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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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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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姜也便看着她。



相顾无言,半晌沉寂。



忽然,蔺姜一下站起身来,掉头便走。



墨鸾微微一惊,正惶惑,却见他已回来了。他坐下一匹枣红驹,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拉上马背,扬鞭一响。



马儿御风,一纵缰便不知多远,待墨鸾还神时,竟已出了凤阳城。



四下是无尽田野,山水依依,二月末的草木已芬发了嫩嫩的春意,青涩的美丽。



蔺姜放墨鸾下地,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寻了棵大树,二话不说在树下刨出个大坑。他将墨鸾往那坑前一拉,抹了一把汗水道:“有什么不开心,你就对着这坑说吧,然后一把土埋了,便舒坦了。我从小就这样,很灵的。”



墨鸾看着他热诚明亮的眸子。那张俊朗却染着一份稚气的脸给他拿手一抹,立刻花出一道泥印。墨鸾再忍不住,蹙眉笑了,笑着笑着,终是眼眶一烫,滚下泪来。她慌忙去拭,却怎样也拭不尽,反而,愈演愈烈。



她无奈地转过身去,一手掩住了嘴,任凭无声。



她哭得这样伤心而倔强。蔺姜呆呆看着,一时手忙脚乱。他想安慰她,却忽然发现,竟连该如何安慰也不知。他羞恼起来,“我……我先去别处等着你。”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儿逃了。



旷地树下,仅余墨鸾一人,看着那黑漆漆的土坑,落泪无言。明明说了知足常乐,却偏偏,还是哭了。



那日,蔺姜问她,及笄了可想要什么礼物?



墨鸾沉默半晌,没有回他。



三月初三上巳节,那个环佩香兰曲水流觞的节日,蒹葭山阿洋洋水畔都会荡起春华欢歌的节日,她想要的,只是白弈能陪她,饮酒赋诗,抚琴对弈,执手放一支荷叶觞。还有更多,她却也不敢再奢望。



而这些,蔺姜给不了她。



蔺姜也并未再追问。他送她回家,在侯府前巷口放下她,取出一个长锦盒递给她,道:“这个送你。”瞬间,他面颊飞红,眸子却愈发亮了起来,“我……我以后……想喊你阿鸾,行么……?”



他神情温柔,浸着羞涩。



墨鸾惊呆了,怔怔望着他,终于猛醒过来,摇头道:“我不能收。”



“为什么?你讨厌我么?”蔺姜神色一暗,嗓音也染上了失望。



“我……”墨鸾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讨厌他,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喜欢他眉飞色舞的欢快与灵气,还有执著和勇气。但他只是她的朋友、兄长。



她的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了。



可她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更不愿见他难过。她不想,也没有资格伤害他。她左右为难,终还是垂下眼去,轻道:“蔺公子,对不起,我……我其实一直骗了你,我不是白家的亲女……我……我配不上你的……”



蔺姜闻言呆了好久。天色已暗,半明半昧,看不清他神色。忽然,他挠头笑了。“原来如此……我懂了。”他道,“既是这样,我也服气。”他将那锦盒依旧塞到她手里,低声道:“那便当作是及笄的礼物也好。总是我的心意,你收下罢。你都还没打开看呢。”他说得诚恳至极,竟已浅浅有些无奈哀意。



墨鸾心下一软,再不忍心回绝,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蔺姜却很努力地笑了笑:“那你喊我一声哥总可以吧?公子公子的,那么生分。”



墨鸾乖顺地应了一声:“蔺哥哥。”



“好啦,乖阿妹,及笄了该高兴才是啊,别再难过了。”蔺姜一手牵缰,微笑道:“天晚了,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进门。” 



墨鸾心中一酸,忙转过身去。



她小心翼翼捧着那锦盒,打开来。



那是支青翠欲滴的碧玉簪,纵在夜里,亦有温润光泽。



晚风微凉,她足下一顿,莫名,愈发心绪纷杂。



章一七 琉璃血



才到侯府门前,正撞上静姝急匆匆往外跑,一见墨鸾回来,“哎呀!”一声道,“谢天谢地,可回来了!”说着,立刻拉起她转身便走。



墨鸾一惊,忙问怎么了。



静姝神色紧绷,应道:“侯君和娘子到了。”



