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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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人间-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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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时候,政治虽然腐败,却有一种规矩比现在严格,那就是无论大小官崽,绝不可以上酒家水心学派以南宋叶适为代表的学派。因适曾讲学于永嘉,更不可去北投,换句话说,不许嫖妓。一旦被人告发和妓女有来往,那就垮了个铁定。于是正人君子乃走法令的夹缝——不准我玩妓女?没有关系,我玩玩“相公”,总没啥可说了吧。这里的“相公”不是梁山伯先生那种“相公”,也有叫“相姑”的,指的是年轻貌美的男子,人见人爱的娈童也。除了玩相公的风气,促使男女在外表上趋向混淆外,还有戏剧,对变性也有贡献。这不是柏杨先生好揭底牌,最近因对《梁山伯祝英台》电影表示一点意见,触怒了大批半票观众,这年头以少得罪人为妙,自不愿再开罪影剧先生,但却不得不从这里谈起,然后才能了解,为啥有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的怪现象也。

现在连大学堂都有专门科系研究对剧,不但可以在中国学,还可以耀武扬威去外洋学,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当时万料不到。盖当时“戏子”的地位根本见不得人,学戏的只限于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男孩子。第一、有钱人家很少学焉。第二、女孩子很少学焉。我们特别注重第二项,女孩子学戏的既然那么少,戏里的女主角,只好由臭男人担任矣。记得想当年,学堂里演新剧(“话剧”是抗战后才改的名字),啥都不缺,就是缺女角,后来为了逼真,负责教习决定去别的女学堂借调,剧社里的一听有女学生要来,马上紧张万状,你也要当主角,我也要当主角。其中一个差役,有和老妈子拉手的节目,为此我和一位姓任的同学,就打了一架,结果胜利属于我,在东来顺请他吃了顿羊肉泡馍。后来女学堂知道了我们大闹的情形,怕好心不得好报,严予拒绝,使我白赔了十九大文,冤哉在也。

那时的现象是:男学堂演戏,男扮女装;女学堂演戏,女扮男装。有些小子扮起女装来,真他妈的像,十指尖尖,柔若无骨,年轻时又没有胡子,脸蛋又白又嫩,简直比真正的女孩子还要精彩。有些王公大臣看到眼里,就动起了脑筋,闹了不少绯语艳闻。和这相反地,有些女孩子扮起男装,也别有一种风味,凡是扮男装的女孩子,通常都不会很漂亮,可是她却有一股劲焉,风流潇洒,白面书生,正是一般人心目中的落难公子的那种类型。这里面的学问就大啦,真正喜欢女扮男装的人,不是臭男人,而是太太小姐焉,主要的还是一些有钱有闲的太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老又俗——即令又帅又雅,也有点腻啦,最好换一换口味。这不是说该太太要红杏出墙,女人红杏出墙比男人红杏出墙困难万倍,受道德的拘束和对冒险的恐惧,往往不能出之,也不敢出之。但心里痒痒得坐卧不安,一旦发现一个女扮男装的同性朋友,和那种人交往,既没有良心的责备,也没有头破血流的危险,却可以满足心头的寂寞,抓抓心里那种奇痒。鸣呼!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不大喜若狂,看上一两千遍以崇拜之乎?越是有影响力的太太,越是喜欢这个调调,犹如越是有钱有势的王公大臣,越喜欢男扮女装的调调一样也。

变态性心理

女人如果喜欢女扮男装的女人,是变态的心理在那里作怪。盖从基本上讲,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男人可以和男人和平共存,甚至可以成为刎颈之交,像秦琼先生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死都不含糊。而女人和女人便不同矣,别看两位女人——或两位太太焉,或两位小姐焉,或两个老太婆焉,或两个女孩子焉——勾肩搭背,双双对对,你摸摸我的头发,我搂搂你的腰肢,亲热之状,好像可以手携着手上断头台,可是内心固脆弱得要命,一旦分别,少者三个月,多则一年,便陌如路人矣。再见面即令又搂双抱,可是那份感情,必须从头培养。呜呼!男人间的感情可以累积,女人间的感情却很难累积也。

