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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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身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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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憾也好,留恋也罢,抑或还有其他的什么情愫,统统的,忘了吧。
  她穿了一件红衣,好似一个新娘子,然后将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交与喜鹊,说:“待清浅小姐回来,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吧。”
  喜鹊满腹狐疑地盯着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自己交给她呢?”
  立春露出一个干涩的笑,这笑容少了往日的清澈,平添了几分深邃的哀愁,她说:“你帮我转交就是了,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
  喜鹊察觉到立春有些古怪,收起信,转身便上了楼。她要快些叫蒲须桐过来,她隐约感到,一股汹涌的不安正在朝她袭来。
  她赶到蒲须桐房中的时候,蒲须桐正坐在窗前若有所思,他见喜鹊慌张地跑了进来,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喜鹊顺了顺呼吸,说:“大少爷,您快去看看立春吧,刚才她突然交给我一封信,说让我转交给清浅小姐,我问她为何自己不去,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好像诀别似的。”
  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蒲须桐思忖了一下,他猛地一拍脑袋,叫道:“莫非她是要向老太太承认是她杀害了樊氏?她想要救出清浅,她想要做替死鬼!”
  这句话如同一枚针,瞬间扎进他们心里。
  经蒲须桐这么一说,喜鹊联想到立春的种种奇怪举动,或许真的如蒲须桐所说,她为救柳清浅,即将赴死!

  【替死】
  蒲须桐和立春匆匆赶到东院时,立春正跪在院中央,老太太坐在卧榻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牟叔站在老太太身边,蒲二叔、二太太、蒲三叔、三太太面对面而坐,蒲三叔满面惊恐,痴痴地盯着跪在地上的立春。
  整个大堂内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蒲须桐站到立春旁边,低声道:“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的手指突然停止了捻动,她点点头,缓缓地睁开眼睛。这个瞬间,一股奇异的光从她的眼中射出,锋利而诡秘。
  她清了清嗓子,说:“立春,将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同你主子再说一遍。”
  立春面如死灰,颤抖着说:“大少爷,我刚才已向老太太坦白了,杀害樊氏的人是我,清浅小姐是被冤枉的。”
  蒲须桐感觉后脊一凉,全身的骨骼似乎瞬间脆化了,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裂开来。他颤抖着问道:“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凶手!”
  立春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蒲须桐从未想到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体里竟会发出如此有力的声音,“大少爷,这一切都是真的。其实早在清浅小姐进入蒲家时,我便对她心生妒意。她和我年纪相仿,却能成为蒲家未来的长孙媳妇,我无法接受这一切。她数次刁难我,我才决定报复她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
  蒲须桐觉得这话真是可笑,他一把拉住立春的胳膊,质问道:“喂,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知道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吗?”
  立春毫不理会,“前些天,她从迭香阁回来后,我听到了她和大少爷的对话,知道他们次日要拜访樊氏,便心生诡计。我偷偷配了一把匣盒的钥匙,又谎称是代清浅小姐感谢樊氏,趁她不注意将茱子粉撒在茶中,待樊氏失去气力后,我割掉了她的舌头,敲碎了她的牙齿,缝住了她的嘴唇,最后将之前剐坏的丝线塞在她的指缝中,接下来的一切你们应该知道了。”
  蒲须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春竟说出这些鬼话。她本来就不是凶手,她只是想要救柳清浅一命!
  蒲须桐正欲开口,却发现立春的眼中透出一股奇异的光,好似在求他,不要再说了,他们不是一直想要救出柳清浅吗,现在可以救出她了。
  她又好似在警告他,不要再说了,若再说下去,柳清浅会死在黑窖中,他们将阴阳永隔!
  他犹豫了。
  虽然他不想立春用替死的方式救出柳清浅,但想要救出她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了。这一刻,心内仿佛被烈火和寒冰反复折磨着,直至情感战胜了理智,他最终选择没有再开口。
  老太太佯装镇定地问他:“须桐,立春的话,你相信吗?”
