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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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厄3-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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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辞母


世伯是个伟男子。

这是朔的评语,但我还真找不出其它词汇形容世伯。他光明磊落、器宇轩昂。有
着出家人的潇洒和烈士的胸怀。虽然不是怎么俊美,但我要说他很帅…但「帅」
对他而言又嫌过度轻佻了。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朔的评语这样中肯,的确,伟男子。

跟世伯一起出门的时候,被他吸引的女人可是很多的。我想英俊有时候不只是指
皮相,气质也要包含在内才对。

但我真的没想到,他的至交,居然通通都是俊男美女之属。不管是唐晨的爸妈还
是玉铮的爸妈,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还不知道容貌这件事情也会物以类聚的。结果我身在其中,显得分外枯黄黯淡
,像是走错棚似的。

但我不知道世伯和玉铮跟两家的爸妈说些什么,真的奉为上宾。让我非常非常不
自在。

「…等妳出门的时候再叫我。」荒厄立刻落荒而逃,一点义气都没有。我知道是
良善门第,但良善到连我都不舒服,也很不简单…何况荒厄。

他们都对我抱持着很深的善意和怜悯,这我是知道的。但他们应该很少看到这样
集不幸、阴暗、丑陋于一身的孤女。荒厄偶尔飞回来跟我说,这两家父母都纳闷
,为什么两小无猜的唐晨和玉铮会分手,痛苦莫名的唐晨经过一个学期,带了一
个这么阴沈的「道姑」回来。

「…道姑?」我无力了。

「牛鼻子说妳是他的徒儿呀。」荒厄很认真的回答,然后抱怨,「我以为妳的同
学就够恶心了,没想到我见识太浅…这里恶到让人无法呼吸…」

听到唐妈妈喊蘅芷,她慌得往外一逃,还撞到窗框才飞远。

我的手伸在半空中…荒厄,妳怎么就丢下我!

***

唐家的爸爸妈妈白天都有工作。唐爸爸在某家大企业当高阶主管,唐妈妈在某所
大学教音乐。

幸好不用成天相处,不然哪里受得了。

但夏家的妈妈是全职主妇。我和唐晨进出,常常遇到她。她待我真的很好,但唐
晨有点不自在。他的尴尬也染及我,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前两家交好,煮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让孩子送过来。唐晨和玉铮这么一分手,
两家父母都为难。结果我来了,跟唐晨有交情,又救过玉铮(……),他们齐齐
松了口气,都诚恳的麻烦我跑腿。

是说就在对门,也没什么麻烦的。但对人际关系非常生疏而凄惨的我,真的还满
苦的。

我很不会应付人类,尤其是心肠慈善的人类。他们若是死人,我就自在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投夏妈妈的缘(?),常常留我下来吃饭,或者帮玉铮买
衣服的时候,顺便帮我买一套,无功不受禄,我真是尴尬透顶。

「什么话呢?」夏妈妈热泪盈眶,「不是妳顶着,我这女儿也没了。这个傻大胆
…这些叔叔伯伯怎么说都装不懂,就爱往危险奔。」她狠狠地瞪玉铮,「妳怎么
不学学人家蘅芷这么安静沉着?蹦蹦跳跳的,哪有女孩子模样?」

玉铮翻了翻白眼,粗声跟我说,「我妈爱吱吱喳喳,妳装没听见就过去了。不然
耳朵长茧呢。」

「妳这孩子是怎么了?父母说都不听的…」

我苦笑。

现在我最想要的,是赶紧奔回朔的咖啡厅。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我真搞不来这一
套。






住了半个月,我才稍微自在一点。

唐晨陪着我到处跑,邻居的眼光让我如芒在背,但久了也习惯了。唐家爸妈都爱
朋友,常常有人拜访。我只要出来打声招呼,吃个饭就可以走了,唐晨可要留下
陪客。我说我要「养静」,居然这鸟理由被接受了。

「小小年纪,养什么静?」有的客人会问。

「你不知道呢,她是虚柏的关门弟子。年纪虽小,已经很有本事了。」唐妈妈会
带种与有荣焉的焕然说。

「虚柏居士收徒了?这还真是没有的事情呢!」大半的客人会惊呼。

我干笑两声,赶紧退回客房。按着心脏,大大的喘口气。我宁可再去满山打妖怪
,也好过这种社交生活。

…我是不是已经回不到正常人的常轨了?