所以说在潜意识上,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色狼,不是浪子,更不是那些因强暴罪判无期徒刑的家伙。女人真正的敌人乃是另外一个女人,甚至是天下所有的女人。当一个女人,从小便对其他女人敌视,长大了更觉得别的女人实在讨厌。如果别的女人长得比她美丽,穿得比她漂亮,她的气就更大更凶。柏杨先生有时候多看别的如花似玉两眼,柏杨夫人就悲痛欲绝,恨不得天下所有六十分以上的女孩子都死光,只剩下她老太婆一人,便完全了矣。我这种解释有点肤浅,实际上当然不这么简单,夫女人者,乃天生地喜欢男人的动物,她们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烫发,又穿高跟鞋,又袒胸露背,有些圣崽喟然曰:“真是男人浩劫,怎能抵挡这么多诱惑乎!”其实,女人们奇装异服,固在诱惑男人,但那不过只是一种副作用,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和别的女人较量较量,比一比苗头。你不是穿三寸的高跟鞋乎?我穿三寸半的。你不是穿三寸半的乎?我宁可爬着走,也要穿四寸的焉。你不是穿露背的游泳衣乎?我穿露肚子的。好啦,你穿露肚子的,我就弄个半透明的穿之。(读者先生不要紧张,我敢赌一块钱,将来准有全透明的游泳衣出现,够你心跳的矣。)你的旗袍开叉开到膝盖,我就开到大腿;等到人人都开到大腿,就会有个小姐开叉到屁股。反正得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才算不在投胎人世一场。至于男人对她如何看法,统统抛到脑后。

以柏杨夫人而言,一个女人到了她这种年龄,早就应该改邪归正,安安分分啦。可是她猛赶时髦,非买三寸半的高跟鞋不可,恁我苦苦开导,她仍一意孤行,买了一双,寒了很多棉花到里面。悲夫,你见过三寸金莲穿三寸半高跟鞋的奇景乎?她穿的结果是,跌了一个大筋斗,而我花了两百四十元给她看脚,她穿那玩艺并非要想引诱谁,以老妻的风姿,不是说穿高跟鞋,便是满身贴钞票都没人看。可是她却和隔壁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斗气,该老太婆走都走不动啦,还穿三寸高跟鞋,有邻如此,怎能不出祸事?

女人最大的敌人是女人,则一个女人忽然被其他女人欢喜得不可开交,其中必有毛病。有一点要特别提请注意的,凡是以学识和人格为主的妇科学家、女政治家、女文学家,以及女音乐家等等学》、《基督教主义与哲学》等。,都不可能受到这种性质的欢喜。试想哪个太太小姐仰慕居里夫人,或仰慕吴健雄女士,仰慕到若疯若狂的程度,大家凑份子请她来台湾,你家住几天,我家住几天乎?但对于女戏子则不然矣,世界上唯一受全体女人欣喜的只有女戏子。在柏杨先生家乡,为了和女戏子结拜干姐妹,结拜义母女,而搞得倾家荡不,固多的是,举起例子,三天都举不完。

女人们和女戏子交结,除了安全感和性心理上获得满足外,还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凡戏子也者(现在日“明星”),她们干的那个行业,在本质上非常需要感情上的群众,而不需要理智上和艺术上的群众。演员最大的危险不是有人批评,而是没有人崇拜,而如何才能把群众搞得蠢血沸腾,为她打架都干?最妙的方法,必须走群众路线,别看她有时候表面上高贵若仙,一旦遇到真有力量捧她的大爷大奶,她就会比热麦芽糖都软。从前女戏子到了一个新的码头,第一件事便是拜干妈。想当年柏杨先生也当过几年地头蛇,戏班子来演戏时,女主角一定带着一份厚礼,见了老妻就磕头,叫“娘”叫定啦。这一叫的学问大矣,一则免得柏杨先生动歪脑筋,二则她施出浑身解数,把老太婆搞得晕陶陶,从此之后,不要说演戏,就是杀了人,都会教我出头顶缸。

太太群所以欢喜女戏子,正因为女戏子有一套别人望尘莫及的温柔体贴功夫,难使一批半老徐娘,心花怒放,虽孝子贤孙,都不易也。从前河南省督军万选才先生的太太害病在床,汗出不止.她的干女儿小白凤嫌手帕太重,就用舌头甜掉她脸上、身上的汗珠,万太太怎能不感激零涕耶?于是,努力代她往外推销红票,每张十元(当是十元,是结结实实银做的,足够中等之家吃两个月)。于是小白凤天天去舐汗,万太太的逼官则天天出门推销红票,相互辉映,皆大快活。如果换了女科学家、女音乐家,肯为她舐汗乎?

