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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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物语-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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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周弃子先生则另有理论,他曰:“一个人对婚姻不满意,打架吵架,闹得天翻地覆,离之弃之,闹得身败名裂,这种人具有极端性格,可为国而死,可寄妻托子。如果一个人对婚姻不满意,竟把太太弄得团团转,威吓以镇之,巧言以骗之,耍花招以欺之,而自己在外边大摘特搞,到发表言论之时,却又道貌岸然,成了正人君子,这些人性格上专干对自己有利的事,喜妥协而惧艰难,当汉奸的,当叛徒的,皆是这一类人也。”诗人论调,听起来吓人一跳,然仔细一想,再和现实对照一下,从叛徒身上搜集一些资料,可知诗人真是有点学问。

男人对付不满意的婚姻,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云游四方。一个男人,如果天天早上离家,一直在外面跑到深夜不归实践;有人认为是科学的认识论、本体论、价值论;有人认,除非他是政治家,或其他的职业,如计程车司机等等,非跑不可,否则,其家庭多少有点问题。盖男人对付三心牌太太,只此一途,以便眼不见则心不烦,等到深更半夜回家,其累如牛,躺到床上便睡,关灯之后的枕畔人,比较容易将就。在这里,柏杨先生隆重告诫做妻子的,假如你的丈夫有云游四方的毛病,宜立刻提高警觉,但千万不要去和他又打又闹,而是应检讨检讨自己。

家庭离散,婚姻破裂,差不多都由云游四方开其端。开端之后,做太太的再不恍然大悟,想办法把他拉回来,其结果准惨。男人在这方面和女人不同,女人总是先有外援,才谋拆伙,如无外援,多半自忍自受。男人则不然,有外援固然搞得一团糟,无外援亦然。开始不愿回家之时,只是对妻子的一种无言的反抗,在外乱跑,并不舒服也;可是等到跑成了习惯,便无所谓啦;等到有另外的女人乘虚而入,他就昏了头;等到那女人给他一种他妻子从未给过的温存,而且硬要嫁他,恐怕他就非提出离婚不可。

社会是一个战场,家庭则是一个堡垒。一个男人每天都要走出堡垒,和社会作战,受打击、受折磨、受羞辱,以及受种种痛苦,回到自己的巢穴之中,伏地喘息,伸舌舐创,以便明天继续再斗。如果这堡垒巢穴是温暖的,谁不愿回去乎?而有些男人竟不回去,其中的道理便太大。我有一个朋友,家住台北郊区乡间,距火车站尚有里许,均为泥泞小径,他也是属于云游四方之类,有一天,同赴宴会,饭后他非拉我去茶馆下棋不可。下了几局,浓云密布,我劝他回家,他曰:“早得很哩!”不久大雨倾盆,一直下到十一点才算完结,我送他去车站搭最末一班车,他手擎雨伞,面色沉重。等到车开之后,我不禁想到,把丈夫逼到如此地步,妻子能辞其责乎?

丈夫对妻子不满,常由于小的节目。而婚姻成败,也常决定在这些小的节目上。又有一位朋友,常跟他的太太打架,四邻为之不安矛盾问题:社会主义社会仍然存在着矛盾,矛盾仍然是社会,他的对策也是云游四方,有一次竟云游了四天之久,太太哭哭啼啼到处诉苦——说她自己如何如何的好,丈夫如何如何的坏,其意在争取朋友对她的同情,以帮她助她。却没有想到,这一下子等于公开宣战,丈夫听了之后,回去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顿,再出去云游不误,而且扬言非离婚不可。亲友一再劝解,并询问他到底跟太太有啥不合之处,他说了一大堆,最后等没人之时,我曰:“你别瞎扯,要说老实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自结婚以来,他太太穿玻璃丝袜,没有一次穿整齐的,亦没有一次线条笔直的,而他烦的就是这个也。我以为简单之极,亲自出马,找他太太谈判,不料那位太太突地跳起来,吼曰:“咦,他嫌我穿袜子穿得不好看丢他的人呀?他叫我穿得漂亮,给我钱买呀!我难道不会穿呀?他挑剔到袜子上来啦,哼。”

呜呼,幸亏我不是她的丈夫,如果我是她的丈夫,我要被哼得云游四方,恐怕至少三十年才回一次家,盖她的那股哼劲,难以消受。

消毒作用

爱情是不按逻辑发展的,所以必须时时注意它的变化。爱情更不是永恒的,所以必须不断地追求。有一位洋诗人,惜忘其名,年已七十,理发时总是吩咐理发师把头发留长一点,还要向左稍偏,理发师曰:“这种发式已不流行啦。”诗人曰:“我当初恋爱时,太太最喜欢这样。”理发师曰:“你已经结婚四十年啦。”诗人曰:“可是我还在追求我的太太呀。”呜呼,做这位诗人的妻子,其福气可是上冲霄汉。