正在暗自悲伤的时候,玻璃窗传来刮搔的声音,「…一根指头,或几滴血。」浓
重的黑影带着血腥味,屈在窗台外。

「你没瞧见我心情很坏?」我用鼻孔看那只不识时务的小妖怪,「赶着投胎?」

我不过是心情不好,哪知道那个妖怪吓得频频磕头,慌得从十四楼跌到楼下,发
出好大的声音。

虽然是只很小的精魅…但我用眼光就可以吓跑妖怪的这件事,还是让我悲伤得无
法压抑。

门一响,唐晨走了进来,递了两个菜包给我。「不喜欢热闹,嗯?晚餐也没见妳
吃什么。」

我咬了一口,轻轻叹了口气。「我干脆去跟伯伯学辟谷好了。」

他挨着我一起坐在床缘,摸了摸鼻子,「我爸妈都是好人。」

「嗯。」我应了一声,「是我…我不习惯与人相处。」

「…我知道很委屈妳。」他低声说,「但妳没陪我回来,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
面对。」

爱情真是一种具有破坏力的东西。摧毁的不是双方而已,有些时候还会摧毁到双
方的家庭。

「我还得谢谢你邀我来度暑假呢。」我吃掉一个菜包,唐妈妈的手艺真是好得不
得了,「不然我得流落街头了。」

他好一会儿不说话,「蘅芷,妳真的体贴又善良。」

「神经喔。」我用手肘顶了顶他,「是不是兄弟呀?说什么话来。」

他低头,露出非常难过的神情。我知道他尽量压抑着,好似一切都完好如初。他
甚至可以跟偶遇的玉铮打招呼,在两家父母之前神情平静。

他这样的人,不懂得呼天抢地,怨天尤人。但悲伤找不到出口,就会找健康的麻
烦。

硬着头皮,我握了握他的手。

这却让他笑出来。「蘅芷,妳冒荨麻疹了。」

…我对这种体质,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住上一个月,我稍微习惯了一点。世伯给我的身分真是个上好的挡箭牌,我不管
多怪,唐家爸妈都可以接受。

只有回我在厨房喝水,听到唐家爸爸忧虑的问,「小晨,你若喜欢蘅芷也没什么
关系…但道姑可以结婚吗?」

「爸!」唐晨叫了起来,「别胡说了,让蘅芷听到可怎么办?没那种事情!」

「你这孩子心实,和玉铮刚分的时候…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我瞧蘅芷也是安
安分分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是只看长相。但她到底出家没有?还是我找虚柏问问
…」

「爸,别乱了,」唐晨更尴尬,「别这样。把蘅芷吓跑了…」他顿了顿,「除了
爸妈,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就只是这样而已,没什么爱不爱啦!」

抱着水瓶,我坐在没开灯的厨房,动都不敢动,等他们聊够了回房,我才匆匆逃
回去。

脸孔的红辣怎么都退不掉,等我惊觉的时候,我还抱着那个冷水瓶。

问我感想?我唯一的感想就是…我想回朔的家。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不自在了…原来唐家爸妈用对待未来儿媳妇的态度对
待我。

不得不说,将来嫁给唐晨的女孩儿真是有福气的。这么温柔善良的公婆,知情识
趣的。他们有家底,但过得殷实,却不是那种苦穷的吝啬人家。

唐妈妈在教书,唐爸爸心疼她,家里吃的穿的都朴实,却请了个管家来帮忙打理
。唐妈妈下厨是为了兴趣,而不是家务操劳。夫妻感情又好,你敬我爱的,却不
干涉对方的社交和信仰,也用这种态度对待唐晨。

我猜唐晨前辈子大约烧了几百吨的好香才有福托生到这样的家庭。

他的爷爷奶奶亲戚好友也几乎都是那一流的风雅人物,还兴致勃勃的弄了个乐团
。都住在这个都市,捷运又方便。唐晨带我去过一次,让我着实又好笑又羡慕。

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团,不中不西的。看到二胡琵琶蝴蝶琴就够了,居然有人
拿法国号和黑管,更好笑的是,唐晨抱着大提琴。

但夏家爸爸实在厉害,这个不中不西的乐团,居然还指挥得起来,在小公园有模
有样的「共奏」。

(这实在很难说是交响乐…)

最后唐晨还用大提琴悠扬的独奏了一曲「望春风」,我居然有心魂欲醉的陶然。

「闻弦歌而知雅意。」荒厄不知几时跑来凑热闹,摇头晃脑的,「唐晨这小子越
来越会调情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

恶狠狠的,我抓起唐晨托给我的包包砸在她脸上。她也火了,搧得我满头头发乱
飞。正想还手,发现旁边的听众都瞠目看着我,互相低问,「…起风了吗?」

干笑着,我借口要去上厕所,侧着身到公厕,关上门…和荒厄展开一场大战。我
满脸都是细细的抓痕,她被我拔了不少羽毛。

打到两个都累了,这才住手。

「拔了我好些羽毛!」荒厄嚷,「观音山老奎还要请我吃饭呢!这么衣衫不整的
,有损我『金翅鹏王齐天娘娘』的威风!」

…取这么威风的名字有什么用?鸟王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只鸟?

