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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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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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什么?值夜的宫人每时辰轮一班,一旦有人发现,你就算杀了我也难活着逃出去。”她深吸了几口气,竭力让自己维持镇定,企图与那不知名的歹徒做一笔交易。



“我只与你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搁到被人发现。”那人满不在乎地笑。他再次凑近她耳畔,几乎是吹气一般,轻呵:“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到得白家?”



脊髓瞬间为之彻寒。墨鸾险此便要尖叫出声来。



为何这人会知道?为什么?



那黑暗中的凶手却依旧在耳畔冷冷笑着,像在说一个何其有趣的故事。“你就从没问过你的父亲,他是不是真的卖了你?”他慢条斯理地问,一字一字戳入她心血里,“为什么他与你重逢后就忽然死了?他的落脚处,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明明聪明通透,为什么不仔细想一想?还是——”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住了,冷嗤一声。



突如其来的寂静。



墨鸾只觉连呼吸也随之阻塞窒,空气不能入肺,一阵阵头晕,仿佛置身悬崖,一阵冷声也能将她吹下万丈深渊。



这般的静,逼得她几乎崩溃。



那人似察觉她的摇摇欲坠,一把将她桎入怀中,不许她倒下,却向她射出最毒利的箭:“你其实早明白了吧。你只是不敢想,不敢认。你的父亲,他本可以不死。是你害死了他。”



心,忽然就被剜了一块去,血淋淋的空洞。冷风毫不炼惜地灌入,瞬间忆起的,却是重逢时,弟弟说者无心的童言快语:阿姊你丢了,阿爷急得没法,又找你不到,就带我回了家,想着兴许你还能找回去。



是呵,她其实,早就该知道罢。那些事分明早已在她心里,所以,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依然能够这般清晰的想起。只是她自己拒绝了,将它们深深埋起,视而不见,当作浑噩不知。



她不能承认啊。若承认了,便是万劫不复,百身何赎。



可知今,竟就这么被生生地剜了出来。



“滚开!“她终于捂住耳朵,凄声哀呼。



黑绸滑落,双眼陡然一松,她猛睁开眼,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摇摇晃晃寻不着重心。



依稀有人在呼她,声音时近时远,不知飘在哪里。



她恍惚着,几乎呻吟地应了一声,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阿鸾!”李晗连鞋也来不及穿,赤着脚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头还有晕,沉沉地抬不太起来。



寝室中一片漆黑,竟连灯也未点,只有一抹月光从窗口洒下,银白的,似冰一般寒冷。



“阿鸾,你怎么了?”他摸索着唤她。



手似乎解到什么湿热的液体。他心一颤,招起手,稀薄月光下,只见一片湿粘,分不清是血是水……



他惊得大呼起来,不断却无人答应。他顾不得许多,将墨鸾简单安置下,又唤殿中值守的两名小脾,仍是唤不醒,急怒时,当下随手抓了枚枕头砸过去。



玉枕落地,一阵破碎脆响。



两名小婢这才迷糊着醒来,骇得慌忙爬去点灯,又奔走喊人。



灯火亮起,只见墨鸾躺在榻上,显日已昏迷过去,身下一滩湿痕,乍看与清水无异,细瞧时依稀竟有些血色。



“啊呀!这……这只怕是穿水了!”当职奉御只看了一眼,立时惊呼。



此言甫出,殿中诸人顿时慌张起来。李晗也慌得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传诏尚药、医婆与稳婆。



不曾想,那稳婆到了殿却吓得连连叩首谢罪:“妃主她晕过去了,掐人中也不醒,熏香也不醒,这……这要怎么生?”



“你问朕怎么生?”李晗大怒,招脚便要踹人。



“陛下!”那尚药慌忙将之拦住,急道,“陛下息怒,还是快传御医吧。妃主气息脉象均走微弱,胎动也走弱了,耽搁下去,怕是凶险呐。”



“妃主产子,怎么传御医?”大常侍韩全下意识驳了一句。



“顾不得了,先救人命要紧。”李晗急得浑身冷汗热汗一起下,摆手就将韩全往外赶,“你亲自去,快去将钟御医请来!”