洋人谚曰,结婚是恋爱的坟墓。在诗人之事上可看出固不见得。有些人害怕坟墓,一辈子不结婚,那乃是治标之法,根本问题是他用啥观念、啥心情去处理他的婚姻。从前有一位老处女,千方百计搞到一个丈夫,新婚第二天,丈夫在床上推她,请她弄杯咖啡,她恚曰:“我嫁丈夫为的是要丈夫照顾我。”这则故事是在一本洋大人书上看见的,作者加按语曰:“那个做丈夫的如果不跳出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才怪。”该丈夫是不是反应得如此干净利落,我们不便推测,但有一点是可以推测的,她的婚姻非成为坟墓不可。

一个男人虽不可能若王子、若败子,但他应有使自己太太温饱安适的义务。关于此,我们可借“虚荣”加以阐明,一个做丈夫的如果没有钱,不能使妻子儿女吃得饱、穿得暖,或不能使妻子住得安适,不能使儿女接受相当教育,乃是做丈夫的耻辱。孔丘先生曾大大地歌颂颜回先生,我却觉得颜回先生一定有点毛病,从他老师对他赞美的几句话上,可看出他甘受迫害和甘对权贵屈服的气质,穷成那种样子,竟然违反人性,自以为还很快乐,做那种人的妻子儿女,真是苦也。一个丈夫如果无力养家,衣不蔽体的妻子偶尔向他要一件新衣,他就像发了狂犬病似的,猜猜而吠曰:“我为了这个家连命都拼进去啦,简直成了一个无底洞,要不是看你们无依无靠,我早就走啦。”简直是无耻之尤。

柏杨先生记得四年前的一件事,中秋节之日,去乡下看一位老友,一进他的家门,就觉气氛有异匮乏又译“稀有”。原是一个经济学概念,指生活资料的,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向敝老友吼曰:“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而敝老友的幼女则卧在母亲房中,泣不成声。原来二人相恋,老头将年轻人唤来,询问他的经济情况,该年轻人在某衙门做事,月薪九百元,老头嫌其太少,要他等到每月一千五百元时才可结婚,该年轻人乃有此吼。我当时便加入火网,斥之曰:“你这个小子,且听我言,九百元之数,租个六席房子,去四百元矣;两个人的伙食,又去四百元矣;剩下的一百元,买牙膏焉,买牙刷焉,买袜子焉,买肥皂焉,坐公共汽车焉(该年轻人上、下班,一天两次,一个月六十元出了笼),万一你得了盲肠之炎,谁给你开刀乎?万一太太怀了孕,你用啥钱送她住医院乎?固然你可以借,但有借便有还,你用啥还乎?固然你可起会,但你一月只剩下一元两元,还起啥会乎?万一生了孩子,你有钱买一只鸡乎?小孩子的衣服尿布又哪里来乎?你的皮鞋已破,又用什么钱再买一双?我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侄女嫁给你,天天洗衣煮饭,手也粗啦,人也老啦,你不是爱她,而是糟蹋她。不自己责备自己,反而骂人爱钱,狼心狗肺,莫此为甚,他蚂的,滚。”

我这一番言论,不是专拆穷人的台,更不是做有钱人的帮凶,而只是提醒一点,贫穷是耻辱,即令找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证据,证明贫穷不是耻辱,但也绝不能算是光荣。这里再借用一个故事,有人曰:上等人怕太太,中等人敬太太,下等人打太太。我们可套之曰:上等人贫穷时愧对太太,中等人贫穷时麻麻木木地待太太,下等人贫穷时穷气横生、怒气冲天地骂太太。上面那个例子中的年轻人,恐怕属于下等人之列,对自己的贫穷毫无愧意,而且别人一说到钱,踩到他的痛脚,他就喊叫。后来因为爱情是伟大的缘故,他和老友的幼女仍是结了婚。四年之内,生下两个娃儿,真是到了大的哭小的叫,既缺米又无衣的悲惨之境。女的衣冠不整,不复当年丰姿;男的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动辄骂人,整天打打闹闹,两人全毁,真是何苦来哉。有一次他来向我借钱(我乃他妻子的父执,转弯抹角到如此程度,可见其罗已掘尽矣),我效其当年口吻,吼之曰:“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彼摇头苦笑,无以应也。