她说的简短干脆,顾不得多解释。墨鸾默默抿紧了唇。



那是,白弈的父亲和母亲。也是,她的义父义母。



心尖一颤,瞬间,忽然悲哀。



白弈的母亲姓谢,系出公府,其姊贵为今上德妃,其兄之女又为东宫良娣,自是名门显赫。此番回来凤阳,只为主持三月典礼。



初见时,墨鸾紧张得双手湿冷。但很快,她便发觉,那是个绵柔温婉的高贵女子,并不似想象中严苛。她拉着她同坐,闲谈时目光柔软。



那种温暖,是母亲。



墨鸾由不得眼眶湿热,面颊微酸。她忙低下头去,强忍了,待终于回到后苑闺阁,松了一身戒备,才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出门去许久不归,静姝着急上火本也是浑身紧张,如今心归原位本想叨她几句,忽然却见她哭了,心肠一软,忙又来哄她。



墨鸾赶忙把眼泪抹了,强作笑容,又怕静姝守着自己担心,便推说饿了,打发静姝去备宵夜。



一天里哭了两次,双眼已有些红肿了,微微热痛。她疲乏地匍在案上,不多时,竟有倦寐之态。



迷迷糊糊中,却觉有人将她抱起。



她陡然惊醒,甫一睁眼,瞬间怦然。



白弈正抱着她,人已走到榻边。



此情此景,何其暧昧缱绻。她脸腾得红透了,心头乱撞,却下意识抓紧了他衣袖。



白弈似乎并未料想她忽然醒来,亦呆了一瞬,忙将她放下榻上,细细安置好了。他从一旁案上食盒中取出一碗蛋羹递给她,静看着她吃尽了,又斟茶给她漱过口,才柔声问道:“为什么哭了?”他抚着她微肿的双眼,神色怜惜。



墨鸾面颊滚烫,慌乱颔首,不敢看他。



白弈轻叹:“我明日要同父亲一起上京里去了。”



心中忽然一痛,犹如针刺。是了,他自然是要上京里去的。去陪他的公主,他未来的妻。眼眶又是涨湿,她再不敢给他看见,别过脸去,将头埋得更深了。



“阿鸾,”他却迫她直视他,“我能给你的,注定比你应得的要少太多。但我——”他忽然静下来,再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她也只能看着他,两两相望,任夜色晚风流过。



忽然,腰间陡然一紧,墨鸾一惊,面上却触着温热气息。淡淡甘草芬芳混着男子的阳刚浓烈,撒在身上,将她包裹起来,眉心微跳时,唇齿间湿润温暖,柔软,很轻,很淡。



心潮顿时涨了,怦然涌动,呼吸却似被掠去了般,醉得一片晕沉,面颊滚烫。



他……他这是……



心中又是羞怯又是紧张,浅浅欢喜浸透,她不敢睁眼,唯恐眼底慌乱逃了去被他抓住,泪水却忽然顺颊落入嘴里。



她想,想这样相拥地老天荒。



久久,他放开她,从怀里取出个绛色锦盒,盒面上绣着鸾凤祥云,一看便不是寻常来路。他打开来递给她。



她轻声惊叹。



她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簪子,形状虽然古朴,但却是七彩色泽,晶莹通透,给灯光一映,竟似一抹雨后虹光落入掌中。



“喜欢么?”他浅笑,“这是西域月宛国使上的贡品,赐在东宫,我特意跟太子殿下要了,待上巳笄礼时,让母亲替你插上。”他轻抚她乌发,眸色深深。



她将那琉璃簪捧在心口,涰泪莞尔。



阳春三月,上巳风华。祠堂宗庙的飞檐拱斗高高扬着,挂铃荡起,空远得,犹似天音降临。



堂上观礼的是白氏家族中各位外命妇,似有紫气香萦。



墨鸾站在门内,深吸一口气,踏上香兰织锦。迈出一步,便是彻底直面,这一番本不属于她的天地。



司礼诵唱之声高亢肃穆。她叩首焚香,顶礼祷颂。谢夫人亲手挽她长发,执一枚楠木笄插入她发髻。她起身,徐徐向众人施礼,在颂礼钟乐声中回东阁褪却采衣,换上素衣襦裙。



再入,便要一拜二加,除笄换簪。白弈送她的七彩琉璃簪。她由不得羞赧忐忑,又忆起那个温柔亲吻,一时失神在镜前。



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发髻如云,再不是幼小的模样。



若他回来瞧见,又会怎么说……?



