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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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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亟,草稿万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简,俾为序。”又李华作《太白墓志》亦云:

“赋《临终歌》而卒。”乃知俗传良不足信,盖与谓杜子美因食白酒牛炙而死者

同也。

○太白雪谗

李太白以布衣入翰林,既而不得官。《唐史》言高力士以脱靴为耻,摘其诗

以激杨贵妃,为妃所沮止。今集中有《雪谗诗》一章,大率载妇人淫乱败国,其

略云:“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坦荡君

子,无悦簧言。”又云:“妲己灭纣,褒女惑周。汉祖吕氏,食其在傍。秦皇太

后,枿亦淫荒。螮蝀作昏,遂掩太阳。万乘尚尔,匹夫何伤。词殚意穷,心切理

直。如或妄谈,昊天是殛。”予味此诗,岂非贵妃与禄山淫乱,而白曾发其奸乎?

不然,则“飞燕在昭阳”之句,何足深怨也?

○冉有问卫君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

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出,曰:“夫子不为也。”说者皆评较蒯聩、辄之是非,多至数百言,惟王逢原

以十字蔽之,曰:“贤兄弟让,知恶父子争矣。”最为简妙。盖夷、齐以兄弟让

国,而夫子贤之,则不与卫君以父子争国可知矣。晁以道亦有是语,而结意不同。

尹彦明之说与逢原同。唯杨中立云:“世之说者,以谓善兄弟之让,则恶父子之

争可知,失其旨矣。”其意为不可晓。

○商颂

宋自微子至戴公,礼乐废坏。正考甫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后又亡

其七,至孔子时所存才五篇尔。宋,商王之后也,于先代之诗如是,则其它可知。

夫子所谓“商礼吾能言之,宋不足证也”。盖有叹于此。杞以夏后之裔,至于用

夷礼,尚何有于文献哉?郯国小于杞、宋,少昊氏远于夏、商,而凤鸟名官,郯

子枚数不忘,曰:“吾祖也,我知之。”其亦贤矣。

○俗语有所本

俗语谓“钱一贯有畸”,曰千一、千二;“米一石有畸”,曰石一、石二;

“长一丈有畸”,曰丈一、丈二之类。按《考工记》:“殳长寻有四尺。”注云:

“八尺曰寻,殳长丈二。”《史记·张仪传》,尺一之檄。汉淮南王安书云,丈

一之组。《匈奴传》,尺一牍。《后汉》,尺一诏书。唐城南去天尺五之类。然

则亦有所本云。

○鄱阳学

鄱阳学在城外东湖之北,相传以为范文正公作郡守时所创。予考国史,范公

以景祐三年乙亥岁四月知饶州,四年十二月,诏自今须藩镇乃得立学,他州勿听,

是月,范公移润州。《余襄公集》有《饶州新建州学记》,实起于庆历五年乙酉

岁,其郡守曰都官员外郎张君,其略云:先是郡先圣祠宫栋宇隳剥,前守亦尝相

土,而未遑缔治,于是即其基于东湖之北偏而经营之。浮梁人金君卿郎中作《郡

学庄田记》云:“庆历四年春,诏郡国立学,时守都官副郎张侯谭始营之,明年

学成。”与余公记合。范公在饶时,延君卿置馆舍,使公有意建学,记中岂无一

言及之?盖是时公既为执政,去郡十年矣。所谓前守相土者不知为何人?