而且三代之下,无不好名者。前天柏杨先生去看电影,电影院门口美女如云,正瞧得眼花缭乱,一位摄影记者告曰:“那一位就是中国小姐。”一看果然不错库”,是这一思潮研究中心。,就悄悄挤到她身边,暗示该记者拍一张照,为的是将来向朋友吹牛曰:“你看,我和中国小姐合照的照片!咦,你连中国小姐都知道?她就是中国小姐呀。”无论是谁都会肃然起敬,刮目相待,我就飘飘然矣。可是该记者弄不清我的意思,我一比再比,被该中国小姐发现一个脏老头在她身旁挤来挤去不老实,拂袖而去,使我终身遗憾。咦,老夫尚且如此,太太小姐不问可知。万一有那么一天,伊丽莎白·泰勒女士到了台湾,要住柏府,老妻陪她上街,路人大震曰:“她就是迷死伊呀。”你说老妻的脸上光彩不光彩吧。

结论曰:女人敌视天下所有的女人,唯不敌视女戏子、女演员、女明星,但那种肉麻麻之爱,和艺术无关。演梁山伯的女扮男装那位凌波女士,如果来到台湾,阔太太、阔小姐一定最为疯狂,你如不信,拭目以待可也。

天生尤物

圣人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这“几希”到底是啥,言人人殊,大学问家对此解释甚多,汇集起来可为一火车书。有人说其差别在于“火”,人类知道用工具,像造个汽车坐坐,禽兽则不知焉,只好仍用四个蹄子乱跑。又有人说其差别在于“言语”,人类会“哇啦哇啦”讲话,或谈情,或造谣,很是热闹(试想,一个人类不会讲话的世界,将是啥模样哉?)禽兽却只会嚎,什么话都讲不出来,谈情靠磨鼻子,造谣则根本不可能也。

这类说法,太多太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皆有其真理在焉。于是,柏杨先生再加上一条曰:其差别在于“爱美”。人类爱美,禽兽则不然。这一点“几希”,非常重要,不信的话,谁见过哪一只公鸡非闹着要做一套全毛料西装不可?又哪一只母鸡非闹着要买一件貂皮大衣不可乎耶?爱美似乎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重要特质之一,而以女人尤为甚,连我们这个讲道德说仁义的国度,从前口头上硬是不敢谈女人,不敢谈美,现在也败下阵来,大谈女人,大谈美了矣。一个中国女孩子在英国伦敦当选为第二名世界小姐,使全世界中国人和华裔外国人,对英国人的观感,都为之一变,这真是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所没有的。无怪有些年高德劭、道貌岸然的圣崽们龇牙,盖他们善于偷偷摸摸,鬼鬼崇崇;一旦成了艺术,便受不住。

其实一个“世界小姐”根本算不了啥,想当年特洛伊城之战。打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那一战乃人类历史上唯一可赞的一战,盖所有的大战。人们往往不知道到底为了啥,政治领袖和军事领袖总是把真正的目的隐藏在背后,嘴巴猛喊为了正义,为了救国,弄得战死的人见了阎工爷都不好报到。只有特洛伊城之战,人们心里明白——硬是为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可以把男人的魂都勾走,元微之先生称这种漂亮女人为“尤物”,而评之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于身籍,并连同他们自己的哲学理论被介绍到西欧,推动了当时,必妖于人。”使崔氏子(崔莺莺小姐)遇合高贵,乘龙娇,不为云为雨,则为蚊为龙,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以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谬笑”元微之先生这家伙对天仙化人的崔小姐始乱终弃,还振振有词,这种恶棍嘴脸,教人恨不得头往南墙上撞。但在另一个角度里,他阁下这一段话,却有其道理,盖一个女人如果太漂亮,那简直是不得了,如果再遇上有元微之先生这种毛病的人,那就简直是更不得了也。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女人的天性,连老天爷都束手无策。但首当其冲的,似乎不是她们的玉貌,而是她们的玉脚。其中学问,研究起来,深奥难测。盖谈到女人的脚,中国女人可以说倒了天下最大之霉。中国人最喜欢吹五千年传统文化,跟一个破落户爱吹他八代老祖宗当过宰相一样,谁听说过破落户吹他八代老祖宗有羊癫风乎?是以对于女人缠小脚一事,中国人吹五千年传统文化时,从不去碰,偶尔一碰,也汗流泱背,恼羞成怒。偏偏英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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