夸才莫怕羞。

赞夸如得力,明眼也回眸。

周重文与昌全饮酒回来,且按下不题。

却说端昌在端居衙内,已长成十六岁了。忽一日,因学中无聊,遂同了衙役走出学中来闲步。只见一人手拿着一本书走来,端昌不知是何书,因走近前来借看。那人见是一位少年相公,连忙送过来看。端昌一看,却是一本缙绅。触着他的心事,因想道:“凤小姐的父亲凤仪,在京做官,毕竟也在上面了。”遂将京中各衙门细细翻看,并不见有凤仪名字。心上吃惊道:“莫非他升转外任了?”又细细查去,也不见有。

他还打帐从新再看起。那人说道:“小相公是要查那位老爷?”端昌也不应他,遂又看完,也竟不见。因说道:“他在京做官,为何不载名字,这又奇了。”那人道:“小相公有所不知。官府升降不一,或是闲职,或是论死,或是军配流徒,一年几换,那里是一定的。我是专走报的。小相公要查那位老爷,只问我便晓得了。”端昌无奈,只得说道:“我是寻亲戚凤仪的。”那人道:“这凤仪久不在京了。”端昌忙问道:“莫非致仕归家吗?”那人道:“那里是致仕。因他得罪朝廷,久已连家小流徙边外去了。”

端昌忽然听见说家眷都流徙去了,吓得冷汗直淋。只得又问道:“老兄这信是真吗?”那人道:“我们专管朝报,岂有不真之理。”讨还缙绅就去了。端昌见说是真,想到小姐身上,忍不住伤心起来。浑身竟软了,不能行走。因对衙役说道:“我一时身子不快,不去闲走了。”

遂转回衙里,走入书房,呆思静想道:“怎我二人如此缘悭,多遭魔障!天既不使我团圆,何不当初不相识?既使我二人相见情深,为何又令我二人如此颠颠倒倒?生死未决,欲见无由。我南尔北,九死一生。此何意也?莫非这段姻缘,终难指望?”又想道:“凤小姐娇花弱柳,柔嫩丰姿。即藏之深闺金屋,犹恐不禁。今一旦风霜远涉,边塞凄凉,举目无亲,伤心谁说?自应柔肠寸断,幽恨千端,怎免得瘦损腰围,摧残玉貌。凤小姐既一身如此,我端昌还要此性命何为?况凤小姐情义甚重,我既念他,他亦未必不念我。”

端昌想到此际,不禁涕泪横溢。家人送进夜饭来,他竟不吃,和衣睡倒。睡到更余,只见一天月色照入窗来,端昌因想道:“我何不起去,向此月光拜祷一番也好。”遂起身走到庭中,轻轻移出书桌,又见炉中尚暖,即忙添上些香,深深对着月光拜道:“嫦娥,嫦娥,你是广寒仙子。纵不念我端昌东西颠沛,也须怜凤小姐边塞流离之苦。早赐还乡,以为我二人团圆之地。”

拜祝毕,端昌见月色甚佳,只在月下徘徊。又想起当初与小姐定盟,亦同此月。昔日照我两人成对,今日照我一人孤单。你在此照我,亦未必不去照他。既有照我之劳,何不怜我两人,各将心事传来,令我一人感你的深恩。”说罢,想罢,又对月再拜了一番。早见月影西斜,将及五鼓。端昌无聊之极,只得上…,孤孤恓恓的睡去。忽见凤小姐走入书房,对着端昌笑说道:“哥哥我来也。”端昌见了大喜,连忙起身说道:“今日方遂我良缘矣。”正欲述别后之苦情,忽被鸡鸣惊觉,端昌依旧在。忽叹一口气,道:“恨杀金鸡,今叫我何处去寻访?”正要追想梦中小姐的娇容,思欲摹拟一番,怎奈头如斧劈,浑身发热,昏昏沉沈,似睡非睡。正是:

人生最苦是相思,暗痛私疼只自知。

慢道灵心都识破,关情到此也成痴。

到了次日,端昌直睡到饭后。馆童见他睡久,只得来催。只见端昌面红耳赤,含糊不答。馆童忙了,如飞报知老爷、奶奶。端居、李氏连忙走入书房来看视,见端昌睡着,问他只不答应。连忙请医调治,幸得端昌元神充足,不曾损伤,调理了月余,方才平复。端昌见端居夫妻恩养情深,因想道:“我今一身三姓,皆受深恩。所望者只我一人而已。我若一旦委形,则岂非天地间之一大罪人也。就是凤小姐一段良缘,目下虽然离散,料他必能坚守。天下事离而合,合而离,亦理之所必有。莫若还是依凤小姐临别之言,倘博得功名入手,那时三姓之恩可报,即凤小姐飘零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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