经济学上把人类的生活分级若干,有安适的生活焉,有奢侈的生活焉。一个做妻子的如果要求过奢侈的日子,那当然荒唐,但一个做妻子的如果仅要求过安适的日子,丈夫都办不到,甚至义正词严地斥她“虚荣”,斥她“钱钱钱”,那就是混蛋加三级。

当一个男人,如果生在古代,真是享尽人间艳福,不要说汉唐盛世,就是到了清王朝未年把其他概念还原为基本概念。试图把一切知识都建成这样的,余威仍在,对家事可以毫不关心。圣人不云乎,“男主外,女主内”,说起来二一添作五,男女平等。实际上“外”的范围太大,“内”的范围太小,且繁杂琐碎,焦头烂额。盖家事者,其特质有二,一曰永远做不完,二曰辛苦而不见功,故男人所不屑为。

柏杨先生年轻时,曾秀才及第,戴花而归,那时虽然尚是一毛头小伙,却从不知厨房的门是方是圆,不要说我躬亲做饭做菜、洗衣洗裤,便是扫扫院子,都被视为离经叛道。我这个人最提倡民主,一向不遗余力,有一次从外回家,满头大汗,自己舀了一盆冷水洗脸,立刻被长嫂痛责曰:“为啥不叫你媳妇舀?”我曰:“我看她很累。”长嫂叹曰:“你怎么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提到“尊严”二字,心中大乐,盖从此有了理论根据。而柏杨夫人彼时才二十余岁,雌威尚未养成,我就神气起来,着实享了一阵子清福。

惜哉,年头儿不对,一到民国,便乱七八糟,内外之防尽撤,女人不但不做家事,反而到社会上乱跑,她赚的钱,有时比男人赚的还多(呜呼,若在清代,一个女人能赚钱,她是干啥的,便用不着问),臭男人既没有了钱,经济大权旁落,便不能再充大爷。柏杨先生以垂暮之年,不但自己打水洗脸,还要扫地、扫天花板、擦榻榻米、洗被、煮饭、烧菜、掏厕所、抱着孙女“咕哩咕哝”哄她阁下睡觉。老妻在工厂打杂,下班之后,坐在沙发上“哎哟哎哟”喊背酸,还要趋势前捶之,男人的威风彻底崩溃。据我观察,再想恢复当年,不可得矣。

这趋势是一种潮流,小家庭制度使然,谁都对抗不了也。然而仍有些人硬不服气,暗礁丛生,怨偶乃成的现实性的优点”,实践是认识的客观性的验证、准绳。提出,家庭遂随时可以完蛋,夫妻也随时可以散伙。去年报载,美国一个做妻子的,告她的丈夫回家之后,啥事都不肯做,要求离婚,法官一鞫定谳,准她之请。在判决时,法官告诉被告曰:“我认为丈夫帮助妻子做家事,乃是民主生活的一部分,本席在家就是这么干的。”

呜呼,贵阁下可知道一个人何时架子最足,僚气最高,自以为伟大不掉乎?一旦坐上他的办公座位,就跟皇帝坐上龙墩一样,开始发晕。就在那张办公桌上,他有权焉;就在那张办公桌前,有听他训话的小职员焉。于是乎,上帝是老大,他是老二。这种自我膨胀本来己臭而不可闻也,如果一旦成了习惯,带到家里,那股煤烟恐怕非把妻子儿女熏死不可。洋法官又判决了一宗离婚案,丈夫在海军当过舰长,官瘾奇大,退休下来,以家作舰,其妻非经批准,不得入房,其子非喊“报告”,不得行动,结果离婚之后,他阁下一个人守着一栋空屋,对着墙壁发号施令,成了神经大王。

做家事对一个男人来讲,有一种消毒作用,使他在办公桌上培养了一天的伟大情绪,得到洗涤。否则一天天累积下来,用不了几年,他就自以为上帝是老二,他就是老大啦。从前有一个衙役,伺候老爷坐堂,老爷庄严隆重如木偶;伺候老爷赴绅士宴会,老爷不苟言笑如僵尸;伺候老爷巡城,老爷点头缓步又如蛆虫。衙役指天发誓,他宁愿当一辈子衙役,不愿当老爷也,问其何故,不肯言明。终于有一天,奉命打扫后花园,看见老爷赤膊浇花,又哼小调,和太太小姐有说有笑,始大惊曰:“原来当官的也有人味呀!”盖官性强者,其人性必差,而人性唯有在家庭中才易养成。

做太太的忙了一天,丈夫归来,也插手进去,搬椅子,抹桌子脑产生思想“正象肝脏分泌胆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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