韩全领了命,撒腿就往外奔/



宫女们在里头看护,李晗也不敢多看,只得闷头在门口打转,侍人捧了水来请他洗手,他也没心思,只浸了浸,连帕子也不要,随便在身上抹了,心下乱成一团。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他睡得迷迷糊糊地,忽然听见墨鸾大喊,猛惊醒过来,除了瞧见她晕倒,别的什么也没瞧见。



不多时,瞧见韩全领着钟秉烛赶来,他已没什么气力多话了,只一个劲儿将钟秉烛往里让。



谁料钟秉烛取了针,分别在墨鸾人中、涌泉等穴施下后,墨鸾仍是不醒。



他又在别几处穴位施针,不时查看墨鸾反应,均是受效甚微。



“究竟怎样了?”李晗忍不住凑上前来询问,因为焦急而不断扯着袖口领口,几乎要将之全扯烂了。



钟秉烛也不向李晗施礼,只是仔细查看墨鸾气色,号她脉象,一面道:“妃主脉息虚弱紊乱,恐怕是受了什么大惊吓,才引致晕厥早产。施针不能将之唤醒,也无法催动宫缩,为今之计,只有替妃主坼剖产子。”



“坼剖……”李晗将这两个字复念一遍,呆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一震,“你说什么?”他眸光一涨,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钟秉烛这才抬起头来看了李晗一眼,又道:“坼剖产子。就是用刀——”



未待钟秉烛解释完,李晗已几乎是吼了出来:“坼剖!把人坼膛剖肚还能活么?”他怒瞪着钟秉烛,咬牙切齿,几欲睚眦崩裂,恨不能立时将之拖出宫门乱棍打死。



钟秉烛却似早有预料般轻笑了一笑。“不剖不也是个死么。”他从随身医箱中取出一支脚炉架好,点了火,将一壶酒倒进小锅里架上去烧了,待到酒沸腾足时,又取出一把尖刀来,放进酒里煮,一面从容道,“情势威迫,臣只能与陛下说,坼剖产子,尚有一线生机,但若是不作为,现在就可以预备后事了。“



他说得十分平静,俨然已下判词。



李晗怔怔得,仿佛魂魄尽失一般,应不出半句话来。



钟秉烛已不顾他,兀自取了银花甘草来煮水,又将一样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架在火上烧煮。



好一会儿,才听见李晗干涩轻问:“这事你从前可做成过?“



钟秉烛答的十分干脆:“没做过。只在书上看过。“



“你……!”李晗一口气顶在胸口,拳也不禁攥得紧了。



钟秉烛已开始将宫人们请开。“陛下,坼剖产子在前人典籍中确有记载,并非臣胡乱妄言。”他泰然道,“臣愿以性命相抵,成则生,败则死。不知陛下有没有魄力下这个决心?”



李晗又是大震,目光下意识向帷帐中转去。



帐中女子双眼紧闭,牙关紧咬,竟已是静无声息。榻角叠放着的素罗巾方才绣了一半,忙乱中,尚未顾得上取走……



他盯着墨鸾静看一会儿,只觉得双眼涨痛,终于颓然转身。“朕真盼你长命百岁。”他对钟秉烛抛下这话,头也不敢回地逃出门去,才妯殿,便浑身无力地坐下台阶上,全然不顾形象地抱住脑袋,任谁来劝说拉扯,也再挪不动半分了。



章四九惊风疾(3)



夜风浅转,笼中灯火飘摇。那一抹人影在明暗交错的牵引下在公主府的书斋前显出形状来。



白弈从卷宗中抬眼,瞥见白崇俭在门口小心张望的脸。“干什么?”他合卷问了一声。



“堂兄这么晚还没歇息。”白崇俭应了声,蹿上前来坐下。



白弈唤了侍婢来奉茶,一面又问:“说罢,什么事?冒着被那个彪悍郡主‘刑讯’的险半夜溜出来,不是来探望为兄的罢?”



听白弈提起王妜,白崇俭眼光微微一烁。“听说宫里出了点事,我想着,该来告诉堂兄。”他笑了笑,愈发紧打量着白弈神情,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听说……淑妃忽然早产晕迷,钟御医要替妃主坼剖产子。”



白弈正执茶杯,闻之猛一顿,眼底波澜骤涌。



但不及他开口,屏风后却“哗”得一声惊响。只见婉仪纤娜身影半隐在屏风后,碎了一地的,是一只茶盅。侍婢们已慌忙来收拾滚落的汤水和碎瓷,但她却不肯出来,只是背身立在屏风后。



只此一瞬分岔,白弈眸色立时平缓下来。他不动声色,将茶杯送到嘴边,饮了一口,起身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白崇俭愣了一瞬:“堂兄你不去么?”