  蒲须桐忽然感觉前胸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喉咙,喉咙里湿湿黏黏的,嘴巴里有些甜腻的味道。
  许久,他才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我,相信。”
  我,信了?!
  是啊,我相信了。
  没错,我应该相信吧。
  立春的这番话细致缜密,句句在理,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好像她就是真凶似的。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明明是假的,却被说得好似真的一般;有些事明明是真的,却被扣上了虚假的帽子。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几人能够说得清楚。
  老太太脸色忽然一变,冷酷得让蒲须桐心生寒意,她阴鸷地说道:“你这该死的贱丫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竟然成了你泄愤布局的棋子,杀了樊氏不说,还栽赃嫁祸清浅。我真想剐了你!”
  “老太太……”蒲须桐本想替她求情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你还有什么异议?”
  他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睛里仿佛揉进了沙子,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着,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涌出来。
  巨大的无助感向他袭来,他再次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覆盖了。他太弱了,他没有能力保护那只兔子,亦没有能力救助柳清浅。
  此刻,面对即将赴死的立春,他仍旧无能为力。
  一颗本已支离破碎的心脏终于支撑不住强大的外力,彻底碎裂开来。若现在的他能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该有多好,既能保护心爱的人不受伤,也能为坚忍的人遮风挡雨。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⑸⒐⑵
  他无法改变命运,只能接受命运给予的伤害和痛苦。
  “没有……异议,遵从老太太的意思,对这个该死的丫头执行家法吧。”这一刻,他听到了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他知道,他的心碎了一地。
  立春被拉出大堂,众人一并跟了出去,蒲须桐走在最后,小腿里像灌了铅,无比沉重。
  立春的双腿亦被拖动着,仿佛成了一具无骨人,松松垮垮的,任凭他们拉扯。
  穿过纵横交错的廊子和高墙,他们来到一个蓝门小院。无人知晓蒲家里究竟有多少个院落,就像没人知道这大院中有多少秘密。
  院里空空,没有房舍,亦无草木,只是整整齐齐地堆着若干块黑色的木板,木板上泛着一种生锈的光泽。蒲须桐不知道这黑木板有何作用,木板下面有什么东西,又和家法有什么关系。
  莫非,这黑色的木板下面是惩罚立春用的刑具?若真是刑具,为何会有这么多,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困惑。
  牟叔看了看曹屠,后者便带着两个护院凑到一块黑色木板旁,用力将其中一块掀开。蒲须桐紧张极了,目光随着他们掀动的板子上移,然后扑通一下落到板子下面。
  他倒抽一口凉气:那下面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空洞!

  【微光】
  阴冷的风打在脸上,湿湿凉凉的,带着细微的疼痛。此时,雨势已经小了很多,院子里透出一股腐烂味,夹杂着浓重的土腥。
  这时,只听蒲二叔“和蔼”地问了一句:“大少爷,您知道这个方方正正的坑洞是做什么用的吗?”
  蒲须桐摇了摇头。
  蒲二叔抿了抿嘴道:“马上您便会知道了。”
  牟叔示意曹屠将立春拉过去,直接丢到泥泞的坑洞中,蒲须桐忍不住一颤:难道,他们要活埋她?!
  他没有猜错:在蒲家犯下杀人之罪的人,按照家法应施以活埋之罚。立春杀害了樊氏,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带着某种不可违抗性!