○国忌休务

《刑统》载唐大和七年,敕:“准令,国忌日唯禁饮酒举乐,至于科罚人吏,

都无明文。但缘其日不合釐务,官曹即不得决断刑狱,其小小笞责,在礼律固无

所妨。起今以后,纵有此类,台府更不要举奏。”《旧唐书》载此事,因御史台

奏均王傅王堪男国忌日于私第科决作人,故降此诏。盖唐世国忌休务,正与私忌

义等,故虽刑狱亦不决断,谓之不合釐务者此也。今在京百司,唯双忌作假,以

其拜跪多,又昼漏已数刻,若单忌独三省归休耳,百司坐曹决狱与常日亡异,视

古谊为不同。元微之诗云:“缚遣推囚名御史,狼藉囚徒满田地,明日不推缘国

忌。”又可证也。

○汉昭顺二帝

汉昭帝年十四,能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诛桑弘羊、上官桀,后世

称其明。然和帝时,窦宪兄弟专权,太后临朝,共图杀害。帝阴知其谋,而与内

外臣僚莫由亲接,独知中常侍郑众不事豪党,遂与定议诛宪,时亦年十四,其刚

决不下昭帝,但范史发明不出,故后世无称焉。顺帝时,梁商为大将军辅政,商

以小黄门曹节用事于中,遣子冀与交友,而宦官忌其宠,反欲害之。中常侍张逵、

蘧政、杨定等与左右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议废立,请收商等

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

逵等知言不用,遂出矫诏收缚腾、贲,帝震怒,收逵等杀之,此事尤与昭帝相类。

霍光忠于国,而为子禹覆其宗,梁商忠于国,而为子冀覆其宗,又相似。但顺帝

复以政付冀,其明非昭帝比,故不为人所称。

○三女后之贤

王莽女为汉平帝后,自刘氏之废,常称疾不朝会。莽敬惮伤哀,欲嫁之,后

不肯,及莽败,后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而死。杨坚女为周宣帝后,

知其父有异图,意颇不平,形于言色,及禅位,愤惋逾甚。坚内甚愧之,欲夺其

志,后誓不许,乃止。李昪女为吴太子琏妃,昪既篡吴,封为永兴公主,妃闻人

呼公主,则流涕而辞。三女之事略同,可畏而仰,彼为其父者,安所置愧乎?

○贤父兄子弟

宋谢晦为右卫将军,权遇已重,自彭城还都迎家,宾客辐凑。兄瞻惊骇曰:

“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此岂门户之福邪?”乃以篱隔门庭,曰:“吾不

忍见此。”又言于宋公嵒,特乞降黜,以保衰门。及晦立佐命功,瞻意忧惧,遇

病,不疗而卒。晦果覆其宗。颜竣于孝武有功贵重,其父延之常语之曰:“吾平

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尝早诣竣,见宾客盈门,竣尚未起,延之怒曰:

“汝出粪土之中,升云霞之上,遽骄傲如此,其能久乎?”竣竟为孝武所诛。延

之、瞻可谓贤父兄矣。

隋高颎拜为仆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贵已极,但有一斫头尔!”颎由是常

恐祸变,及罢免为民,欢然无恨色,后亦不免为炀帝所诛。唐潘孟阳为侍郎,年

未四十,母曰:“以尔之材而位丞郎,使吾忧之。”严武卒,母哭曰:“而今而

后,吾知免为官婢。”三者可谓贤母矣。

褚渊助萧道成篡宋为齐,渊从弟炤谓渊子贲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家物与

一家,亦复何谓?”及渊为司徒,炤叹曰:“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渊

卒,世子贲耻其父失节,服除遂不仕,以爵与其弟,屏居终身。齐王晏助明帝夺

国,从弟思远曰:“兄将来何以自立?若及此引决,犹可保全门户。”及拜骠骑

将军,集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微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若从其语,岂

有今日?”思远曰:“如阿戎所见,今犹未晚也。”晏叹曰:“世乃有劝人死者!”

晏果为明帝所诛。炤、贲、思远,可谓贤子弟矣。

○蔡君谟帖

蔡君谟一帖云:“襄昔之为谏臣,与今之为词臣,一也。为谏臣有言责,世

人自见疏,今无是焉,世人见亲,襄之于人,未始异之,而人之观故有以异也。”

观此帖,乃知昔时居台谏者为人所疏如此。今则反是,方为此官时,其门挥汗成

雨,一徙它局,可张爵罗,风俗媮薄甚矣。又有送荔枝与昭文相公一帖云:

“襄再拜,宿来伏惟台候起居万福。闽中荔枝,唯陈家紫号为第一,辄献左右,

以伸野芹之诚,幸赐收纳,谨奉手状上闻不宣。襄上昭文相公閤下。”是时,侍

从与宰相往还,其礼盖如是,今之不情苛礼,吁可厌哉!