“回去罢。”白弈已走到屏风旁,回身冲崇俭又说了一遍,言罢便转去屏风后,拉起婉仪先走了。



他拉着婉仪,直返回内堂。跟随而来的侍婢们替细细擦拭了手脚,确信她并没有被伤着,这才却帘而退。



婉仪在榻角蜷起脚,抓着纱帐。“我醒来见你不在,怕你又熬得太晚,就……”她咬了咬唇,愈发将纱帐扯得紧了,低声道,“你……你当真不去么?若有个万一……”她说到此处便见白弈眸光瞬息转厉,于是半句话堵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



白弈站起身,将挂在屏壁高处的一柄长剑取下,忽然“锵”得抽出三尺青锋来。



剑气寒光耀起,溢得满帐,婉仪眼前一闪,下意识抬手挡着闭了眼。



“宫里并未遣人来说这事。”白弈缓声道。



“这么大的事,阿叔总不会是骗你。”婉仪问。



“不是这个。这事……他来之前我知道了。我是说……”白弈细细擦拭剑身,愈发声沉:“陛下并未派人来通知。子恒和朝云也没有来人传信。为什么他来了?”



婉仪细细揣摩,由不得惊道:“莫非……你……你疑心是陛下……”她只觉得嗓音紧得发涩。



“你放心,陛下舍不得你这个妹妹,太后更舍不得你这个女儿。”白弈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愈发黯沉。“但此事必有蹊跷。我——”他盯着掌中剑,以手按着寒冷剑锋,忽然,收手狠狠将剑刃握在掌心。



疼痛立时从指尖散开,入心冲顶。他皱了眉,却仍不放手,只是不说话了。



血从他指尖渗出来,再沿着剑锋滚落,颗颗的,犹似血泪。



婉仪心中一阵抽痛,怕得想扑身拉住他,却偏偏浑身僵冷得一动也不能动。



灵华殿内,钟秉烛已命人抬来屏风,隔绝出一方静阁,将众闲杂宫人一律遣开。



“陈尚药,请你领这两位奉御留下,除去冗赘钗饰衣物,着中衣,将衣袖挽起缠在肩上,再以烧酒洗净双手双臂。”他如是对内省尚药道,说时,他已先自做了示范。



这一番话,惊的尚药与两名奉御皆是呆骇。



她三人皆是内宫女子,而今钟秉烛却叫她们仅着中衣,更赤裸双臂。一时,三人皆不敢轻动。



钟秉烛见她三人迟疑,不由厉斥:“心正则目不邪,你们若是学得医理却不知医德为何物,请即刻出去便是。”



他神色十分严厉,其中一名小奉御听说他要剖开妃主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原本已是胆怯,如今被这般一吼,顿时吓得腿软,一下跌在地上,转身就向外爬。



那尚药惊醒神来,正要将之拽回,不断却有另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钟御医,我原学过穴理针炙之术,让我来。”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女子已转进阁中来,着雪色中衣,乌黑长发紧紧束在头顶,一丝不散,两条袖子也早已高高扎紧在肩头,竟是静姝。



钟秉烛只看了她一眼便点头道:“好。你来施针,先用沸酒煮过了,一会儿你要紧盯着,随时替妃主止血,不可让她流血过多。”言罢他又对余下一名奉御道,“你看好医架,针、刀、线等褚物,一应不可掉落,不可混放,开水、烧酒和银花甘草,洒中断。”



“这……这可稳妥么……”那尚药仍是满心担忧,忍不住呻吟。



“敢来,敢留下,就说明她们稳妥。”钟秉烛用剪刀将墨鸾衣物剪开,先后一一浸过酒和银花甘草水的棉纱擦拭她的身体,一面嘱道:“尚药在大内主治多年,经验老道,烦劳你从旁仔细查看妃主的气色和脉息,随时告于我知道。我要专注主刀,恐怕顾不及这一处了。这是救人命的大事,尚药可千万要宁神静心。”



那陈尚药为钟秉烛镇住,又见静姝与奉御早各自严阵以待,也只得专注静下神来。



钟秉烛不愧是稀世罕见的奇医,以麻沸汤止痛,金直刺穴止血,细棉丝缝合,也只得这样的人物,才敢做这样的事情。



景福元年夏,淑妃坼剖产子,诞下一名皇子,经御医钟秉烛悉心医救母子平安。



喜讯传至公主府已是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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