「妳懂什么?」荒厄瞪了我一眼,「也对啦,懂这个做什么呢?妳不如多懂一些
唐晨的心思,望个春风去!」

我发怒要打,她咯咯娇笑的钻出气窗,飞得不见踪影。

抚了抚发疼的脸颊,这老妖怪,出手不知轻重的,打得我脸生疼。

走出公厕,我和满脸惊吓的堂姑(还是表嫂?阿姨?婶婶?唐晨家亲戚一大堆,
我哪搞得清楚)面面相觑。

「刚、刚刚…」她结结巴巴,「妳、里面…是不是…是不是…」

糟糕。我心底暗暗叫苦。我和荒厄打得忘形,完全忘记要收敛声气。但我谁?倒
楣了一二十年,我早就把装傻学得炉火纯青了。

「里面?」我装得一脸困惑,打开厕所的门,「里面刚刚只有我呀。」

她看了看洗手间,又抬头看看只有一条小缝的气窗。惊魂甫定,转过来看到我的
脸,又复惶恐。

「妳、妳的脸!」

惨了,忘了掩饰。荒厄那家伙指爪长,就算打闹也留痕了。我赶紧抹了抹脸。若
说荒厄把生气反灌给我有任何后遗症…全身皮肤转成细鳞说不定是最好的一桩。
跟记忆金属一样,好用的很。

我将脸一抹,「我的脸怎么了?」

她的眼睛几乎突出来,「刚刚妳明明满脸伤痕。」

我揽镜自照,「有吗?大概是光影造成的错觉吧。」


他们的音乐会是很有趣,但后来我都用「不谙乐理」这个理由推辞过去了。

一次我可以遮掩过去,两次三次…我没把握。

这城市的怪谈不需要我大力添补了。




就在某个热得发昏的夏日午后,唐妈妈却提早下班了。笑嘻嘻的,在厨房忙个不
停。

住久了,就知道意味着什么。我望着厨房,小小声的哀叫,「…又有客来?」

唐晨噗嗤一声,「妳怎么这么不爱与人交际?我真怕有一天妳跟着伯伯出家去。


「不错的提议。」呻吟一声,我趴在沙发靠手。

但好一会儿,唐晨却不说话。我抬头看他,他拈着白子发愣。我仔细研究了一下
棋盘。我的围棋还是来唐晨家,唐爸爸教我的。他常说我虽然处决明快,但过度
心慈意软,不忍弃子,往往因此全盘皆墨。

我想唐爸爸说话含蓄,事实上就是我棋力低微,唐晨要让我十五子才能勉强消遣
消遣。

看起来我快输了,他随便丢也赢,有什么好发愣的?

「…妳出家去,我也只好去做和尚了。」他咕哝着,兴味索然的将棋子打乱。

「你这个…」我发起怒来,挂图对景,我不怒反笑。我想到红楼梦里贾宝玉跟林
黛玉说,黛玉死了,他就要去做和尚那段。

「家里几个姊妹,赶明儿都出家,你有几个身子做和尚?」我依着红楼抢白他。

他却不回嘴,反而有点生气的别开头。

哎唷,这个人,越大越成了个孩子。我倒有点不安,「做什么啦,真是…我带着
荒厄,能哪里出家?几时有带着妖怪修行的出家人呢,笨喔…」

他这才脸色稍霁,慢慢的收围棋子儿。

「就算是出家,我们…是知己。」我暗骂自己脸红个屁,「哪会有什么不同?」

「妳出家我还在红尘…这一层,可隔得远了。」他低头收棋盘,「妳又不是真心
出家的,只是不惯与人交际。不惯就不惯,别因此入什么空门…入了空门,规矩
又大…」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呆子想得那般的远。但想想,他和青梅竹马,原本以
为铁打不动的女朋友分手了,难免觉得世事无常。会想抓个不变的关系也无可厚
非。

别看他人缘好,他自认「寡人有疾」,又身耽九灾八难,真心来往的至交没几个
。真称得上「知己」二字的…也不过一个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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