  蒲须桐能够感到虽然她极力控制着,身体仍在不自觉地抖动。她知道,她正在一步步滑向死亡,却无力改变。
  不管怎样,这是她的选择吧。
  他眼睁睁地看着立春被丢进坑洞,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泥,雨水落在泥巴上,晕开一朵朵褐色的花,带着死亡的诱惑,引她前往另一个世界。
  或许有很长的路,或许转眼便到了吧。
  整个小院人头攒动,却没有人说话,众人都在通过眼神互相传递着信息。
  牟叔向曹屠点点头,示意家法开始实行。
  家法简单而粗暴,几个护院便拎起铲子有规律地向坑洞中填土,泥土从四面八方涌来,像奔赴一场死亡的盛宴,砸到她身上,愈来愈多,愈来愈重。立春本能地挡住了脸,没人知道,雨水淋到她的脸上的时候,冲走了她绝望的泪。
  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要遭此毒手,她美好的生命刚刚展开,便要以这种方式来宣告结束。
  立春强忍着,强忍着,她是一个坚忍的女孩,她外表坚强,甚至偶尔带着某种攻击性,只因为她拥有一颗柔软脆弱的心。她试图说服自己死亡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但现在看来,她曾经的猜想全部是错误的,死亡并不短暂。反之,它无比漫长。泥土还在不断落下,迅速将她包裹起来,她顺着黑雨的方向望去,头顶上仍是一成不变的灰白,她期待着能够有一道光冲破这灰暗的世界,她知道,她无法等到那一天了,只能将这团希望放在心中。
  或许,这是她心中仅有的暖意了。
  坑洞的四周站满了人,他们表情各异,有人面带微笑,有人佯装哀伤,有人表情轻蔑,有人不屑一顾。只因为,他们站在看客的角度上,无论这场戏如何继续,无论它激烈或平淡,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来看看热闹,热闹过去,便各自离去了。
  立春的目光在不同的面孔上来来回回,她看到了蒲须桐的脸,一张被纷繁交杂的情绪拉扯着的脸。
  去救她!
  一定要去救她!
  当泥土渐渐收走她的呼吸,她将所有的恐惧和希冀化作了一声尖叫,好似要用尽全部力量,如同烟花一般,美丽全部绽放在了消失的罅隙。
  最后一抔泥土填了下去,刚才还有些许动静的坑洞最终变得安静了。
  好像只有瞬间般短暂,又好像有千万年般漫长。立春仿佛气泡一般,随着噗的一声,便消失了。
  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蒲须桐本来可以阻止她的疯狂举动,他明明可以做到,不过在选择的边缘,他最终没有坚持下去。
  立春被活埋了,她被沉重且潮湿的泥土埋掉了,同样,蒲须桐也被活埋了,他被蒲家大院这无形的残酷活埋了,他也被自己心底的自卑和无力活埋了。
  立春的生命在活埋中终结了,蒲须桐却在活埋中获得了新生,他渴望力量,不顾一切地渴望力量!
  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众人已经散去。他瞄了一眼刚才活埋立春的坑洞,已经盖上了黑色的板子,像一扇门,连接着两个世界。
  黑雨从天而降,却没有淋到蒲须桐身上,他扭头看看,喜鹊一直站在他身边,手里撑着一把伞,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像无数条细小的蛇,顺着脸颊而下,在下巴处交汇,他甚至分辨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鼻子一酸,颤抖着问:“你说,立春死了吗?”
  喜鹊吞了一口唾沫,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警告】
  好像有一团棉花,满满当当地塞进了柳清浅的喉咙,她感觉呼吸逐渐被吸了去,知觉也被一点一点剥离出了体腔。
  微弱的油灯深处好像传来了呼喊声,她竖起耳朵,终于听清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叫她,叫她:“来吧,来吧,来这个世界。”
  无数只黑色的触手伸了过来,顺着她的小腿爬满身体,然后互相缠绕,愈缠愈紧。她被拖了起来。去吧,去吧,去她说的世界吧。
  她被触手们拖曳着,朝着女人声音的方向前进着。
  好吧,好吧,去她说的世界吧。
  最终她放弃了,顺从了。
  突然,头顶的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清浅!
  由远及近。
  清浅!
  由模糊到清晰。
  清浅!
  柳清浅。他在叫我,是蒲须桐在叫我。
  她想要发出声音,告诉他,她在这里,不过喉咙里的棉花愈塞愈紧,她逐渐沉了下去,沉入了一片深海。
  好冷,真的好冷。
  她曾经体验过这种感觉,她知道,这应该就是死亡的感觉了。
  柳清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身在红蓝阙了。
  柔软的被子散发着干燥的香气,这味道让她感觉很安全。她动了动身体,瞬间,剧痛从每一根神经的深处溢了出来。她想要发出声音,却先重重地咳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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