她愈发面色绯红起来,匆忙低了头,神思缥缈。



冷不防,却听水湄一声惊呼:“小娘子的簪呢?”声音虽细弱,却是犹如惊雷,



墨鸾顿时一震,不由自主猛站起身来,心里陡然一冷,呛得透不过气来。



方茹拧眉片刻,对墨鸾道:“小娘子先去吧,这边自有妾身理会着。”



墨鸾静默一瞬,点头,转身而去。



典礼不可能停下,不可能等她去找那一只簪。纵她有万千执念,也不能够。



堂内,司礼人高声颂起。她跪在阶上,见方姆姆已托着玉盘上来,心也吊上了嗓子眼,忍不住偷眼去看,却见盘中那只静静躺着的簪。



一支鲜翠温润的碧玉簪。



瞬间,她心尖一抖,险些惊呼。



那支簪,碧玉簪,竟是蔺姜赠与!



想必方茹无奈之下,临时要找替代,却也只有这支簪,玲珑剔透品质温良,入得眼去。



可是,内中含义,于她,便全不同了……



谢夫人显是也吃了一惊,迟疑一瞬,但见方茹眼色,便了然地将玉簪执起。



几度张口欲言,却终于还是无望地阖了双眼,苦涩翻涌,墨鸾咬紧下唇,一抹哀意猛然从心深处浮上来。



有缘,还是无分,莫非天意若此。



她由不得轻颤,胸口旧伤处,忽然一阵疼痛。



胸口阵阵绞痛,墨鸾几乎喘不过气来,强撑下来,脸已熬得煞白。



静姝吓坏了,急忙要扶墨鸾回去歇息,不想谢夫人却上前来,轻巧将她支开,亲自扶起墨鸾上车回府。



墨鸾在车上回首去看,却见静姝呆愣愣站在原地,一旁水湄却低着头,全然不见神情。



但那簪子却忽然自己现出形来。



方茹对谢夫人道,怕是内鬼作祟,矛头所向,自然是贴身伺候司管的静姝和水湄。谢夫人不动声色,先将墨鸾安置回房歇息了,转身出来才令方茹将两个婢女带去主屋里阁。



静姝和水湄被带上来时,具是埋着头,水湄抽泣不断,静姝也紧咬着嘴唇,脸色灰白。



谢夫人打量她们一会儿,开口道:“都有什么要说的?”



“娘子明鉴!”水湄仰起头,泪水顺着面庞滚落,“小婢绝没有算计小娘子的心,小婢只是个婢女,怎敢这样大逆不道?”



谢夫人静听她说完,又看向静姝。静姝依旧是低着头,看不出半分表情。谢夫人道:“你呢?”



静姝只垂着眼帘,轻道:“小婢没什么要说的。”



谢夫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入府多久了?”



静姝道:“小婢静姝,入府已九年了。”



“静姝。”谢夫人道,“可是那个从前跟着裴府女公子娘的静姝?”



静姝应道:“正是小婢。但小婢现在是小娘子的婢女了。”



谢夫人点点头道:“你过来罢。”



“娘子……”静姝眸色轻颤,由不得抬起头来。



但谢夫人已发了话:“说吧,人总有个鬼迷心窍的时候。说清楚了,便不怪罪你。”这话,却是对水湄说的。



水湄哭道:“娘子,小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谢夫人只看着她,一言不发。



刹那,水湄面上显出激烈的红润,她忽然站起身,猛向一旁墙壁上扑去。



“水湄!你……你这是做什么?”静姝大惊,扑身一把将她抓住。



可谢夫人却道:“别拦她,让她去死。她若真想以死明志,白氏自当替她做足法事度她升天,再建烈女祠香火永奉!”她冷看着水湄,顿了一顿,又道:“若你嫌这等死法太没体面,我便即着人去取三尺白绫与你,成全你忠烈。或是说,白绫你已用的不稀罕了,那便给你一杯鸩酒,这点子事我这个夫人还是办的到的。”



水湄呆住了,她站在墙根,倚着墙的身子瑟瑟有些发抖。但她忽然却笑起来。起先,她还将脸埋进掌心,到后来,竟仰面大笑,笑得泪水横流。“我受够了。”她眼中透出冰冷锋利的恨来,冷笑,几近癫狂:“她是什么来头?我跟在公子身边时她才在什么地方?凭什么?她有什么好?公子这样待她,连娘子也——”



一个响亮耳光打断了她。



是方茹。



“姆姆!娘子!”静姝扑通跪倒下去,流着泪向谢夫人叩拜,“娘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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