○亲王与从官往还

神宗有御笔一纸,乃为颍王时封还李受门状者,状云:“右谏议大夫、天章

阁待制兼侍讲李受起居皇子大王。”而其外封题曰:“台衔回纳。”下云:“皇

子忠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颍王名谨封。”名乃亲

书,其后受之子覆以黄,缴进,故藏于显谟阁。先公得之于燕,始知国朝故事,

亲王与从官往还公礼如此。

○三传记事

秦穆公袭郑,晋纳邾捷菑。《三传》所书略相似。《左氏》书秦事曰:“杞

子自郑告秦曰:‘潜师以来,国可得也。’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

远,非所闻也,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出师。蹇叔哭之曰:

‘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公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蹇叔之子与师,哭而送之曰:‘晋人御师必于殽,殽有二陵焉,必死是间,余收

尔骨焉。’秦师遂东。”《公羊》曰:“秦伯将袭郑,百里子与蹇叔子谏曰:

‘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尔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尔

曷知!’师出,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尔即死,必于殽嵚岩,吾将

尸尔焉。’子揖师而行,百里子与蹇叔子从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尔曷为哭

吾师?’对曰:‘臣非敢哭君师,哭臣之子也。’”《穀梁》曰:“秦伯将袭郑,

百里子与蹇叔子谏曰:‘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曰:‘子之冢木已

拱矣,何知?’师行,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子曰:‘女死,必于殽之岩灊

之下,我将尸女于是。’师行,百里子与蹇叔子随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

‘何为哭吾师也!’二子曰:‘非敢哭师也,哭吾子也,我老矣,彼不死,则我

死矣。’”

其书邾事,《左氏》曰:“邾文公元妃齐姜生定公,二妃晋姬生捷菑。文公

卒,邾人立定公。捷菑奔晋,晋赵盾以诸侯之师八百乘纳之。邾人辞曰:‘齐出

玃且长。’宣子曰:‘辞顺而弗从,不祥。’乃还。”《公羊》曰:“晋郤缺帅

师,革车八百乘,以纳接菑于邾娄,力沛然若有余而纳之,邾娄人辞曰:‘接菑,

晋出也,玃且,齐出也。子以其指则接菑也四,玃且也六,子以大国压之,则未

知齐、晋孰有之也。贵则皆贵矣,虽然,玃且也长。’郤缺曰:‘非吾力不能纳

也,义实不尔克也。’引师而去之。”《穀梁》曰:“长毂五百乘,绵地千里,

过宋、郑、滕、薛,敻入千乘之国,欲变人之主,至城下,然后知,何知之晚也!

捷菑,晋出也,玃且,齐出也。玃且,正也,捷菑,不正也。”

予谓秦之事,《穀梁》纡余有味,邾之事,《左氏》语简而切,欲为文记事

者,当以是观之。

○张嘉贞

唐张嘉贞为并州长史、天兵军使,明皇欲相之,而忘其名,诏中书侍郎韦抗

曰:“朕尝记其风操,今为北方大将,张姓而复名,卿为我思之。”抗曰:“非

张齐丘乎?今为朔方节度使。”帝即使作诏以为相,夜阅大臣表疏,得嘉贞所献,

遂相之。议者谓明皇欲大用人,而卤莽若是,非得嘉贞表疏,则误相齐丘矣。予

考其事大为不然。案开元八年,嘉贞为相,而齐丘以天宝八载始为朔方节度,相

去三十年,安得如上所云者?又是时明皇临御未久,方厉精为治,不应置相而不

审其名位,盖郑处诲所著《明皇杂录》妄载其事,史家误采之也,《资治通鉴》

弃不取云。

○张九龄作牛公碑

张九龄为相,明皇欲以凉州都督牛仙客为尚书,执不可,曰:“仙客河湟一

使典耳,擢自胥史,目不知书,陛下必用仙客,臣实耻之。”帝不悦,因是遂罢

相。观九龄集中,有《赠泾州刺史牛公碑》,盖仙客之父,誉之甚至,云:“福

善莫大于有后,仙客为国之良,用商君耕战之国,修充国羌胡之具,出言可复,

所计而然,边捍长城,主恩前席。”正称其在凉州时,与所谏止尚书事亦才一年,

然则与仙客非有夙嫌,特为公家忠计耳。

○唐人告命

唐人重告命,故颜鲁公自书告身,今犹有存者。韦述《集贤注记》,记一事

尤著,漫载于此:开元二十三年七月,制加皇子荣王已下官爵,令宰相及朝官工

书者,就集贤院写告身以进,于是宰相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朝士萧太师嵩、

李尚书暠、崔少保琳、陈黄门希烈、严中书挺之、张兵部均、韦太常陟、褚谏议

庭诲等十三人,各写一通,装缥进内,上大悦,赐三相绢各三百匹,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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